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辻梦正趴在沙发上犯困,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把她吓得从沙发上弹起,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头晕目眩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江辻梦从茶几上摸到眼镜戴上,拖鞋都没穿,走到门口:“来了来了,谁啊?”
“我。”
阿烈?
江辻梦赶紧开门:“你怎么来了……”
话到一半,看到弟弟可怕的脸色,江辻梦慌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周以汀有联系你吗?”
“没啊,不是说去舅舅家住两天吗?她又离家出走了?”
江辻烈换了鞋进屋,直奔周以汀的房间,江辻梦赶紧跟在他身后头,被他的脸色吓得心头又是一阵乱跳。
周以汀的房间不大,左手边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书桌连着书柜,右手边靠墙立着一排衣柜,一张单人床在中间。
他打开衣柜门,里头整齐地挂着她的衣物,他又回过身,站到书桌前,她带走了电脑,其余的课本、文具还在原位。书桌上唯一引人注意的是一份台历,他的目光落在这上面后,突然停下动作。
台历上头用红笔再每个日期的格子里画着叉,直到……今天这一格,被红笔重重地画上了圈。
“阿烈,你没事吧?”江辻梦看到江辻烈猛地将台历撕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
江辻烈掐着台历纸,手背上的青筋毕现,整个人沉默得让人不敢靠近。
许久后,他转过身:“我没事。”
“又跟以汀闹脾气了?”江辻梦试探道,“别自己瞎琢磨,还是要跟她见面好好沟通。”
江辻烈突然看向她,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茫然:“姐,可能她是真的恨我。”
江辻梦心中一痛,这可是他们江家的骄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江辻烈啊。自家弟弟的脾气她太了解了,这分明是快要爆发,硬是在克制自己,看着叫人害怕又难受。
“阿烈,我觉得她是喜欢你的,她有一只相机,里头存着你好多照片,前段时间我看她一直在编辑视频,本来还以为会送你当生日礼物。”江辻梦在周以汀的书桌上翻找起来,“前两天还放在这的呀。”
江辻烈拦住她:“姐,算了,我先走了。”
江辻梦送他到电梯口,欲言又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以汀考得很不错,他们还计划着要庆祝。
江辻烈回到车上,仰头靠在椅子上,右手自然垂下,那张满是红叉的纸悄然从指尖掉落。
太阳穴痛到发胀,他很想要冷静,但是眼下的每一个发现都在慢慢逼疯他。他给周以汀发了微信,至今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一直忙音。
他不管现在看到什么,都只相信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但她消失了,是冯思勉不让他们联系,还是她在躲他。
有很多问题他想不通,他急迫得胸口隐隐作痛。
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手机来电,他闭着眼,右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直接接起:“喂。”
“阿烈,你在哪?”杜孑宇电话里的声音很严肃,很紧张。
“什么事?”他没有回答。
“队里都在等你指示,明天还去昆城吗?”
江辻烈睁开眼,果断道:“去,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你……”杜孑宇很担心他的状态。
江辻烈先他一步说:“你放心,我的比赛绝不能,也绝不会出差错。”
昆城的比赛历时五天,江辻烈再次出现在车队里,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江辻烈有什么变化,他和往常一样,甚至更为专注于比赛。小吴松了口气,但又不好意思问老大私事,抓耳挠腮自己难受着。
第一天的比赛还算顺利,江辻烈以较为明显的优势暂时领先,成绩属于他正常发挥水平,没得挑。
孙浩朋接受完采访,走回大本营,杜孑宇第一时间迎上去:“成绩不错。”
孙浩朋接过他递来的水瓶,神色轻松:“小场面,烈小爷都没发挥100%的实力。”
杜孑宇勉为其难地笑了下:“顶还是他顶。”
杜孑宇不得不佩服江辻烈的心理素质,他祈祷后面三天都能安稳度过,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第二天的比赛也顺利度过,江辻烈比第一天更狠,奉献了多次高光表现,赛后导播回放了三次。
眼看就要熬过去了,第三天赛前,江辻烈和孙浩朋在酒店吃早餐,他们边吃边讨论着今天赛段的几处关键点,突然有人朝他们这桌走来。
江辻烈停下话头,看着肖亮,两人自上次闹了一架后,梁子结得结结实实,八辈子都拆不了的那种。这人见到江辻烈不绕着走,还上赶着来讨骂吗?
肖亮上来先打了个招呼:“烈小爷不愧是烈小爷,连着两天都拿了头名。”
江辻烈眼色都懒得给他,看他想作什么妖。
“出了那么大事,还能面不改色,你确实是我赶不上的对手,自愧不如。”肖亮一脸做作的表情,还好江辻烈已经把早餐吃完了。
“你说什么呢?”孙浩朋忍不住问。
“你们还不知道?难怪了。”肖亮惊讶道,“我是不太相信的,都在传你“很照顾”未成年少女,我看上次你的小福星跟你关系挺好的,一点都不像被强迫的。”
孙浩朋平日里脾气很温和,有一个外号,叫烈小爷的灭火器,可这时候,江辻烈还没发作,他已经沉下脸:“肖亮,一大早就来犯贱呢?”
