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惊怕之余本能的想寻求安全之所,陆非离知道。但此刻她整个人趴在他怀里,女子馨香柔软的身体毫无间隙的贴在他身上,纤细的腰肢,苗条的曲线,以及胸前那两团绵软如云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她不再是初见之时那个干瘦蜡黄矮个子的乡村姑娘,而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齐纠常笑说陆非离不近女色,比和尚还素,虽有打趣的意思,却也是事实。
陆非离从未与女子这般亲密接触过,季菀这么冷不丁的一抱过来,他猝不及防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本着正人君子的原则,他该推开她的。但小姑娘刚才受了惊吓,此时正满心惶恐,他又有些不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回过神来的周氏见到这番景象,也是脸色一变,干咳一声。
“阿菀,不得无礼。”
季菀敢指天发誓,她绝对不是要对陆非离投怀送抱。只是刚才那番场景过于血腥,乃她两辈子从未经历过的惊心动魄。尤其那女人手中匕首贴着她的肌肤之时,她吓得呼吸都不敢重一些。被挟持之前,她下意识的抓紧了一根木箭,那是本能的自我防备心态。陆非离来得太快,那女人也未有察觉,她便趁那女人与陆非离谈判之时,刺伤对方,好找机会逃脱。谁知她惊吓之余力道不足,没能让那女人惊痛之下下意识推开她,而是想要杀人灭口。
天知道当时她多害怕,险些要以为小命就此玩儿完。
下一刻眼前冰冷刀光相交,随时都能划破她的喉咙,当时她已是浑身虚软,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落入陆非离怀里。劫后余生的季菀,吓得面无人色头冒虚汗,下意识的紧紧抱住这个让她觉得安全的胸怀。
听到母亲的声音,她才如梦初醒,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立即从陆非离怀里退出来,脸色又红又白的看着他,大脑短路,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氏过来将女儿揽入自己怀里,歉意又感激道:“多谢世子相救,小女方才惊吓过度,无意冲撞世子,还望世子见谅。”
此时季容已经带着弟弟下了车,孔妈妈等人也都从后面的车厢里下来,人人都是一脸劫后余生的神情。
“姐姐。”
季容眼尖的看见姐姐手上有血,以为她受了伤,吓得声音都变了。
季珩则是过来抱住母亲的腿,依赖又害怕。
季菀好一会儿才勉强镇定下来,顺着妹妹的目光看过去,勉强的笑了笑,“这不是我的血。”
说起来也是惊心,她居然伤了人,还见了血。
虽然是贼人,但季菀还是不免有些惊怕。
安抚好妹妹后,她才想到要道谢,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对陆非离道:“多谢世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陆非离瞧着她脸蛋上不自然的两团红晕,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刚才躲在一边发暗箭的时候还以为胆子多大,却原来也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他语气戏谑,有点看笑话的意思。
季菀脸色微囧,小声嘀咕道:“胆子再大也怕死嘛。”
她自以为声音小,陆非离却一字不落的听了个完整,又是一笑。
“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大半夜的居然遇到了匪徒,一群女眷胆寒莫名,生怕中途再遇到什么事儿。所以听闻此话,周氏也没拒绝。
“有劳世子。”
眼看着一行数人上了车后,陆非离才收敛了神色,不怒自威。陆明站在他身侧,小声禀报道:“世子,只有一个活口,不过伤得太重晕过去了,无法审问。”
陆非离嗯了声,“带回府中,我要亲自审问。其他的,处理干净。”
“是。”
本就已经快要进城,有了陆非离的护送,接下来这段路没再遇到任何意外。
马车内,周氏握着长女的手,“以后不许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此次幸亏陆世子来得及时,才幸免于难。”
想到刚才那般情景,周氏现在还有些后怕。
“知道了,娘。”
季菀隐约听见车外陆非离和属下的谈话,只是没听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刚才处于全身戒备状态,没有细想,如今却觉得这事儿越想越诡异。若是单纯的劫匪,为何不直接抢劫,非要先使苦肉计?再看后面那群人,一个个都是练家子,显然不是一般的劫匪。
可他们才搬到登县四个月,平时也没得罪人。若是生意上的矛盾,也不太可能。除了酱板鸭是独家专卖以外,其他她都是直接做的供货商,任何点心铺子都能买到她的货源。
再说,就算是因为生意,那也该直接抢秘方,而不是劫财。
如果是以前的仇人…村里都是小摩擦,还不至于恶毒到直接请劫匪杀人的地步。
难道是贺家?
