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杭州城的第一天,就是处理这么一桩“公案”。
阮文火车上遇到神棍骗人钱财,如今家门口遇到“四叔”来认亲,这个年底,她净遇到骗子了。
街道这边联系了片区的派出所,“四叔”很快就招认了。
人压根不姓阮。
阮老红颜知己多,这位是某位红颜知己的幼弟。
前段时间知道阮家老宅在重修,便是动了心思。
穷生奸这句话倒也没错,这位不怎么正经的小舅子当年从姐姐这里知道许多阮家的事情,再加上和当年惨死的阮怀远同龄,便是起了冒名顶替的心思。
他哪晓得阮怀远伤了腿竟然是个跛子,以至于露了馅。
“你们姐弟,不是一直生活在杭州吗?阮怀远伤了腿你不知道?”阮文并不全然相信这个人的话。
“我我为什么要知道?他是阮家的少爷,又不是我主子。现在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新时代,你别跟审犯人似的审我。”
这一句叫冤让阮文都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涉嫌诈骗,还诬告公安同志,你不是犯人谁是?”
李明登时低下了脑袋,又夹着尾巴做人。
早前元大虎来到杭州这边工作,他一个转业军人别的也做不好,最后去了公安局,顶替了那位高局长。
不过这会儿他正在开会,没空过来,特意派遣了得力干将来这边帮忙调查。
案情倒算是清晰,不过这个李明多少还有些遮掩。
来这边调查的公安十分聪明,看出这件事还有隐情,和阮文一唱一和起来,“诽谤公安干警,如今正值严打时期,这罪名要是判下来,怕是要在监狱里待个三五年。”
李明也是死鸭子嘴硬,“去就去,去了还能饿着我不成?”
“哟,你以为监狱你用来度假的啊,我可告诉你还真不是。”那矮个子公安细细说来,这让李明有些怂了。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说,“43年的时候我姐跟一个唱戏的跑了,后来她吃不了苦又回来了,虽然阮老爷没短了吃穿,但再也不来这边了。”
他们姐弟就像是金丝雀,失去了主人的宠幸,被关在笼子里没了半点自由。
“后来阮家被灭门,看守我们姐弟的那个管家和他婆娘听说日本人满城找阮家的人,他们就放我们姐弟俩跑了,我姐带着我去了乡下躲着,后来她嫁给了一个种地的,六零年的时候得了怪病死了。”
那时候李明已经成了家,还有了孩子,跟老婆儿子苦哈哈的过日子。
这种日子没有尽头似的,他过够了,所以听说阮家人回来了,而且还是阮家老大的后代,李明当即就有了主意,即便是没能分到阮家的财产,他们从指头缝里漏出来一些,也够他们一家七口衣食无忧了。
哪曾想这个阮文看着娇滴滴一小姑娘,比男人还要强势,让人头疼的很。
“没有别的了?”
“真的没了,我都交代了。阮文,你行行好别让公安关我成不成,我一把年纪经不起这折腾,就看在你祖父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家姐姐被人养在外面,还偷汉子,他的脸已经都丢光了。
可他真不想进去啊,监狱哪是人呆的地方?
“就要过年了,你就当为阮老爷积积阴德好不好?”
“做好人真能积攒阴德的话,那我祖父也不会惨死在日本人手中。”
阮文没有当这个烂好人,她还得用这个李明杀鸡儆猴呢,不需要去判个三五年。
把他关上几天就够了。
来认亲的一家人哭喊着被带走了。
街坊邻居瞧着阮文冷脸冷情的模样,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刀子没捅到自己身上谁都不觉得痛。
劝人大度不过是开口一句话的事,毕竟即便有麻烦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阮文看向街道主任,“真是麻烦您了,还特意跑这边一趟帮忙主持公道。”
“应该的应该的。”街道主任早就听说过阮文的大名,“听说你打算在咱们这边弄个厂子,真的假的?”
