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关星禾担心贺灼的过敏,一夜都没睡好,早晨天才蒙蒙亮,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她站在贺灼的门前,心里惴惴不安。好几次想去敲门,又觉得自己这样过于唐突。
晨风轻轻吹着,眼前的门“啪”得一声开了。
关星禾猛地抬眸。
眼前少年穿着干净的衬衫,扣子板正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他手里抱着书,长身玉立,看到她,脚步微滞。
关星禾被吓了一跳,瞪圆了眼,沉默了几秒,才僵硬地勾了勾唇角,“早上好。”
她顿了几秒,有些犹豫地问:“那个,你好点了吗?”
女孩儿的声音清亮,像是清晨的一杯蜂蜜水,顺着喉咙滑下,只留下清润的甜蜜。
贺灼抿着唇,看了眼关星禾眼下的青黑,声线沉下来,“好些了。”
少年清瘦高挑,关星禾站在他身边,只堪堪到他肩膀高。
她微仰着头,看着他颈侧的红已经褪了大半,松了口气,“那就好。”
窗外的响起几声悠悠鸟鸣,两人却陷入了沉默。
贺灼是个冷性子,话本来就少,关星禾却是个小话痨,以往两人关系紧张,她心里存着股气,不愿意主动和贺灼说话。
可想到那片害他过敏的杏仁曲奇,她心中止不住又涌上些愧疚。
贺灼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挺冷,不好接近,可对她其实还不坏。
关星禾咬了咬唇,仰着脸看他,第一次开始努力找起话题,“那个,你起得好早啊。”
四周一片沉默。
关星禾有些后悔。
她这话尴尬得让人没法接,按照以前的情形,贺灼顶多回她一个“嗯”。
她懊恼地抿着唇角,下一秒听到了少年的回答。
“嗯,等等去学校。”
他声线偏低,清清冷冷的,像是冬季清晨拂过的风。
关星禾一愣,她没想到贺灼会回答。
她视线落在他手上的书,连忙找话题:“你是参加了学校的奥数班?”
“嗯。”
关星禾眼睛忽得一亮,“我等等也要去那附近练琴,要不我请你吃早餐吧。”
学校旁边有一条小吃街,每次路过都馋得关星禾流口水,家里的早餐总是千篇一律,清淡又无味。
贺灼垂眸,撞上女孩儿那双晶亮又期待的眼,那里面落进一点儿秋日的阳光,轻软又温柔,像是四月傍晚拂面的暖风。
他喉结微滚,想要拒绝地话堵在喉咙口。
“就当做我昨天的道歉。”
女孩儿眨眨眼,晶亮又柔软的光在她眼中鲜活极了。
贺灼垂下眼,忽略自己不正常的的心跳。
半晌,他才点了点头。
周六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秋日的暖光轻轻落在身上,前段时间潮湿的阴雨仿佛不复存在。
下了车,关星禾带着贺灼穿过马路。
只隔了一条街,却像是两个世界。
晨风仿佛都带上了几分烟火气,嘈杂的人群挤满了路面,本就狭窄的街道遍布着许多的小摊子。
“好香啊。”关星禾深吸了口气,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地左看右看。
“我们去吃那个吧,看起来好好吃。”她指着煎饼果子的摊位,又犹豫不决地看了眼麻辣拌粉,“这个好像也很好吃。”
最后她扬起脸,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你想吃什么呢?”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都可以,听你的。”
自己是道歉的人,应该拿出点诚意来。
贺灼看着旁边黑漆漆的油锅,又看了看飞着苍蝇的摊子。
他倒是没什么,但关星禾......
他垂眼看着女孩儿。
深秋里,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裙,衬得脸蛋白皙粉嫩,细软的头发轻轻地披在肩上,被阳光晕染成浅淡又温柔的棕色。
她像是初春时节,漫天飘飞的蒲公英,干净又柔软,和这里的脏污格格不入。
贺灼毫不怀疑,吃下这些东西,她今天不会好过。
他刚想拒绝,或者说换一个地方。
可女孩儿就这样仰着脸看他,眼角眉梢都是温温软软的期待。
贺灼有些狼狈地避开她的眼神。
“那家吧。”
他指着整个小吃街,唯一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地方。
最起码,那家摊位的招牌没有错别字。
“好啊。”关星禾看着招牌,一脸兴致勃勃,“鸡蛋汉堡,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而且排队的人还蛮多的也。”
两人乖乖地站在队伍的最后,好在做的很快,还没几分钟就排到他们了。
老板是个面善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笑,动作很利落,“同学,看看想加什么。”
关星禾转头问:“你想加什么呀。”
贺灼说:“不用加了。”
“这怎么行。”关星禾瞪圆了眼,“这么一小个,你怎么吃得饱。”
她转头对老板说,“两个鸡蛋汉堡,一个加香肠,一个豪华版。”
豪华版,顾名思义,就是把能加的几乎都加上。
贺灼来不及拒绝,老板便已经把鸡排往铁板上放了。
面善的老板笑眯眯地望着两人,“你们是兄妹吧。”
“对啊。”关星禾眼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鸡蛋汉堡。
贺灼指尖一滞。
他低眸,看着女孩儿软乎乎的发顶,漆黑的眼眸中似是落入了一点光。
老板笑呵呵地看着两人,又低头将鸡蛋汉堡从中间切开,依次放进黄瓜和酸菜。
放到第二个时,黄瓜有一些见底了,他冲着后面喊,“囡囡,黄瓜丝帮我弄一点。”
破旧的摊位后站起一个女孩儿,她撞上关星禾的视线,呼吸猛地一滞。
过了半晌,她看着自己身上松垮的衣服,才低低地打了声招呼,“星禾。”
老板有些讶异,“囡囡,这是你同学吗?”
