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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回 乔木在山南(1 / 1)

,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玉草是我妹妹啊。我觉得,如果我的妹妹在明知对方是妖怪的情况下,还投怀送抱,是家门洗刷不掉的奇耻大辱……”

“是这样!”

博雅说话的时候,一道幽幽的绿光自罗城门射向昏暗的空中。

贵次用力拉弓,瞄准绿光中心射出箭。

“嗷!”随着一声类似犬吠的喊声,绿光落在地上。

只见一名全身****、面貌怪异的男子站在那里。

那人肤色浅黑,鼻梁高挺。瘦高个子,精瘦的胸脯上肋骨清晰可见。额上生出两个尖突,像角一样,闪烁的眼睛睨视着三人。他嘴角向两边开裂,牙齿暴露,自己的血和女人的血把嘴巴周围染成猩红。身体自腰以下长着兽毛,下身是兽腿。

确实是一只鬼。

鲜血和着泪水,在鬼的脸上流淌。那充满憎恶和哀怨的双眼望着三人。

贵次射出一箭,箭头插入鬼的额头。

“不要这样!”

当晴明大叫时,鬼猛冲上前。它扑在正要再次射箭的贵次身上,利齿咬入贵次的咽喉。

贵次仰面而倒,箭矢射向昏暗的夜空。

鬼哀怨的眼神看着其余两人。博雅拔出腰间的长刀。

“不要动,博雅!”鬼大叫。

“不要动,正成!”鬼又对晴明说道。

博雅保持着拔刀的姿势,没有动。

“太伤心了。”鬼沙哑的声音喃喃道。呼的一下,幽幽的绿焰自鬼的口中飘出。

“伤心啊,伤心……”

每次说话,鬼的口中都有幽幽的绿焰荡到黑夜里。博雅的额头渗出冷汗。他右手持刀,左手抱着玄象,似乎想动也动不了。

“啖汝等之肉,与我玄象同归……”

在鬼这样说的时候,晴明开口了:“我的肉可不能给你啊。”

晴明的脸上浮现出恬淡的微笑。他迈步上前,从博雅手中夺过长刀。

“你这是欺骗我,正成!”鬼又惊又怒地说道。

晴明笑而不答。

即使被喊的是假冒的姓名也不行,只要对方喊出名字,而你答应了,就被下了咒。

昨晚博雅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而且被叫到名字时又答应了,所以被下了咒。晴明说的是假名字。

鬼顿时毛发倒竖。

“不要动,汉多太!”晴明说道。

毛发倒竖的鬼—汉多太定住了。

晴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长刀捅入汉多太腹部,鲜血涌出。他从汉多太腹中取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个活着的狗头。

狗头龇牙咧嘴地要咬晴明。

“原来是狗啊。”晴明自言自语,“这是鬼的真身。汉多太的鬼魂不知在何处找到一只濒死的狗,便附在它上面了。”

话音刚落,汉多太僵立不动的肉身开始发生变化。

脸孔变形,全身长出长毛。原先是脸面的地方成了狗屁股。屁股上插着两支箭。

忽然,博雅的身体可以自由行动了。

“晴明!”他发出一声高叫,声音在颤抖。

一只干巴巴、不成样子的无头狗倒在刚才汉多太站的地方。只有晴明手中带血的狗头还在动。

“把玄象……”

晴明一开口,博雅马上抱着琵琶过来了。

“就让它附体在这把没有生命的琵琶上好了。”

晴明右手抱持狗头,左手伸到狗头前面。狗头咬住了他的手,牙齿发出声响。就在那一瞬间,他松开右手,蒙住狗的两只眼睛。但是,啃咬着左手的狗头没有掉下来。

“把玄象放在地上。”晴明对博雅说道。

博雅依言把玄象放在了地上。晴明蹲下身子,把咬住自己左手的狗头放在玄象上面。被咬着的手冒出鲜血。他自上而下仔细打量那狗头。

“哎,听我说……”晴明和颜悦色地对狗头说道,“那琵琶的声音可好听了。”

他蒙住狗眼的手轻轻移开,狗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晴明从狗嘴里抽回手,血还在流。

“晴明—”博雅呼唤。

“汉多太在玄象上面附体了。”

“你施咒了?”

