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来到首都饭店这边就看到陶永安一脸便秘样。
“你怎么了?被你爸揍了?”
“你才被你爸揍了呢。”陶永安欲哭无泪,罗嘉鸣简直不是人,专门下黑手的那种。
他不打脸,专门打那种不起眼的地方。
陶永安明面上是半点事没有,实际上呢?骨头都快断了。
“我爸要是能揍我,我开心死。”
可惜,人早已经去世,希望在天有灵,能够安心吧。
陶永安瞧到阮文那一闪而逝的失落,有些不太好意思,“高兴的日子,叔叔阿姨要是知道你这么出息,肯定会很高兴的。”
他跟着阮文往里去,稍微走快点就扯着那几处,忍不住的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阮文回头瞅了眼,“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去歇着,这里又没什么事。”
说是婚礼,其实就是她换上衣服,和小谢同志一起挨个儿敬酒。
汪萍给准备了好几套衣服,有西式的改良婚纱,这是眼下最时髦的。
还有就是旗袍,这是比较传统的选择。
阮文瞧了又瞧,目光落在谢蓟生身上,“小谢老师,你说我穿旗袍好看吗?”
她一般都是称呼小谢同志,若是喊起了小谢老师,那就是有坏主意了。
谢蓟生倒是平和,“好看。”
“可是我觉得我胸小了点,你觉得呢?”阮文拿着旗袍在身前比划,因为是结婚请酒,所以汪萍特意给她选了件红色的旗袍。
这件旗袍是双层的,里面加了一层棉绒。
现在可以勉强在室内穿,毕竟饭店里有暖气,穿着这加绒的旗袍不算冷。到了夏天把里面这一层取下来,再请老师傅稍作调整就又能风姿摇曳了。
阮文瞧着倒是喜欢,但唯一的问题,她胸稍微小了些,总觉得有点撑不起来。
“我觉得刚好。”谢蓟生低头亲了下阮文,“不小,大了反倒累赘。”
盈盈一握,软软的落在手心,那是东方小巧的美,他最喜欢。
阮文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觉得谢蓟生的呼吸略微粗了些,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咱们选那套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谢蓟生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还有一套备选的军绿色。
他越发不想放开阮文了,“委屈你了。”
那是一套军装,不用想也知道是汪叔的意思。
他到底是一个老兵,在他眼中最好看的衣服便是那军装了。
汪萍自然拗不过老头,只能把衣服拿过来。
不过女同志心思都纤细敏感些,汪萍尽可能的缩小那衣服的存在感,但还是被阮文挑了出来。
“这有什么委屈的,不过穿这个没关系的吧。”
一个月前,谢蓟生办理了转业手续,已经脱下了军装。
谢蓟生的下巴放在阮文的颈窝,“汪叔和其他叔叔伯伯们会很喜欢。”
“那小谢同志你呢?”
谢蓟生用行动回答阮文的问题。
“阮文你选好,不好意思……”汪萍后退两步,关上了房门。
她哪知道谢蓟生现在都变成了色中饿鬼,之前明明一副不懂人间情爱的模样。
曾经喜欢过的人,如今成了别人的丈夫,汪萍还以为自己会很伤心,事实却是她竟然忙得不亦乐乎,仿佛结婚的并非谢蓟生,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或许,她压根就没那么喜欢。所谓的喜欢不过是自己的执念罢了。
汪萍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她竟然心无波澜。
房间的门很快打开,阮文从里面出来,她脸微微有点红。
汪萍打趣,“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了?”
私底下跟小谢同志说什么都没问题,但是被人撞到多少有些窘。
阮文轻咳了一声,“衣服选好了,这些天麻烦萍姐了。”
“客气。”汪萍觉得自己也不是给阮文办事,她归根结底还是心疼自家老爷子,一把年纪的人了,为谢蓟生的婚事忙前忙后。
亲爹她不心疼谁心疼去?
“可能宾客会应景的说几句。”汪萍想了想,还是做出了交代,“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都是吉祥话,你们听听就行,别往心里去。”
她想说的是后面那句吉祥话。
阮文说过,他们不要孩子。
这俩人又都是性子直,要是直接跟宾客怼起来,那场面不太好看。
虽说是谢蓟生阮文的婚礼,但面子还不是她家老爷子的吗?
