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媛的胃口总是很大的,我看着她吃光了一个辣堡、一个奥尔良堡、两个原味鸡、两份辣翅,一杯草莓圣代,现在正大口啃着甜玉米,但她始终没有说话,我知道,她也在发愁。
“怎么办?”我还是忍不住先问她。
“这与你有一毛钱关系吗?”她抬头皱眉,质问我。
我怔了怔,没有回答。
她问:“你告诉我,当初答应我什么?”
我叹了口气,眼泪已经在眼圈里了,自从看到那个背影,自从听到那个声音,我知道,我又沦陷了,也许就从未解放过。
馨媛忽然跳起来,叫道:“楚小冬,你哭什么!你和他早就完蛋了,从九年前他把你扔在山顶开始,你们就完了!”
我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馨媛用手捧起我的脸,凝视了片刻,一字字的说:“你——还——爱——他,是吗?”
我沉默。
“我就知道!”她又跳起来,“他不爱你,你知道吗!”她吼道。
“我知道。”这个问题,我有明确的答案,这是靳奕明确告诉我的,我继续缓缓地说:“确切的说,不是不爱,是厌恶,他说他看到我觉得恶心。”
馨媛继续吼道:“你肚子上的伤疤拜谁所赐?你这些年的痛苦拜谁所赐?这么痛的记忆你都忘了?他一出现,你就傻了?”
我泪流不止,馨媛的声音被记忆模糊成了杂音,往事像一把把蘸着盐的小刀,一刀一刀割在我的心上。
九年前。
深冬凛冽的北风刮在脸上,我都不觉得疼,那晚没有月亮,山顶烧烤的空地上除了我,没有别人。我跺着脚,瑟缩着望着盘山道的转弯处,期待靳奕的车赶快到来,一切,也许还有转机。
来了,我听得出,是他摩托车的声音,那是改装过的赛车,声音大的整个月亮山都会听到。
他很利落的停好车,摘下头盔,露出那张俊朗的脸,我想笑着跑过去,但他阴沉的面孔,让我胆怯。他缓步走向我,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我……”我刚要说话,他已经把把文件袋狠狠的摔在我身上,暴怒并嘶吼着:“楚小冬!你让我觉得恶心!听着——就当我们从来都不认识!”
说罢,他戴上头盔转身上车,瞬间消失在冰冷的夜里,仅留下摩托车的马达声,乘着冷酷的风肆虐在山间,再后来就只剩下呆呆傻傻的我了。
一个人捡起文件袋,颤抖着,打开来,看到里面的东西,我笑了,眼泪随着笑容夺眶而出……
无论心情怎样,每天的太阳还是要驱走晨雾中的阴冷,夜晚的孤单还是要被早上的车水马龙叫醒,日子还是要过,路还是那么漫长。
走进办公室,就看见迟海丽正襟危坐在我的座位上,我看了看表,确定自己没有迟到,才放胆走到她面前.
“主任,有事吗?”
“嗯。”她抬眼看着我,递过一张纸,悠悠的说:“学校为了提高教学质量,组织青年教师教学大赛,每个学科出一位老师,数学老师里就你没上过公开课了,所以,大家一致推荐你来代表数学组参加比赛。”
我连忙摇头说“我可不行,主任,您知道我的,一到大场面就紧张,在班级上上课还行,上公开课,我可不行,别给咱数学组和年级组丢脸啊!”
迟海丽撇了撇嘴说:“小楚,我们海德一中可是全市的热点学校,几乎每个老师都是高职,你连续几年评职上不去我就不说了,学校给你个锻炼自己的机会,你怎么也不好好把握呢?再说,又不是到区里和市里上课,只是学校范围内的教学比赛,你还紧张什么!”
“我……”
“行了,行了,你别找借口了,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参加,下周一比赛,你好好准备吧!”说完,她站起身,夹起备课本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在这个学校,我就是一个不起眼平民,当初能进这里教书,是因为我是这里的毕业生,我初中时候的班主任沈老师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她介绍我来的,并且在应聘时找了教育局的关系才进来的。我只图这里的校园生活远离纷杂的社会,生活清净单一,我可没想成为什么教学尖子或者模范教师啊。
这时,李贺凑了上来,“师姐,有戏啊,领导是在培养你啊!”
我没睬他,自言自语道:“你喜欢,让领导培养你吧。”
李贺嬉皮笑脸的说:“别呀,师姐,你正值教师如狼似虎的年龄,这可是领导一片心啊!”
我知道他是幸灾乐祸,白了他一眼,平时把他当小弟弟,所以也不怕他生气。
他倒是不在乎,又来八卦:“知道吗?学校新来的投资商,是咱学校的老校友,这年头还有往母校砸钱的海归,真不赖嘞!”
我的头又大了,这个话题还不如刚才的话题呢。
李贺接着说:“姐,听说你也是咱学校的坐地户,你知道这个靳奕吗?”