“嗯。”晴明低声回答。

“就是用刚才那句话吗?”

“知道吗,博雅?温柔的话,才是最有效的咒。如果对方是女人,会更加有效……”晴明说着,唇边浮着一丝笑意。

博雅仔细端详着晴明,喃喃地叹息:

“你这个人,真是不可思议……”

玄象上的狗头,不知不觉间已变成白骨,是一具残旧发黄的狗的头骨。

此玄象如同有生命者。技巧差者弹之,怒而不鸣;若蒙尘垢,久未弹奏,亦怒而不鸣。其胆色如是。某次遇火灾,人不及取出,玄象竟自出于庭院之中。此等奇事,不胜枚举。众说纷纭,相传至今。

《今昔物语集》第二十四卷

《琵琶之宝玄象为鬼所窃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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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栀子女(1)

源博雅造访****晴明位于土御门大路的家,是阴历五月过半之后的事。

阴历的五月,如果用现在的算法,就是六月中旬。

朝臣源博雅,身份是一名武士。

晴明的家一如往日,四门大开。

杂草丛生的庭院,驻足门前便可一览无余。这里与其说是家宅,不如说是一块现成的荒地。有雕饰的大唐风格围墙围住了宅子,顶上有山檐式装饰瓦顶。

博雅打量着围墙内外,叹一口气。

午后阳光斜照庭院。院中芳草萋萋,随风起伏。路径与其说是着意修的,莫如说是人踩踏出来的,仿佛是野兽出没的小道。

假如在夜间或清晨出入院子,衣服恐怕会沾上草叶的露水,一下子就沉重起来。

不过,此刻艳阳高照,草丛算是干的。

博雅没有喊门,径直穿门入户。

他穿着叫水干的公卿常礼服,裤裙下摆唰唰地擦过野草叶尖。悬挂于腰间的朱鞘长刀前端,如同漫步草丛的野兽的尾巴,向上翘起。

往年的这时候已进入梅雨季节,但现在仍没有雨季来临的迹象。

草的清香杂着花的芬芳,扑向博雅的鼻孔。

是栀子花香。看来宅子的某处盛开着栀子花。

博雅在屋前站定。“还是那么大大咧咧的……”

房门大开着。

“在家吗,晴明?”博雅扬声问道。

没有回音。

大约过了喘一口气的工夫,博雅说声“我进来啦”,迈步走进厅堂。

“靴子要脱掉啦,博雅。”

忽然,博雅脚旁冒出一个声音。

博雅的目光落在脚旁,只见一只小萱鼠用后腿站立,骨碌碌的黑眼珠转动着,仰望着他。和博雅四目相对的瞬间,萱鼠吱的一声跑掉了。

博雅脱下鹿皮靴子,进屋。

“在里头吗?”

顺着外廊走到屋后,只见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头枕着右胳膊肘,横躺在外廊内。

晴明眺望着庭院。他面前放着细口酒瓶和两只酒杯,旁边是个素色碟子,上面有沙丁鱼干。

“你这是在干什么?”博雅问道。

“恭候多时啦,博雅。”

晴明答道。还是照样躺着,似乎早就知道博雅要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来的时候,过了一条桥,对不对?”

“噢,是从那儿经过的。”

“那时候,你嘴里嘟囔着‘晴明会在家吗’,对不对?”

“好像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晴明没有回答,呵呵一笑,欠起上身,然后盘腿而坐。

“说起来,我听说你在桥下养着式神。是那式神告诉你的?”

“就算有那么回事—请坐吧,博雅。”晴明回应。

晴明身材修长,皮肤白净。脸庞秀丽,眼神清澈。仿佛薄施了胭红的双唇带着笑意。年龄无从猜测。说他年过四十也不为奇,但有时看上去却像未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刚才在那边,萱鼠跟我说话哩,晴明。那可是你的声音啊。”

博雅一边在晴明身边盘腿坐下,一边说道。

晴明伸手取过沙丁鱼干,撕开丢向院子。

那边泥地上的萱鼠吱地尖叫一声,灵巧地用嘴叼过晴明抛来的沙丁鱼干,消失在草丛中。

“我这是奖励它呢。”晴明说道。

“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我根本摸不着头脑。”博雅老老实实地承认。

微风送来刚才闻过的香气。博雅望向庭院,只见院子深处开着朵朵白色的栀子花。

“咦,栀子花开得好香。”

听博雅这么一说,晴明微笑起来。“好新鲜嘛。”

“新鲜?什么事好新鲜?”

