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汀的记性很好,但高考的记忆,有些异样,前半段好像黑白素描,那些生动的人,明媚的天,紧张的氛围,规规矩矩地停留在她大脑,如无意外,和其他记忆一样,仅做保存。但最后一刻突然鲜活,每一秒的动静都被存储成动态gif,日日夜夜折磨她,企图将她溺毙在虚幻的过去中。
周娇娇高考,江家姐弟如临大敌,江辻梦坚强地调整了作息,一大清早起床给她准备油条加鸡蛋,寓意满分的状元餐。江辻烈调整了工作安排,史无前例地请了三天假,全天候司机加陪护。
反倒是周以汀本人,淡定得不像高考生,考前一晚早早入睡,考试当天自然醒,吃了早饭,点检文具和身份证件,下楼搭乘江辻烈的车,准时抵达考场。
进考场前,江辻烈看着正认真确认物品的小姑娘,突然觉得她长大了,和当初相见,一巴掌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的周以汀,有点不一样了。
“走了。”周以汀推开门,很潇洒地冲他挥挥手。
江辻烈赶忙喊住她:“等一下。”
“干嘛,要亲我吗?”现如今周以汀脸皮都不红一下。
江辻烈也被问习惯了,伸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放心考,考什么样都没关系,我养你。”
周以汀愣了愣。
她愣神这点功夫,他已经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去吧。”
她“嗯”了一声。
第一天的考试很顺利,她屏蔽了学校群,一帮人在那夸张地讨论试卷答案,谢江私发她,她也没多聊,晚上早早睡了。第二天照旧,江辻烈一早来接她,送到考场,然后跟众多望子成龙的家长一道等待自家孩子最后一天的奋战。
江辻烈目送她进考场,没急着走,站在对面马路的树荫下,边上两个穿旗袍的妈妈正相互交流着心情,看到江辻烈,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位妈妈热络地招呼江辻烈,问道:“你也送孩子啊?”
在一帮家长中间,江辻烈年轻英俊的面孔和修长挺拔的身姿,过于显眼。
他礼貌地回道:“是。”
“啊?你孩子?”阿姨震惊,视线飞快地在他身上扫了两遍。
江辻烈微微一笑:“我亲戚家的小朋友,我送她来考试。”
“噢,她成绩怎么样啦?打算考哪里?”
“北大吧。”
江辻烈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心里掩不住骄傲,他家小朋友真的很棒。
两位阿姨羡慕地夸了好几句,江辻烈跟她们有寒暄了几句,找了个借口离开。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阳光西偏,余晖温柔,校门口人声鼎沸,充满了欢笑与泪水。
周以汀随着人流走出考场,校门口一帮半大小子不论考得好坏,至少过了人生这一关,即将翻过这座大山。和大多数人一样,周以汀神情轻松,交卷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的成绩大半稳了,倒也谈不上多高兴。她接到了谢江的电话,小子兴奋得要飞起来,约她一起吃饭。她一边应付着,一边寻找着江辻烈得身影,不一会便看到马路对面的人,他似乎就等着她看过来,目光交错的一瞬,他刚才还一副拽样,瞬间报以微笑。
她快步走向他,他朝她张开双臂,意料之中地拥抱住一只快乐的小鸟:“热吗?”
“不热,”周以汀抱了一会,松开他,“谢江约我吃饭,大概还叫了其他几个人。”
“吴锐?”
“嗯。”周以汀正在给谢江回消息,“他们说去吃自助餐……”
他忽然开口:“今晚不去了吧。”
周以汀抬起头:“嗯?”
江辻烈不动声色地揽过她的肩,低声道:“我给你庆祝。”
周以汀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还没出成绩呢。”
“考完就是胜利。”
“好。”
江辻烈预定了一家山顶私人会所,在那里能俯瞰这座城市的夜景,配上米其林大厨呈上的菜肴,烈小爷这是花了血本,要让小朋友高兴。不仅如此,江辻烈还给她准备了旅游金,马上就暑假了,他的赛程十分紧密,没有时间陪她,她想去哪,叫上朋友一起,费用他全包。还有,他已经找人在京城看房,打算先租一套,到时候她可以先去住一段时间,适应一下那座城市,而他也能随时去看她。至于毕业后,她是想留在那里,还是去其他城市,全随她意愿,反正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怎样都行。
大多数时间他在说,在他的未来构想里,已经把她的一切都考虑进去,甚至是以她为主,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他不会强加于她。
关于这部分,江辻烈看似说得简单,实际上前两天找杜孑宇沟通的时候,两人产生了激烈的争执。杜孑宇强烈抵触江辻烈打算在周以汀上大学后还要继续照顾她,甚至要将她纳入到他未来事业生活的版图,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了她这块拼图。
杜孑宇:“她都成年人了,用得着你跟在屁股后头照顾吗?”
江辻烈沉默不语。
杜孑宇坐在他对面,同样沉默,脑中纷乱,怎么都想不明白,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真照顾一辈子,你不要找老婆了?”
江辻烈闻言,眼皮动了动。
杜孑宇跟他几乎穿一条裤子的感情,一瞬间明白了,从椅子上登时站起来,震惊得无以复加:“你疯啦?”
江辻烈淡淡一笑,看向杜孑宇的眼神,只有兄弟能明白。
就当他疯了吧。
眼下,周以汀安静地吃着饭,餐后甜点是一款西西里开心果闪电泡芙,很合周以汀的口味,她慢慢品着口中的香甜,她今天心情像是很好,时不时抿着唇笑,年轻女孩的眼睛纯净透亮,偏偏她的瞳色特别,犹如被浸润在一池清泉之中。
“你会不会想得太多太早了,我要是考不上呢?”