汪萍也不管那么多,得罪就得罪吧,总比回头闹出笑话来好。
“我知道,谢谢萍姐。”
有阮文这话,汪萍心放下大半,“那行,还有差不多半小时,我再去看看。”
天冷,谢蓟生不想让阮文在门口迎宾,所以这活交给了罗嘉鸣和周建明,男女方各出一人,公平。
汪萍去厨房那边看一下,早前老爷子可是把各处关系都动用了,厨房是大事,可不能疏忽了。
阮文目送汪萍离开,回去就看到谢蓟生正在换衣服。
赤着上半身,就像是端到人面前的一碗红烧肉,很少有人能不流口水。
“你这该不会是在故意诱惑我吧?”不过是换上军装而已,还用把那羊毛衫给脱了?
谢蓟生的身上并不平整,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其中有几处阮文还处理过。
想当初刚见到时,这人脸上还有刀疤,现在倒是瞧不出痕迹了。
“可真会长,身上怎么还留着痕迹。”阮文轻轻摸了下,谢蓟生腰上有一处刀口,留下的疤痕着实不怎么好看。
“孔雀还得开屏来吸引雌孔雀,若是脸上留了疤,吓着你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我看脸肤浅?”
“不是你肤浅,是我对自己没信心。”
阮文是不信这话的,“你还没信心?你可是我见过的最自信的人了。”她这话是认真的,谢蓟生太过于镇定沉着,似乎没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在你答应我前,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谢蓟生十分的坦诚,“孔雀还知道拿出自己最漂亮的尾巴来求偶,可我不知道该如何留住你。”
他拥着阮文,“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对不对?”
有的时候,人只有经历了才能够产生共鸣。正如罗嘉鸣当初对祝福福的护短,如今谢蓟生也有了这般心思。
阮文身上藏着很多小秘密,她曾经的梦呓,偶尔泄露出的小情绪,总是出卖她。
朝夕相处的人对身边的爱侣自然再清楚不过,阮文的异样自然逃不过谢蓟生的法眼。
只是他不想去问,怕这一问反倒是会让阮文离开他。
或许阮文永远会保留她的小秘密,不过那也不要紧,只要她还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阮文觉得谢蓟生似乎有点点不对劲,可又是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你今天怎么张嘴孔雀闭嘴孔雀。”阮文垫着脚,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有点骚包哦小谢同志。”还学会了色`诱,不过她喜欢。
她很是认真的给出了答案,“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啊,是不是傻啊小谢老师。”
那宽厚的肩颤抖了下,它的主人正要说话,房间里又是响起阮文的声音,“我们会变老,有一天你的肌肉会松弛,我的脸上会长满皱纹,我希望到那个时候我们是一对快乐的小老头小老太太,你说好不好?”
谢蓟生原本慌乱了下的心神又平和下来,他低低的回应着,“好,当然好。”
被这么抱了抱一会儿,阮文这才重获自由。
她觉得小谢同志今天很不对劲,他似乎有心事,正当阮文要细探究竟时,谢蓟生拿过了那尺寸稍小些的军装,“我帮你换上?”
阮文的皮肤白,盈盈似玉。
谢蓟生上次见她穿军装时,就心动神驰。
可惜也就那么一次。
如今婚礼请酒,她提出穿这一抹军绿色,他是再欢喜不过的。
不过这提议被阮文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小谢同志没机会亲手给阮文换衣服,他直接被阮文给推了出去。
“那回头这身衣服咱们带走。”
阮文被这人逗乐了,你还缺这一身?
真要是喜欢,去买就是了,要多少有多少。
她关上门,看着挂在那里一身军绿色,深呼吸了一口气。
阮文对婚礼没什么执念,前世参加那么多婚礼,其实讨论最多的还是这饭菜好吃不好吃,婚礼现场会为新人感动,但也仅限于此。
颇是有几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的精髓。
没曾想,前世对爱情婚姻家庭都没有任何期待的人,如今倒是把这些都收获了。
阮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军绿色让人显得几分英姿勃发。
汪萍还特意给配了一条腰带,系上后又显得腰肢纤细。
细细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阮文看了下时间,正要开门,门外传来了陶永安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阮文在里面臭美呢?”