这要是落在他们这片街道,倒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有工厂就有钱嘛,需要工人去做工,就能解决街道里部分人的工作问题。
他这个街道主任脸上也有光嘛。
阮文脑子一转,“是啊,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您也看到了,我如今不过是带着姑姑回来过个年,就有一群人来认亲,要是真把厂子建在老宅这里,怕不是往后就不用消停了。”
阮家老宅建工厂?
这老宅占地面积大,建个工厂还真不赖。
挨着西湖有现成的水,又不用再找市里省里去批地,想要建厂很快就能开工建设投产。
这对他们这片区来说,是大好事啊。
不过这姑娘也太聪明了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给了他甜头。
“这个你不用担心,这样回头我找市里的领导去说这件事,之前这阮家老宅一直荒废着,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找省里申请,看能不能弄成一个保护单位。现在倒好,阮文同志你回来了,你是阮家正儿八经的孙女,是唯一的后人,这宅子本就该由你来继承。”
阮家或许还有其他子孙,但正儿八经的婚生子的后代,可不就阮文一个了吗?
一边是可能存在的阮家后代来瓜分财产,而另一边则是阮文能够为街道这边带来的经济效益。
作为一个一心想要搞经济的街道主任,选哪个还用说吗?
阮文也没想到,原本还迟疑不定的事情,如今反倒是有了脉络。
想了想她又是补充了句,“子不言父过,我祖父什么样的人我作为晚辈也不好说,或许他当初也有些过错,作为孙女我也应该承担一二。今天当着您和街坊邻居的面,我说句大话,若是想要来瓜分这阮家老宅,那是万万不行的。不过若真是阮家的子弟,我会安排一份工作给他,只要能踏踏实实的工作,日子也能过得红红火火。”
“这样好,咱们不一直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吗?有了工作就有收入,总比坐吃山空的好。”街道主任当即投了赞成票。
街坊邻里听到这话觉得倒也还行。
大家都是小老百姓,靠着双手挣钱养家。
也有几个心思活泛的,“姑娘,你这建了厂子是不是得招人,什么厂子啊能给开多少钱?”
认亲的闹剧结束,邻里们最关注的还是阮文说的建厂的事情。
“咱们街坊邻居的,我家小子姑娘都有,你看能在你那里上班不?”
这会儿没人说阮文冷心冷血了,倒是一个个的热络地聊了起来,有的大婶脑子灵活,直接拉着阮秀芝聊了起来,“大妹子你一看就是咱们杭州人,老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瞧瞧你这一身气质,把孩子养的多好啊。”
阮秀芝并不是很擅长这种交际,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谢蓟生把人解救了出来。
“留阮文一个人在那里是不是不太好?”
周建明轻咳了一声,“小谢都舍得,妈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狠狠瞪了儿子一眼,阮秀芝使唤他,“你去看着点。”
这个要求让周建明很是没办法,“我又帮不上忙,而且那个街道刘主任不是在嘛,他肯定会帮忙照顾阮文的。”
生意上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懂,就让阮文去折腾呗,反正她开心就好。
阮秀芝到底放心不下,“小谢,你过去看看吧。”
“好。”谢蓟生从谏如流,把人送回去之后,又是往大门去。
在处置老宅这件事上,阮文一直摇摆不定,谢蓟生倒也能理解。
今天这临时拿的主意也不错,起码日后这位街道刘主任会照顾一二,毕竟是在他管辖范围内,好的坏的都跟他的前途有关。
阮文机会把握的不错,既拉拢了刘主任,又趁机笼络了街坊邻居,还把自己的底线亮了出来。
再聪明不过的选择。
他远远就能听到阮文和街坊邻居笑谈,“……真不知道啊?那看来我真得在这边建厂扩大生产了,等年后天气暖和点,就找人开工建厂,今年就能投产!”