“不会的。”江辻烈比她这个考生还有信心,调侃她,“你现在嫌我考虑得多了,之前谁着急得不行。”
周以汀狡辩:“哪有着急。”
吃完饭,他们来到城市中心公园散步,小径上人烟罕至,盏盏路灯为他们引路,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时不时手臂轻轻撞在一起,下一秒又分开。
江辻烈向她邀功:“我们周娇娇对我的毕业大礼,还满意吗?”
小周同学迎着晚风,撩开被吹乱的发丝,舒服地眯起眼:“凑合吧,还算有诚意。”
江辻烈快走两步,绕道她面前:“这还不算满意?你还想要什么。”
周以汀撇嘴,怅然地叹了口气:“说了你也做不到……”
话还没说完,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她也站在原地。
江辻烈抬头,朝周边望了一眼:“周娇娇。”
“嗯?”周以汀应声抬头。
江辻烈的大手轻轻托着她的脖颈,周以汀似有所感,心脏猛烈地抽了一下,疯狂跳动。
气氛倏然起了微妙的变化,江辻烈低头凝望着她的双眼,目光缱绻于她的眉骨、鼻尖,缓缓落下,直至下唇,甚至在那停留了片刻。
“周娇娇,我发现你走路驼背,这个习惯不好。”
说完,他大手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一脸显而易见的坏笑。
什么粉红色气泡刚升到顶点,瞬间破灭一地。
周以汀气到不行,走回去的一路都没搭理江辻烈,烈小爷一点不在意,两人坐上车后,他好言提醒:“系上安全带。”
周以汀扭头不搭理。
他便俯身过去,帮她系好,暗扣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一会,他单手依然抵着副驾门,仍未收回。
车内有须臾的寂静。
周以汀忽然意识到他们间的距离过近了,但凡她稍微不注意点,就能蹭到他的脸。
可就在她神思乱飘的时候,双唇突然被人封住。
周以汀脑中一片空白,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全都是他温热的气息,霎时包裹乐她所有感知。
她怔怔地意识到,江辻烈在吻她。
他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扣住她的后颈,她的皮肤细腻又滚烫,颈动脉在他掌心一跳一跳,让他有种将她的心脏捧在手中的错觉。
这颗心悸动、慌乱、羞涩,还有不安。
周以汀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她天天想要索吻,已经习惯于被他拒绝,甚至说出口的时候,无非是日行一例的玩笑,不料这个玩笑猝不及防地成真,令她不敢相信这个直接又热烈的亲吻来自于自持又克制的他。
江辻烈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的唇角,低声笑了笑,嘴唇移至她耳侧,像是从胸腔发出的声音,低哑又性感,烧着她的耳垂,她大概是第一个听到他这般嗓音的人:“周娇娇,接吻的时候,闭上眼。”
周以汀脑中轰一声,再无法思考。
他重新覆在她的唇上,又来了一记缠绵的亲吻,这一回没有过多的试探,完全是江辻烈的风格,骄傲自信,只要认准了目标,就势在必得,亲得她喘不上气,喉咙里发出一丝难耐的声音。
他太卑鄙了,无数次徘徊在水边,终于沾湿了脚。利用她的渴求,说服自己只不过是想要给她一次快乐,为自己这不被允许的举动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成为了被丢弃的笑话,江辻烈,你也不过是一个会被感情动摇的俗人。
时间的针脚似乎在这时刻意放慢了速度,给足了他们相互眷恋的时间,好一会,江辻烈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垂眼却看到她茫然的眼中透着水光,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不由怔了怔,他这是亲过火了,把人惹哭了?
江辻烈撩开她乱了的长发,嘲道:“我可提醒过你,别轻易放火,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谁知周以汀非但没好,反而眼圈更红了。
江辻烈这回收了点笑,认真地盯着她:“不喜欢?”
到底是小姑娘,嘴巴硬,实际真亲上了,难免害怕。
江辻烈心里这么想着,目光一柔,拇指擦过她的泪水:“抱歉,吓着你了,我以为……”
“江辻烈。”她忽然开口,声音哑得不行。
只这一声,就把烈小爷的心都给叫酥了。
江辻烈暗骂,操,真的上头。
可她叫完他的名字,也没有下文,而是伸手摸上他的鼻梁骨。他的鼻骨有一处突起,预示着他的个性强硬又不好应付,可她偏偏觉得这一处最好看,早就想着要摸一摸,今日得了机会,大着胆子出手,他果然没说什么,任由她的五指在自己脸上肆意游走,最终摸到了嘴唇,下一秒,直接迎着他亲了上去。
这么亲下去可不行,江辻烈松开她:“行了,看你考试辛苦,给你的额外奖励,下不为例。”
见她懵懵地看着他不说话,有点无法自拔的样子,他犹豫了下,安抚似地在她的眉骨亲了亲:“高兴吗?”
她听进去了,点头:“比考上北大还高兴。”
江辻烈听了十分受用,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原来在周娇娇心里,我这么有魅力。”
周以汀应了一声。
“周以汀,别急,以后不论在哪,你好好上学,我罩着你。”
他语速很慢,听上去很平静,可仔细想,就能明白这里头藏着巨大的深意。
他跟自己发了誓。
你的人生不应在两年前的夏天与幸福断开,坠入地狱。
你还这么年轻,拥有无限的可能,你本应拥有的美好,我都要替你一一找回。
我要你的未来,一直充满光明,轻歌笑语,一生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夏日限定,不被允许,不可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