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刚要答话,被祖皓一把按住:“大人明鉴,叛军中有我大梁故臣之后,这份情报辛苦得来,下官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它的真实度。”
柳仲礼阴阳怪气道:“你的命值几个钱?这可是十万将士的安危!”
二人出了军营,心情均十分沉重。谢麟啐了一口,“什么十万兵马大元帅,不过缩头乌龟罢了,祖兄,他不肯发兵,我们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台城被淹吗?”
祖皓把心一横,“他不肯派兵,咱们自己去。”两人因为表现优异,均升成了军中的小头目,手中共有五百精兵。这五百人虽然不多,但因为一直协同作战,配合默契,战斗力不容小觑。
谢麟眼睛一亮,“我去联系一下湘东王那边的先遣军,就是上次城下大破攻城利器的那一支,似乎统帅还是阿姐在茅山修道时的师兄?”
根据楚朝露的情报,侯景眼看秦淮河边驻扎的援军越来越多,台城又久攻不下,打算三日后先派骑兵去南岸纵火突袭,牵制住各路援军,再引玄武湖水倒灌台城,趁城中慌乱,再次攻城。
祖皓与清辞约定了行动计划,待南岸火势一起,联军一片混乱之时,他们的五百人马就冲过秦淮河,负责冲锋,清辞则派两千精兵从后接应,共同保住玄武湖。
侯景听了两个暗卫汇报楚朝露军帐前“见鬼”的事情后,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心下难安,传了仪同宋子仙:“放火引水之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宋子仙回道:“回将军,一切准备得当,随时可以行动。”
侯景揉了揉眼皮:“那便提前一日罢,我心中不安定,总觉得迟则生变。”
宋子仙领了命下去,回头便着手调动人马。楚朝露见军营中人马往来匆匆,打探方知,原来侯景提前了水淹台城的行动时间。她心知不妙,忙找个理由出了军营,去那棵高大的老槐树上挂了一方手帕。
她一路谨慎,并未被侯景的人发觉,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离开后,一个黑衣女子凭空出现,尖尖的指甲冲树上一抓,丝帕便到了她的手中,清音将丝帕撤得粉碎:“这是要通知师兄带你走么,哼,贱人,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第二日凌晨,联军还在睡梦之中,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锣鼓喧天,“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呐!”祖皓、谢麟二人听了,从床上弹起来,在军营口一碰面,脸色均十分凝重:看来侯景改了主意,将行动时间提前了。
谢麟翻身上马:“我想办法去联系湘东王的人马,祖兄,其他事情就交给你了!”
祖皓来不及发一言,那匹被取名“小黑”的紫燕骝便绝尘而去。
祖皓知道事态紧急,也顾不上其他,忙召集了手下五百精兵,神色凝重道:“如今我得了可靠消息,今日叛军要引玄武湖水倒灌台城,诸位可愿与我同去,拯救台城,拯救满城百姓?”
祖皓、谢麟二人所带队伍十分年轻,热血青年们一听能够去“拯救世界”,均摩拳擦掌。
祖皓又沉声道:“实不相瞒,此次行动,是我和谢麟私自为之,主帅不愿出兵,我们这一去,可能没有援手,可能回来也没有任何奖励,诸位,可还愿意一去?”
众位将士佩服他的大义,均肃然道:“保卫国家,保卫百姓,乃军人天职,吾等愿去!”
十二月的河水已经十分刺骨,但浇不灭热血青年的理想和信念,祖皓带着五百精兵,头也不回,直奔玄武湖畔。
宋子仙带了一万人马,五千去放火、突袭联军,五千去掘开湖堤,引水灌城。祖皓带着五百人赶到时,五千人马动作很快,已将湖堤开掘得只剩一线。
按理说,作为建康的城中湖,朝中对于玄武湖的防汛工程十分重视,湖堤应该十分坚固才是。
然而南梁上下,贪腐成风,每次加固湖堤的人都将此视为肥差,从中捞取不少好处,后来还有人想出了拿烂泥填充在内,只在外面垫一层石头的做法,所以玄武湖的河堤可谓年年修,年年坏。
今日入秋以来,建康阴雨绵绵,玄武湖水位很高,按例是要再次加固的,偏偏遇上了战事,这件事也就被耽搁了下来,正好给了侯景军队可趁之机。
祖皓望着黑压压五千精兵,又回头看一眼自己带来的五百人手,说不得,今天要全部葬送在这里了。
他暗中祈祷谢麟能早点找来援兵,一挺身,冲在了最前面。
宋子仙一看来了敌军,大惊,此次行动十分隐秘,将军还特意将时间提前,怎么会有兵马出现?
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忙招手停了工程,派一千人掠阵,其余四千人,分成两队,从两边包抄过来。
祖皓手下的士兵看到十倍于自己的兵力,心中均有些慌乱,但一想到身后就是台城,满城文武、百姓的安危就寄托在他们身上,只得提着一口气上前,与敌人厮杀成一处。
这是没有任何花哨技巧的近身肉搏,他们拼尽全力,只为能多拖延住一点时间。
利刃入肉,发出钝响,一小兵已被长矛刺穿,但仍死死拖住敌军的脚步,直到一根,两根,三根的长矛刺过来……敌军不耐烦,挥刀砍下他的手指,很疼很疼,希望,其他的战友们,能够努力拼下去。
祖皓冲在最前面,擒贼先擒王,如此不利的情况下,如果能控制住敌方的主帅就好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那黑甲白马的主帅。
一个亲兵死死守住他的身后,尽管已经被砍掉了半截胳膊,但似乎一点也不疼呢,大人,请再加把力,我会替您尽可能挡住刀,大人,请您向前冲下去,不要停下来……
谢麟一人一马,从敌军大营穿过,紫燕骝脚程极快,仿佛生了翅膀,待敌军发现时,已经冲出了弓箭手的射程。
小黑,快一点,再快一点,我们马上就到了,看见越来越近的“萧”字大旗,谢麟心中一喜,不防一支漆黑的羽箭挟着寒冷的风,扎入了他的后背。
一支,接着一支。胸前一片湿热,他俯下身,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
接近清辞军营时,谢麟再也撑不住了,他从马上滚落,奄奄一息地抓住一个士兵的裤脚,他大口大口的喷血,艰难说了一句:“叛军,叛军在玄武湖……”
眼前又出现青色道袍的一角,他这才安心闭了眼,心中想的最后一件事是,阿姐,其实你忘了,当初答应要送我的生辰礼物哪里是什么骏马?分明是一本绝版的棋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