我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不认识,不是一届的吧。”
“这倒是,哪有这么巧的,不然咱也沾沾老同学的光了。”李贺有些失望。
我不再理他,自己看起教材来,虽然不求上进,但既然参加了比赛,总要过得去才行啊。
下班后,我匆匆在家楼下的小店吃了碗馄饨,就赶紧回家备课了,这样紧张的工作状态对于我来说从未有过,也许只有这样的状态才能冲淡我脑海中的那张冷峻的脸吧。
我的父母离异,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各奔东西,偶尔会来探望我,后来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母亲和新老公到了新加坡,父亲和新老婆去了海南,我一直和外婆生活。四年前,外婆也去世了,这个60平米的小单元就是我独住的家了,偶尔馨媛会来小住,但她有了男友以后就很少来了。
我慵懒的打开电脑,开始制作课件,这些大学里学的常用软件,这几年我都还给大学老师了,现在倒有些埋怨自己,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应该再上进些才是。
做着做着,我越发的疲倦了,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继续回到电脑前工作,忽然,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于是,我打开百度,在搜索栏中输入了两个字——靳奕。
呵呵,居然有这么多条新闻,我这个傻瓜如果最近多留意新闻的话,就不至于那天弄得那么措手不及了。原来他回到海德是有多个大项目要谈,最近市政府的几个重点科技工程都有他的投资项目。他现在是美国圣远公司总经理,这个公司,我是知道的,是靳家的家族产业,九年前,他父亲靳圣远就有百亿身家,至于现在的靳家,财富可想而知,钱对于他们来说应该就是个数字而已。看了近百条新闻,都是靳奕参加剪彩、奠基、项目启动、慈善晚会的报道,没有任何关于他私人的新闻,每一张照片,他的嘴角都挂着他那强悍而高傲的微笑。
这一晚,我又失眠了。
周一的早上,馨媛发来了助威短信:“丫头,祝你旗开得胜!给你点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赞!”我勉强地笑了笑,打开手提电脑,在办公室里做上课前最后的准备,现在正在阶梯教室里上课的是上一个参赛的语文老师,20分钟以后,就轮到我上课了。我一遍一遍的看着课件,熟悉着讲稿,在脑子里记忆着板书的位置,手心里都是汗,这是我第一次上公开课,紧张的有点失控了,我不停地喝水,我的嘴里因为紧张而干的都发涩了。
终于,迟海丽在办公室门口叫到:“小楚,该你上场了,走吧。”
“哎,哎,来了!”我匆匆收拾东西,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阶梯教室,真没出息,就像走向刑场一样。
不是吧,会场里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我压低声音问迟海丽:“主任,怎么这么多人,不是学校内部比赛吗?”
迟海丽说:“哎,今天早上一些兄弟学校听说咱们海德一中有教学比赛,特地向教育局申请来观摩学习的,呼啦一下来了二百多号人,小楚,你可别掉链子啊!”
晕!我彻底崩溃!我哪应付的了这种场面!一瞬间,什么开场白、导语、衔接语、总结语,我统统全忘了,大脑一片空白,看到下面来听课的老师用手指指点点的,小声耳语着,我的心就更烦乱了!
算了!死就死吧!反正不是我自己申请要上课的,是领导安排的,这丢人也不能全赖我。于是,我大步走向讲台。
“上课!”我大声喊道。
接下来的40分钟,我想起小时候外婆鼓励我参加演讲比赛时说的话:“小冬,就当下面的人都是大萝卜!”于是,我就看到了好多大萝卜,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不管怎样,我算是坚持了40分钟。在我喊下课的时候,我看到了墙角坐着的李贺向我竖起了大拇指,虽然这仅仅是一个年轻小师弟的评价,但我也算松了口气。
汗水浸透了我的白衬衫,不是天热,是太紧张了。我刚要收拾电脑离开,一直坐在评委席的周校长冲我喊道:“小楚老师,10分钟后到会议室,参加座谈会。”
我愣了愣,好吧,按照惯例,被听课的老师都要在上完课之后参加集体研讨会,做课的老师说课,其他老师评课,学校领导再进行一番点拨和评价。去就去吧,课都上了,也不在乎多参加一个“批斗会”。
当我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学校相关学科的老师,我的座位在前面,因为我是主讲老师,我要先阐述自己的教学设计,再回答大家提出的问题,并接受大家的建议。和我坐在一起的还有一同上课的其他四位老师,我是最后一个到场的,所以我坐下以后,周校长就开始讲话了。
“现在,我们正式开始研讨,今天有五位年轻的教师……”周校长的开场白才说了半句,忽然,从门外走进一个衣着干练、颇具气质的年轻女孩,她那双米色的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她不理其他人,径自走向周校长,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全场都静悄悄的,一些看热闹的老师也三三两两耳语了起来。
就在此时,周校长忽然起身快步和那女孩一起走向门口,全场人的目光都好奇的跟着他们,我也不例外,然后,我就看见了周校长毕恭毕敬的像个向导一样的引导着四五个人进来,而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靳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