贺家下狱被斩,可还留下一个贺家千金。可贺家就算要报复,第一个也应该找王家才对啊。
其他的,季菀是真想不到自家得罪了什么仇人,竟惹得对方要杀人灭口的地步。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周氏慢慢也琢磨出了些不寻常,母女俩都没吭声。季容乖觉,季珩年幼不知事,都未曾搅扰。
很快到家了,马车在正门停下。
季菀先下跳下车,那一番完全没有女儿家矜持沉稳的动作,让陆非离扬了扬眉。
果然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不拘小节,利落干练。
等所有人都下车后,陆非离才道:“这些人不简单,我要带回去审问,你们暂且莫要惊动官府。”
果然非普通劫匪。
周氏颔首,“若需人证,世子尽可吩咐。”
“夫人客气。”陆非离道:“今日夫人一家受惊,恐心中难安。这些都是我府上侍卫,便留在贵宅,以保夫人上下安宁。日后夫人一家出行,最好带上侍卫,尤其出城,切不可大意。”
周氏原本觉得受之有愧,但想到那一伙杀人不见血的贼人,到底还是后怕,便道:“多谢世子,民妇一家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小心谨慎。”
陆非离点点头,到底没有将周长儒派人来查访一事告诉她。
“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辞。”
“世子慢走。”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直至看不见身影。
周宅并非位于闹市,这个时辰街上已行人无几,但民宅还亮着灯。大晚上的,一队侍卫护送周氏一家回来,左邻右舍的自然察觉了,都惊异又疑惑。
和周家关系好的江家更是对此尤为关注。
江老夫人叫来邱氏,叮嘱道:“周氏今日携子女去兰桂镇参加小叔子的婚宴,却随军而回,怕是出了什么事。此时夜了,也不好登门,明日你带着盈姐儿过去问问。”
邱氏恭顺应道:“是。”
本来说好第二天去去江家拜访的,可出了刺杀的事儿,季菀也没那个心思再出门了。却不想,一大早,邱氏带着一干子女来了。
“昨夜见你们家门口有军旅之人,料想定有大事,且天色已晚,不便问候,故而等到今日。”
邱氏看向周氏,疑惑道:“妹妹昨夜回来,可有遇到不平?”
陆非离事先叮嘱过不要惊动官府,那山贼一事自不能向外透露。
周氏便笑着道:“这太平盛世的,哪有不平?不过是回来的时候正好在路上遇上巡城而归的北地将士。陆世子仁善,知晓我们在登县毫无根基,家中又无顶梁,生意上恐招了宵小之徒,故而留下侍卫,以防万一。”
这话明显不实,但她既不说,邱氏也知趣的没深入询问,转而和她聊起了家常。
延城,安国公府。
“世子,审问出来了。”
陆明低声禀报着结果,“如世子所料,是京城那边的人…”
“不必说了。”
陆非离淡声打断他,神情并无意外之色,眼神却有些冷。
以妇孺相挟,什么时候他们的手段变得如此下作了。
“去齐府。”
**
昨日遇匪,今日周氏便有些恹恹的,邱氏察言观色,未用午膳便走了。周氏也无暇招待她,派人送她出了门。
邱氏去了婆母那,“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说,我也不好多问。”
竟得安国公府的侍卫守家门,这周氏到底有什么背景?
江老夫人想得有些出神。
“这段时间,别过去了。”
“是。”
……
刚用了午膳,门房来报,陆非离和齐纠来了。
想来是昨夜劫匪的事儿查清楚了。
周氏连忙去了前厅,她本来应该去前院迎接的,但她毕竟是女眷,所以便只在前厅等候。
陆非离和齐纠很快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
周氏一时没注意,起身至门口,“民妇拜见世子。”
“夫人不必拘礼。”
陆非离温和道:“今日贸然登门,是有要事相商,劳烦夫人屏退左右。”
周氏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不寻常,忙吩咐道:“孔妈妈,带他们下去,不得我吩咐,不可进来。”
“是。”
孔妈妈带着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
周氏正要请两人坐下,却听得一声,“大姑娘。”
周氏一怔,诧异抬头,对上一双有些激动的眼睛。那面容瞧着有些熟悉,她一时却想不起来。
“大姑娘,您不记得小的了?小的是长福,老爷…不,是三少爷身边的长福。”
青年神情难掩激动与欣喜,焦急的解释着。
周氏如遭雷击,过往的一切纷至沓来,她颤抖着,慢慢坐下来,半晌后才道:“是长儒让你来的?”