“你登门造访,滴酒未沾就谈花,真是没想到。”

“我总算得上风雅之人吧。”

“当然。你是个好人。”

晴明抓过细口酒瓶,往两只杯子里斟酒。

“我今天可不是来喝酒的。”

“但是,也不是来戒酒的吧?”

“你真会说。”

“这酒更好。”晴明已经拿杯在手了。

博雅俯身拿起酒杯。“来吧。”

“喝。”

彼此一声招呼,各自喝干了杯中酒。这回轮到博雅给两只空酒杯斟酒。

“忠见大人可好?”第二杯酒端到唇边的时候,晴明问道。

“噢,值夜时偶尔能见到。”

所谓忠见,是指壬生忠见。

去年三月,在大内的清凉殿举行宫内歌会时,壬生忠见所咏的和歌败于平兼盛的和歌,忠见竟拒食而死。

恋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独自暗相思

壬生所咏的这首和歌,败于兼盛所咏的这首:

深情隐现眉宇间,他人已知我相思

官中传言,患拒食症的原因在于此次比赛落败。

忠见的怨灵不时出现在宫中。每次都哀伤地吟诵着自己所作的“恋情”,漫步在夜色朦胧的宫中,然后消失无踪。就是这样一个无害的灵。

“对了,博雅。”

“什么事?”

“下次我们带上酒,去听忠见吟诵和歌吧。”

“你扯到哪里去啦!”博雅一脸愕然地望向晴明。

“不是挺好的事吗?”晴明边说边举杯一饮而尽。

“我嘛,最近骤生无常之感,听说的净是些有关灵的事情。”

“哦?”晴明望着博雅,嘴巴里嚼着鱼干。

“小野宫右大臣实次看见‘那个’的事,你听说了吗?”

“没有。”

“大约七天前吧,这位实次觐见圣上之后回家,由大宫大路南行回家时发生了一件事:在他坐的车前,看见一个小油瓶。”

“哦?”

“据说这个油瓶像活动的东西那样,在车前蹦跳而去。实次见了,觉得这油瓶真怪。这时,油瓶停在一间房子门前。”

“然后呢?”

“但是门关着,进不去。瓶子开始向钥匙孔跳。跳了好几次,终于插住了,然后从那钥匙孔嗖地钻了进去……”

“真有意思。”晴明喃喃道。

“回家之后,实次难以释怀。于是,他命人去看看那所房子的情况……”

“结果呢?那屋子里是不是死了人什么的?”

“你很清楚嘛,晴明。前去打探的人回来对实次说,屋里原有一个年轻姑娘,长期卧病在床,可就在那天中午去世了。”

“原来如此。”

“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阴魂啊!”

“会有吧。”

“哎,晴明,难道非人也非动物的东西,也会出怪事吗?”

“那是自然。”

晴明回答得很干脆。

“我指的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啊。”

“即使没有生命,灵也会附在上面。”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灵可以附在任何东西上。”

“油瓶上也行?”

“对啦。”

“难以置信。”

“不仅仅是油瓶,就连搁在那里的石头也有灵。”

“为什么会这样呢?人或动物有灵,我能理解。可是,灵为什么要附在油瓶或者石头上?”

“呵呵。人或野兽有灵,岂非同样不可思议?”

“那倒是顺理成章。”

“那么,我来问你。为什么人或野兽有灵,你一点也不奇怪?”

“那是……”博雅刚一张嘴便语塞了,“用不着问为什么。人或者动物有灵,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要问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博雅又张口结舌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的,一想却忽然不明白了。”

博雅说得倒是坦率。

“听我说,博雅,假如人或野兽有灵是理所当然的,那么油瓶或石头有灵也毫不奇怪。”

“哦。”

“假如油瓶或石头有灵是不可思议的,那么,人或野兽有灵也是不可思议的。”

“嗯。”

“好吧,博雅。所谓灵,原本是什么?”

“别难为我,晴明。”

“灵和咒是同样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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