阮文倒也不是说什么大话,她这边只建生产车间和仓库,顶多再搞一个食堂,不打算建职工大院,自然进度会快上不少。
“这可是西湖边的地界,说不定日后地皮贵得要死,建了职工大院那就相当于把这地皮舍了出去。”
阮文不舍的。
她这次没占国家便宜,趁机屯地皮已经很亏了好吗?
让她再把土地出让,阮文是玩玩做不到的。
虽说她很大概率没有子孙后代什么的,但等着老了闲着无聊,没事数钱玩也是一种不错的消遣嘛。
谢蓟生瞧她那一脸肉痛模样忍不住笑了,“那就不建,你不是打算从附近招人吗?大不了回头工资稍微高点。”
“好主意,谢谢小谢老师出谋划策。”
哪用得着自己出谋划策?她早就里里外外想好了,谢蓟生最是明白不过。
“晚上的时候请老元他们两口子吃饭,到时候让老元他们两口子帮忙张罗就行。”
他知道阮文的基业在省城那边,两地跑不现实,倒不如直接交给老元来折腾。
“我也是这么想的,过会儿你跟我出去再买点东西,之前多亏他们两口子帮忙,虽说钱给够了,不过礼多人不怪嘛。”
这又是大过年的,阮文想着再添一份礼。
“好,还有什么想弄的都跟老元说,他会帮你搞定的。”
阮文嘿嘿一笑,“那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不是。”谢蓟生很认真的解释,“你救过他的命。”
“别开玩笑。”阮文觉得这笑话有点冷,“我什么时候救过他的命?”她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好吗?
谢蓟生乐了,“真的,之前在战场上他穿着那迷彩服逃过一劫,可不是你救过他的命?”
阮文:“……”
小谢同志你这么吓你老婆,小心她跟你发飙哦。
阮文也就这么想想,“那你之前也没跟我说过啊。”
“现在说也不晚。”谢蓟生帮着她整了整那琐碎的头发,“你若是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总会有人护着你,知道吗?”
阮文的无心之举救了多少的士兵,那些个被表彰的战斗英雄,又有多少和老元一样。
她若是混得好,大家也不会说什么,可如果真的遇到麻烦,这些还在部队,已经转业去地方的人,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阮文恍惚了下,好一会这才开口,“你这么一说,我有点骄傲了怎么办?”
“你本来就是我的骄傲。”他低声耳语,让阮文脸刷一下就红了,可谓是人面桃花。
谢蓟生轻啄了下,“去看看姑姑给做了什么饭。”
手被谢蓟生握着,阮文瞧着这个走在自己身侧的人,她笑了起来,“你也是我的骄傲。”
……
元大虎是个粗人,不过他媳妇倒是心细如发,而且还是个大学生。
“我和你们没法比,我就在我们市师范学院读的书,当了几年老师。”薛梅三十出头,头发梳得极为整齐,瞧着十分干练。
阮文听出了弦外之音,“嫂子你现在……”
“我在做工程。”薛梅笑了笑,“要不老元怎么说你要是有啥事就找我呢,那房子本来就是我搞的嘛。”
“做工程。”阮文眼前一亮,“这不错啊,施工建设本来就挺麻烦的,材料采买人员调度,工期质量验收,是个劳心劳力的活,嫂子你真厉害。”
元大虎听到自家媳妇被夸,嘿嘿一笑,“你可别听她胡说,原本是她兄弟做工程,结果遇到了点事,剩下兄弟媳妇孤儿寡母的,她就接手跟她兄弟媳妇一起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薛梅和她兄弟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如今兄弟没了,这兄弟媳妇要是改嫁,孩子怎么办?
孩子要是还小,接过来倒也好说,可偏生半大不小的,若是将来孩子问她为什么亲妈不要他们,她怎么回答?