“是。”
长福道:“主子寻找大姑娘多年,前几个月才从户部卷宗里查询到了大姑娘的踪迹。若非公事繁忙,少爷本是要亲自来接大姑娘回京的。”
陆非离这时含笑道:“夫人要处理家中内务,我等也不便插手,先行告辞。”
他给齐纠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的走了出去。
周氏也没阻止。
出了前厅后,齐纠才道:“你确定周氏会被劝服回京吗?”
陆非离摇头,“不确定。”
齐纠一怔,有些夸张道:“难得啊,你也有做不到的事,啧啧…”
“我做不到的事有很多。”陆非离漫不经心道:“比如不能让你现在闭嘴。”
齐纠一噎,嘴角抽了抽,“你天天这么一本正经的,不觉得太无趣?”
陆非离没接话,垂着眼慢慢走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纠看他一眼,不再开玩笑,道:“你干脆直接告诉她们,昨天那些人其实是冲你来的,这延城不安全,兴许她就同意回京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打听到陆非离对周家很是照顾,竟病急乱投医,想到假扮劫匪意图抓她们做人质要挟。
这手段,幼稚又下作。
“北地冬季严寒,时有大雪,不宜赶路。等明年开春后再说吧。”
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周家还有个小儿子,才四岁。寒冬腊月的千里迢迢去京城,也不大合适。
**
正厅,周氏这会儿已回过神来,看向跪在地上的长福,“起来说话吧。”
“是。”
长福缓缓起身,神情有些怅然,“大姑娘,您跟小的回京吧,当年…老太爷和老爷也是无奈之举,事后也多有痛悔。夫人被发落去了家祠,二姑娘也远嫁离京,这些年未曾踏足家门…”
周氏强撑起来的镇定皴裂,“你说什么?她们…”
当年她被冤,事后才得知是继母和妹妹联手陷害,只为将她驱逐。原以为祖父和父亲弃她保门楣,也就等同于包庇维护继母和妹妹。却不想,她们母女竟也被驱离了吗?
“老太爷一生清正,断然容不得败坏门风之人留在家中。”长福知道她的心结,解释道:“只是当时闹得太大,大姑娘名声已失,为周家世代先祖清明,也为保大姑娘的性命,老太爷只好将大姑娘逐出族谱。太夫人思念大姑娘过度,抑郁成疾,三年后便去了…”
周氏只觉眼前一黑,用力撑住扶手才不至摔倒。
“大姑娘…”
长福担忧的看着她。
周氏气息不匀,急促喘息,惊痛道:“祖母…已仙逝?”
长福悲痛的垂下头。
“大姑娘节哀。”
周氏只觉心如刀绞,脸色煞白,“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
祖母年纪大了,身体本就不好,又日日为她忧心牵挂,神思寡淡,所以郁郁而终。
母亲难产早逝,她自幼长在祖母身边。年少离家,彼时只满心悲愤苦楚,未曾想到,昔日疼她入骨的祖母,又该多痛心?
她不孝,不曾在祖母膝下尽孝,甚至连她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周氏哭了。
被逐家门的时候,她绝望哭过。无处容身时,她一度自弃,日日以泪洗面过。奶娘去世,她茫然凄楚的哭过。丈夫病逝,她悲痛哭过。被婆母苛待弟妹欺负的时候她悲戚哭过,女儿险些丧命她哭过,却头一次,为曾经的亲人,这般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哭…
长福重新跪下来,声音哽咽,再次道:“大姑娘节哀。太夫人若在,亦不忍见您如此伤怀。”
周氏整个人都颤抖着,泪如泉涌。
压抑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悲凉、无助、悔恨、哀痛…
“大姑娘,节哀…”
长福不知要如何安慰,也只有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周氏才渐渐止住了泪,道:“家中一切,可还安好?”
“好。”
长福道:“公子如今已是礼部侍郎,仕途安稳。家中夫人宽厚贤德,育有二子二女,都尚未成年。”
弟弟还不到三十,已有如此成就,周氏很是欣慰。
她看着长福,问:“你来找我,祖父和父亲可知?”
长福略一斟酌,道:“小的离府,太师和老太爷自是知晓的。”
周氏并未拆穿他。
“天气渐冷,也不便舟车劳顿。你既来了,就暂且在这住下吧。”
她没答应回京,却也没直接拒绝,应是还有顾虑。
长福心思一转,知道大姑娘这些年受了委屈,怕是还有些放不开心结,也未再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