谢蓟生看着陶永安左手扶腰,右手扶墙进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不去医院瞧瞧?”
“去什么医院?”多丢人啊,大男人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他的脸都丢光了。
事实上昨天一开始陶永安也没觉得什么,到了后半夜他才觉得疼。
“小谢同志你就不能管管他吗?我就开了句玩笑他就下狠手,在部队里学到这一身本领,就是为了欺负我是吧?”
他这一提声说话,腰口那里又一阵火辣辣的疼。
陶永安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要是不报这个仇,他就不是男人!
不过单凭他是打不过罗嘉鸣的,还是得靠小谢同志啊。
阮文经常跟他说,谈判的时候不要一味的保持强势,偶尔也可以卖卖惨。
与人相处也是,你看他今天早晨惨兮兮的模样,家里老头看他的眼神就温和多了,还交代自己少说话多听,别乱开腔。
卖惨,是好用的。
但对谢蓟生卖惨,是没用的。
陶永安很快就发现这一事实,因为他从谢蓟生脸上看到了几分浅笑,“我现在不过是个教书匠,他是机关里的公务人员,我不能打他。”
“他喊你老大耶,你……你,你真不帮我?”
谢蓟生只是笑了笑,站在那里当门神。
“小谢同志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这个朋友的,回头我跟阮文告你的状。”哼,他也是阮文的战友!
谢蓟生眼皮翻动了下,刚要开口,门打开了。
“告什么状?他在外面养了人还是怎么着?”
陶永安哪想得到阮文忽然出来,看着站在门口俏生生的人,他一下子看呆了。
前些天最是流行这一抹军装绿。
下乡的女知青都喜欢弄上一套,稍微捯饬下就有几分英姿飒爽的美。
可阮文又有些不一样,她这人清瘦了些,扎上皮带显得腰肢不盈一握,有着脆弱的美,仿佛一碰就碎。
偏生这人眉眼间又带着几分锐利,只不过这锐利消失得又快,在看向谢蓟生时变成了柔情万种。
一种混合了脆弱与刚毅的美,在阮文身上却又不那么违和。
陶永安打算默默地离开,却听到阮文问谢蓟生,“小陶好歹算我娘家小姐妹,就这么被他欺负,你不主持公道吗?”
陶永安蓦的回身,伤着了自己的老腰。
谁他妈是你小姐妹啊!
阮文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这新娘子都当了好几个月了,这次是翻新的新娘,不作数的懂不懂?
“那回头我找他好好说说。”
“嗯,君子动手不动口,注意安全。”
“放心。”谢蓟生给她整了整帽子,“走吧。”
看着扬长离去的一对璧人,陶永安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小姐妹就小姐妹吧,反正……也不改变不了他是男人的事实!
只要罗嘉鸣能被揍,他就是当小姐妹又何妨!
……
阮秀芝坐在那里,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她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今天。
早几年,阮文的婚事愁坏了她,随便找个人家自然是不成的,阮秀芝不舍得委屈孩子,可想要找个好的,又怕那人家回头欺负阮文。
她家男人没了,建明虽然打小就跟阮文兄妹情深,但他就一愣头青,能顶什么用?