“怎么,听不得真话,都已经传开了,标题可劲爆了,好像叫车手混乱糜烂的私生活,引诱未成年少女犯罪。原来不是什么侄女,福星,是包养啊?”
孙浩朋一拳砸在桌子上:“你他妈跟个娘么似的,嚼什么舌头,滚。”
肖亮目的达到,也不再废话,趾高气扬地走了。
孙浩朋重新落座,推开眼前的餐盘,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对面江辻烈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阿烈,这事,前两天我也听人说了,没当回事,估计是哪个眼红你成绩的车队,在背后搞鬼,起不了风浪。”
孙浩朋知道这事,而且还知道这事闹得不小了,圈子里几个群,还有论坛,甚至有媒体记者来打听情况。江辻烈有社交平台的账号,平时只发些车和比赛的照片,但架不住人帅,始于颜值,终于技术的粉丝大有人在,超话、粉丝群里传出了消息,发消息的人一句“你们喜欢的人,无非是个禽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小姑娘们”,一时间群里大型混战,最抢眼的是一个大哥回了句“这个粉丝群都是什么玩意,当追星呢,还有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呢!”,这下又炸开了锅,女的说男的都喜欢幼齿小妹妹,一样货色,男的反击压根没影的事,不要让一点桃色消息毁了一个正经车手。
杜孑宇混在群里看得头痛欲裂。
媒体记者的嗅觉敏锐,还扒出了江辻烈的身世,直接追到江湖面前,把江家点燃了。江辻烈对外一直没提过自己家里是情况,这回被挖出是上市公司老总的儿子,这下可好,公司股价连着跌停,把江湖气得差点爆血管,非要揪出这个女生,但被江辻烈拦住了。
他们之间的事,他来处理,其他人不能碰她。
第三天的比赛,比前两天都要焦灼,好两支车队出了事故,中途退赛。杜孑宇提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生怕江辻烈被影响心态。然而,烈小爷越战越勇,最终依然独照鳌头,把什么肖亮压到那里去都不知道。
车队紧张了一周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江辻烈没去参加晚上的聚餐,回房间洗了个澡,他用凉水自头顶冲下,低着头,单手撑着浴室的墙,凉水顺着背脊落下,让紧绷一天的肌肉得到了片刻舒缓。
冰凉的水滑过他的眉骨,不小心进到他的眼里,他却一眨不眨,视线里看着掌心里的水从指缝中漏去。以前,他自信于自己的能力,认定了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他也做到了,外头称呼他烈小爷,他受得起这一声。哪怕两年前,车队遭遇意外,外人都觉得他这一回直坠青崖,可他是骄傲的,烈小爷绝不会因此落寞,只用了一年,他一声不吭地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可以掌控他的方向盘,他的人生,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判断。
然而,这一次……水冲得手都麻了,在手开始发抖前,他关了笼头。
江辻烈从浴室出来,恰好看到杜孑宇从门口进来,后头还跟着个酒店服务人员。
俩人大眼瞪小眼,尤其是江辻烈正裸着上半身,后头的小姑娘赶忙避过身去。
他拿着浴巾擦头,漠然地看着杜孑宇:“你干嘛?”
“兄弟,你洗澡洗一小时啊,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
“怎么,还怕我死在浴缸里?”江辻烈甩开浴巾,走回屋里。
杜孑宇跟酒店人员道了谢,慌忙跟着进去:“何主任打你电话,说一直联系不上你。”
江辻烈随手捞了件干净的t恤换上,只听背后杜孑宇又说:“阿烈,这事,好像闹得有点大了。”
江辻烈穿衣服的动作为之一顿,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后,从床头柜拿起手机,已经有数十条未读信息,还有三个未接来电。
“我给老何回个电话。”
说着,他走到里屋,杜孑宇在外头等得心烦,时不时往那扇紧闭的门张望,好半天后,江辻烈终于从里头出来。
“怎么样?”
“不能拿我怎么样。”
何老把他当半个儿子,但这回也是说了不少重话,有人写了举报信,还有人挑衅说江辻烈涉嫌违法,该禁赛。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还没个影的事,这些都被何老挡回去了,但他要求江辻烈立刻要给个说法。
杜孑宇叹气:“可挡不住舆论啊。这两天不想让你分心,圈子里都传遍了。好两个赞助商打算撤资,现在车队经营,主车手的形象就是车队形象,一损俱损啊。”
杜孑宇突然收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抱怨,赶忙道歉:“我不是怪你,这事怨不得你。”
“没事。”江辻烈淡道,“是我的责任。”
杜孑宇见他神色冷淡,有点拿捏不准,他这人看着随意,实际上傲得很,搁在以往,出了这种事,还不直接找人现开销,可他现在这个态度,不太像刻意控制脾气,似乎有点颓。
“我们对外总归要有个说法。你想好了吗?”