徐心圆嘴角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嗯。”
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一个乐团的,不过两人关系不远不近,连朋友都不知道称不称得上。
可老板一下更热情了,低头又往手里的鸡蛋汉堡里塞了好多料,“那今儿这两个鸡蛋汉堡,就送给你们了。”
关星禾慌张地摆手,“这怎么行呢,不行不行,一定要给钱的。”
两人在小摊前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徐心圆开了口,“星禾你就拿着吧。”
她用手轻轻擦了擦手汗,低声说:“这东西又不值什么钱。”
话说到这份上,关星禾也不知道怎么推阻下去,她感激地笑笑:“谢谢,下次排练请你喝奶茶。”
徐心圆点点头。
小摊前的人实在是太多,关星禾怕耽误他们的生意,很快就离开了。
女孩儿背着把小提琴,背影漂亮又纤细。
徐心圆这才意到她身边的贺灼。
她有些惊讶。
这不是昨天帮忙的学长吗?怎么会和关星禾在一起?
旁边的父亲感慨道:“兄妹两的关系还挺好的。”
妹妹生怕哥哥吃不饱的样子。
徐心圆忍不住心中升起些疑惑,好像也没听说关星禾有个哥哥啊?
另一边,出了小吃街,嘈杂的空气顿时散开。
关星禾低头咬了口,“好好吃。”
热腾腾的酥香外皮,内里喷香绵软的香肠和鸡蛋。
阳光下,女孩儿眯着眼,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其实贺灼并不爱吃鸡蛋,可他看着女孩儿满脸的快乐,就连脑袋上都好像冒出幸福的小泡泡。
温度好似透过塑料袋传到贺灼的手里,又好似一瞬间,熨烫进贺灼的心里。
“你觉得好吃吗?”女孩儿从食物中探出个头。
贺灼这才回过神来,低头咬了一口。对上女孩儿明亮又期待的眼,他点头:“嗯。”
好像,确实比想象中好吃许多。
深秋时节,落叶在树下铺了厚厚一层。
关星禾没想到会在琴室楼下遇到徐心圆。
女孩儿站在大树下,有几片黄叶飘飘忽忽落在肩上。
“心圆?”关星禾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
徐心圆似抿抿唇,垂着眼,双手紧紧绞着衣角。
“那个,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关星禾眨了眨眼。
她和徐心圆没什么交情,平时见面点头笑笑,也不会多说什么话,她实在是想不通,有什么事情重要到让这个并不熟悉的同学在琴室楼下等她。
不会是,因为那两个鸡蛋汉堡吧?
关星禾急忙低头掏起书包,却被徐心圆拦住。
她似是有些难堪地闪躲着关星禾的眼神,“我不是找你要钱的。”
“那个。”她咬咬牙,语气却小心翼翼,“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你今天遇见过我。”
关星禾过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她心里划过几丝尴尬的不知所措,“好的,我不会说的。”
她没事跟别人说这些干嘛。
徐心圆似是松了口气,脸上终于带上点笑容,“谢谢你,星禾,你和你哥哥都是好人。”
“你认识他?”
徐心圆点头,“是啊,昨天活动的遮阳伞多亏了他,肯定是知道我们同班所以才帮忙的。”
他之前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帮忙的样子。
关星禾心中浮上点奇怪的情绪。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贺灼那儿有什么面子,可面前的女孩儿满脸的笃定,让她心中又忍不住升起一丝动容。
直到回到家时,她还被那种奇异的情绪笼罩着。
暮色四合,关星禾呆呆地站在走廊里。
她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恍惚地想起来——
贺灼好像自从那天之后,就没来给自己补课了。
一缕月光温柔地洒进走廊里,关星禾垂着眼,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少年每次补习时专注的神情,还有昨夜他低回又笨拙的安慰。
最后的最后,她想起那碗,他不愿承认的山楂糕。
她抿了抿唇,几秒后,似是下定决心,轻轻敲了敲贺灼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