好在阮文开窍了,她到底是阮家的孩子,那么的聪明,不单给自己博出了一份前程,还带着她跟建明,迎来新生。
这次在首都请酒,阮秀芝没做什么。
身为娘家人,她只需要告诉汪家那边,这边的宾客都有谁就行了。
其实也没什么宾客,离开安平县这几年,村里那边虽然还有联系,但眼看着春节也不值当的让人特意跑一趟。
请来吃喜酒的就是汪常阳一家。
倒是季教授听说她家阮文要请酒,说什么都要过来凑个热闹。
阮秀芝知道,老教授知道她家人口少,想要过来给她家阮文撑撑面子。
还有就是小陶的一家子。
阮文和小陶是好搭档,连带着父辈这一代也有几分交情。
这算来算去,阮秀芝就请来了这么几位亲友。
她这边请来的人不多,汪家那边请来的人可不少。
有些都是上了年纪的,穿着那一身军装过了来,瞧着胸前挂了一堆的军功章。
还有一些稍微年轻些的,和汪家那边的亲家打了招呼后,又都跟阮秀芝过来说了几句。
好在有建明在身边,阮秀芝没出什么糗。
这可是阮文的好日子,她不想给阮文丢人。
阮秀芝看向另外两桌,那两桌她倒是还有些印象,小王知青还有几个学生她都记得,好像是当初阮文在县里举人老宅带着一起准备高考的那些人。
大老远的特意赶来,也是难为他们了。
只是不知道兄嫂能否看到今天。
“阮文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好孩子,将来肯定会做出更大的事业,又有蓟生同志帮扶着,你将来等着享福就行了。”
王秋平收到了两份请柬,阮文这边特意送来的一份,还有就是汪家那边送来的一份。
于情于理,王秋平都没拒绝,她就坐在阮秀芝这一桌,和阮文这位姑姑聊了几句。
瞧着阮秀芝在那里抹眼泪,便劝慰起来。
阮秀芝笑了笑,“我知道,就是想起她父母,就有些忍不住……”
她话还没说完,忽的听到那娇滴滴的声音,“真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耽误了,我来的有些晚了,阮文同志新婚快乐啊。”
祝福福到底来了。
看着那穿着月白色改良旗袍摇曳而来的人,正与同桌几人聊学术的王春香一下子脸色惨白。
祝福福,她到底还是来了。
她怎么能这样。
明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却还故意来这里。
而且还穿着月白色的旗袍……
哪能这样啊。
虽说国外婚礼都是穿白色婚纱,可国内和国外不一样,有一些约定成俗的规矩。
比如说尽量别穿大红色,不要和新娘子撞了颜色。
喜庆的日子,别穿白色寓意不好。
祝福福这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分明是来给阮文不痛快的。
桌上其他人不知道阮文和祝福福之间的过节,但一眼瞧到这人的穿着就知道不是善茬。
知道王春香之前就在阮文老家插队,有人问了句,“春香,这人谁啊?”
饭店里有暖气,暖意十足,可王春香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寒,她想要开口,嗓子却都被冰冻住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其他宾客有认出祝福福的,知道这是林三的那个小媳妇。
有几个与林家来往密切的,还多问了句,“林嵘最近怎么样?”
祝福福巧笑嫣然,“他好多了,不过今天天冷,他也不想出来,知道阮文和谢蓟生大喜,特意备了厚礼让我送来。”
年轻的女人朝着正在敬酒的新人过了去,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希望阮文你能喜欢。”
那是一对翡翠镯子,阮文倒是听说了,林三的二姐夫就是捣腾这些玩意。
“这镯子配你这身旗袍倒是好看。”
其他宾客这才注意到,祝福福这一身旗袍实在是不太讲究,不是林家人该做的事情。
“我出来的匆忙,到了饭店门口才发现忘了换衣服,阮文你该不会觉得我是故意的吧?”
是不是故意的,阮文知道,她也知道祝福福十分清楚。
只不过在场的那么多,都是汪老请来的宾客,有的还跟林家来往密切,她若是这会儿失了风度,还真是落入了祝福福的陷阱里面。
平白咽下这口气,却又不是阮文的作风。
这可真是好算计,祝福福还真开始研究她了,知道怎么能恶心到她。
有进步,精神可嘉。
阮文正要说话,这边大厅的门被推开了,一群拎着公文包,戴着眼镜的人进了来。
年长者,青年人,男男女女都有。
阮文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了罗嘉鸣。
罗嘉鸣:“……”看我干嘛,这些人又不是国安的!
不过阮文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她望着谢蓟生,“你不是说穿这身没事的嘛。”
谢蓟生哭笑不得,“傻姑娘,不是这个。”
这么多老干部在,谁敢来挑剔他们穿什么?
“今天是好日子,总得告诉许工他们才是。”
阮文听到这话愣了下,眼泪忽的就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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