江辻烈不欲多说:“回去再说。”
杜孑宇明了了:“还是要找她说清楚?我们都联系她这么多天了,她分明是故意躲你。”
这个小作精,心实在是太狠了。
“阿烈,要真是她搞的鬼,你打算怎么办,其实你心里已经有数了吧。”
“事情还没有个定论。”
“你还想怎样才算定论。”
杜孑宇气急,他对周以汀芥蒂很深,本来她老老实实读她的书,江辻烈愿花钱照顾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阿烈喜欢,他做兄弟的只能认了,可现在这女的分明是要吃江辻烈的肉,喝江辻烈的血,要他身败名裂,哪怕他们没有那些事,可人言可畏啊。
车队如期回到本市。
江辻烈跟着杜孑宇回家,杜孑宇以为他回来第一时间就会去找周以汀,可谁知他休息了两天,就去车队训练去了。
可他刚到没多久,又被警察叫去问话,他们告诉他,冯思免声称手上有证据,证明他对女孩意图不轨。
江辻烈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神冰凉,这个人有证据但不拿出来,他很快想明白。
“他想要什么?”
“和解金。”
竟然是钱。
江辻烈差点笑出声,这算什么,她要房子,他都给了,她要什么,他会不给,不过是钱而已。
他像是与猎人搏杀的独狼,不以为然道:“让他少废话,有证据就拿出来。”
他倒想看看,他或者他们还有什么手段要玩。
江辻烈从警局出来,在路边找了家餐厅解决了午餐,刚从餐厅走出来,就接到谢江的电话,那小子上来就一副惊慌失措的语气,开口说话结巴了好几次才把话说明白。
“哥,周……周以汀,你们,卧槽,你知道吗,今天他舅舅跑到学校来,还来控诉学校管理不严格,把你当成周以汀的监护人,还说要告到教育局。发生什么事了,我联系不上她,就连毕业典礼她都没来参加。”
江辻烈站在路边,地表温度大概有四十度,稍微再太阳下呆一会,就有种烈日灼心的感觉,而他的语气很淡,只说:“没事。”
“我听我妈说,叔叔要找你算账。”
“谢江,你不要插手,不要去找周以汀。”
谢江一愣,刚才还头脑发热,被他冷静的声音给一下子镇住了,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哥,你跟她……是不是……是她骗了你吗?”
他又没眼瞎,当初是周以汀追到赛场找江辻烈,后来也是周以汀粘着江辻烈又是抱又是撒娇,他可以作证,绝对不是江辻烈引诱她。
谢江等了半天,有点着急,他心情很复杂,这段时间以来,他自认为跟周以汀是哥们,可现在受到诋毁的是他亲表哥,这账怎么算?
江辻烈走到车边,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笑了下:“开车,先挂了。”
“等下。”谢江急忙喊住他,“我听说周以汀没报北大。”
江辻烈愣住:“什么?”
“老师都着急了,不停打电话给她,劝她改志愿,她的分数进北大绝对是稳的,但她就是不改,只是她最后报了哪,就不太清楚了。”
所以,她早就想好,志愿非北大,只不过把他当傻子耍,看着他自顾自畅想着未来的“北漂”生活。
“哥,你还在吗?”谢江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知道了。”江辻烈挂了电话。
然而,江辻烈很快接到丁老师的电话,对于女老师错愕又严肃的质问,他的解释听起来各种逻辑问题,但好在当初是周以汀主动介绍他是自己的叔叔,而谢江忍无可忍,没听他的话,跳出来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至少不是江辻烈要当这个叔叔,可也难免把周以汀的伤疤再次剖开于人面前。
但是,江辻烈依然面临诱骗高中生感情的指控,对此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怒和不可置信,到逐渐麻木和可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江辻烈身上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质疑他道貌岸然,利用名气和金钱作为寻求私欲,毁了人家小姑娘家庭,还要毁了她这个人,杜孑宇都很好奇这些黑子从哪里来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有这么多粉。这件事最后是否进入法律层面暂且不论,光是作为竞技体育选手,公众人物德行有失,大众的口水就能淹死他,让他以及整个团队陷入无止尽的辱骂,但车队的兄弟全部力挺老大,怎么看那小姑娘都不像被胁迫的,老大对她那么好,当个宝贝一样护着,那些对他的控诉都是对他的人格侮辱,但凡有人想到他们这打探消息,全都被他们打了回去。
可是,车队眼面前的危机依然存在,他们面临各大品牌解约及索赔,这笔费用与两年前的事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他们挺过来了,元气大伤,这一次还没完全恢复,就再遭滑铁卢。
江辻烈在最早的两天给周以汀打过无数电话,发过许多微信,全都没有得到回应,但他知道,她并没有被冯思勉限制行动。这么多天后,他又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明天下午4点,江边,最后一面,有始有终。”
作者有话要说:求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