薛梅想来想去,索性接受了她兄弟的这个烂摊子,拉着兄弟媳妇一起干。
“孩子养在我家里,日常有保姆照看着,这样我俩先挣点钱,将来她要是能攒下钱去改嫁也是底气。”
这是薛梅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
好在她这刚开张就遇到阮文这一单生意,阮文又不是白用她,给的钱也足。
如今听说阮文要建厂子,薛梅少不了毛遂自荐,想要把这工程包下来。
两人一拍即合,又是闲聊几句,薛梅提到了养孩子的事情。
“他工作忙,我也忙,上面又没有长辈帮忙照看,好在有保姆,倒是还轻松些,你和小谢还年轻,可以等稳定了再要个孩子,倒也不急。”
她这是前车之鉴,刚生下老大就去学校读书,涨奶涨得生疼,只能忍着。
可有什么办法呢?
她又不随军,老元回来的日子有定数,只能可着那些天折腾,怀了就是怀了,生下来养着呗。
“不过你家还有长辈,倒也能帮着搭把手。”
阮文笑了笑,“嗯。”她没打算就这个问题探讨太多,倒是谢蓟生插嘴,“我们不要孩子。”
这让正在小酌的元大虎险些摔了酒杯。
“之前受了伤,医生说我大概率跟孩子没缘分。”
元大虎这下是真摔了杯子,“什么狗屁医生,换一个,我给你找个看看。”
阮文:“……”您这说法可真不怎么高明,连带着医生名誉受损。
谢蓟生倒是淡定,“看了好些个,都是这么个说辞,没孩子倒也好,省得整天气得跺脚。”
“哪那成……”
薛梅连忙拦住她男人,“可不是,我整天被我家那几个气得发疯,好不容易得空想要过两口子的日子,冷不丁就从哪里钻出来个脑袋,能把人吓死。”
她不傻,知道谢蓟生是特意这么说的。
哪还能继续聊这个话题?
倒是元大虎,喝了酒有些晕乎乎,回到家里还嘟囔着,“你之前不是认识个老中医吗?回头介绍给小谢他们。”
薛梅给他端了杯水,“你呀可真是一根筋,你也不想想小谢为什么非要当着咱们的面这么说。”
“那不是为了给阮文脸面嘛。”
“说你傻你还真是直冒泡,你觉得是阮文不能生?她才多大。”薛梅一把夺过水杯,灌了口水这才觉得好了些,“你之前跟我说过,你这个兄弟特别护着他对象,我今天算是看出来了。要真是阮文有问题,他才不会说呢,你们男人从来不找自己的问题,一说不能生就怨女人,实际上大部分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
元大虎有些晕乎乎,“那你的意思是,小谢不行?”
“应该不是,我瞧着阮文那神色,有点说不出来的劲儿,倒像是有些无语。估摸着就是年轻想过二人世界,不想绕着孩子打转呗,说不定过些年就改了主意了。”
“谢蓟生可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他可能还真不打算要孩子。”元大虎一把拉过他媳妇,“你说他忽然间这么说,该不会是想要我帮着把这消息给传出去吧?”
这年轻小两口不免被各路人马问这种事情,被问得多了难免疲倦。
倒不如早早放出风声,省得再被催问类似的问题。
薛梅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倒也有这个可能,回头我再……元大虎你个死人,咬死我了。你轻……轻点……”
夜色渐深,霜寒露重。
阮文忽的想起来什么,一下子睁开了眼,“老元是公职,薛梅做工程这合适吗?”
谢蓟生看着她一脸担心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净担心这些?”
阮文打开他那不安分的手,“我是认真的,他这样会不会被人检举啊?”
军`队`经商。这个词阮文并陌生,不过那都是几年后的事情了,现在的话……很容易被抓出头鸟。
谢蓟生将人拥入怀中,“别担心,这也不是在她名下,而且老元这人是张飞绣花粗中有细,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阮文还是有些担心,“可是……”
“先富带动后富,政策是有倾向性的,只要老元手脚干净,没人能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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