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帝话落,立即有朝臣出言相和,殿中冷下来的氛围再次回暖,一众年轻的小姐们,沉默不语,或娇羞或坦然,各有心思。
仲秋宫宴在太后,皇后依次的致辞之后,正式开始。
澹台无昭挡住了欲为他布菜的幽横,“你来。”
幽横动作一顿,谢臻凉神色一愣,而后,自然地接过幽横手中的筷子,将白八塞到他怀里,和他交换了位置。
弯下身子,目不斜视,熟稔地为他夹菜。
澹台无昭神色淡淡,眼帘微垂,金瞳幽暗,不知在想什么。
明安帝与澹台礼、南阳候聊着,也没忘抽空看他一眼,发现有女子能近他身并为他布菜后,眸色渐深,却未言语,殿中其他暗中关注他的人,险些惊掉了下巴。
赵悠宁、南雨心盯着谢臻凉看的眼神,鄙夷不屑、嫉妒愤怒,南雨蓉收回了目光,眉心微颦……
把酒言欢,谈天说地,热闹的人声伴随着丝竹歌舞,尽现一片祥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少人的心思暗自活络起来。
赵贵妃位于王皇后下首,含笑看着正与澹台礼说话的明安帝,寻着两人停顿的间隙,执了酒杯走上前去。
“妾身敬皇上一杯。”
明安帝侧过脸来看她,清明睿智的眼睛温和,笑意一深,“爱妃,来。”
他说着,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赵贵妃则微微抿了一口,便递给了身后的宫女,见明安帝的眸光落到她身上,莞尔一笑道,“妾身不胜酒力,方才已经陪着皇后娘娘和太后喝了不少,所以才不敢多饮,皇上万莫怪罪。”
她口吻轻松,丝毫不担心明安帝会发怒,王皇后唇边笑意淡了些,喝下一小杯酒。
“不能喝就别逞强,让人给你备着解酒汤,你席上的菜式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
明安帝嗓音敦厚温和,含笑的话语难掩关心,赵贵妃神情动容,柔声应下,“是,妾身遵命,太后,皇上,臣妾还有一事想说。”
赵贵妃说着,眸光大方坦然地迎向章太后看过来的眼神,不闪不避,章太后瞬间明了她的心思,当即开口,“说罢。”
赵贵妃欣然颔首,礼数周全道,“妾身也是听了皇上方才的话,才临时起意,说到婚事、两情相悦的才子佳人……妾身想起了自己的外甥女和九皇子。”
自赵贵妃离开席位,便偷偷关注着她的马诗云,心跳蓦然加快,抬眼看了尊贵的主位一眼,又含羞带怯地看向了沉稳明朗的九皇子南皓北,他听见赵贵妃的话,却恍若未觉,一派自在,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吃。
殿内其他人的目光,或多或少被吸引了过去,隐隐有些骚动。
明安帝闻言,却是抚掌大笑,而章太后的眼中也渐露喜色,“北儿、带着你喜欢的人过来。”
马诗云忍不住勾唇一笑,同时心下忐忑,激动而紧张。
站在澹台无昭身后的谢臻凉,放下了为某人夹菜的筷子,将碟子往他身前一放,再不看他一眼,站直了身子,眸光全落到南皓北的身上去了。
澹台无昭轻瞥她一眼,又看了下碟中的辛辣油腻,浅金凤眸中,冷意寒沉,抬手招了白八,“吃了。”
白八嗖地一下跳到了案前,欢快地吃起来。
南皓北从席位上起身,仪表堂堂,气度非凡,看向了马诗云,眼神柔和宠溺,示意她过来。
马诗云点头回应他,婀娜多姿地从席位上站起,眼神示意过自己的父母亲后,走上了两边席位中间的过道,南皓北的席位靠前,他等着马诗云走近自己,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向明安帝和章太后。
殿中一片窃窃私语声,更有胆大的朝臣出言祝贺。
谢臻凉不动声色地看向席位设得较远的墨沉霁,微一挑眉。
他这次又要如何搅局?
章太后甚为满意地看着南皓北和马诗云,赵贵妃也在一旁,说上几句,明安帝并未说话,待得章太后要开口询问马御史的意思,接着就将做主把两人婚事订了的时候,他出人意料地开口,“墨沉霁。”
殿中静了一瞬,马诗云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独自喝酒的墨孤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墨沉霁已经掀袍站起,被明安帝点名,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不卑不亢地走至明安帝面前,漆黑明亮的墨眸沉寂如夜,不急不缓地道,“沉霁参加皇上,太后娘娘。”
章太后不明所以,却未急着说话,看向马诗云和南皓北的眼神多了审视的意味。
“马小姐与朕的九皇子定下婚事,你可有异议?”
墨沉霁抿唇沉默,良久,他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马诗云,又隐晦地看了一眼嘉王府的席位,这才正视明安帝,“回皇上的话,情之一字,不能强求,沉霁早已放下了执念……马小姐和九皇子的婚事,沉霁再不会插足,只是……”
他语调微顿,马诗云立即警惕威胁地看向了他,赵贵妃心下一凛,直觉会有变数。
“马小姐恐与他人有染,沉霁担心九皇子……”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你胡说!”
马诗云气得眼眶都红了,恼羞成怒地截断他的话,不想再听他说出任何有损她清名的词。
马诗云立即朝明安帝跪下,“皇上,是他有意诬陷我,臣女万不会做出任何有辱闺誉的事,更不会做出对不起九殿下的事!请皇上明查!请太后娘娘明查!”
席位上的马御史自是坐不住了,急急走到明安帝面前,“小女自重自爱,性子谦逊温顺,断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来!这位墨公子,无中生有说出这番害我女儿的话来,定然别有居心。”
赵贵妃温雅的面庞上,神情微冷,缄默不言。
明安帝笑意一敛,沉声威严地道,“墨沉霁,今日你说的这番话有证据便罢,若无,你镇国将军府就此迁离京城。”
明安帝话落,大殿的氛围顿时肃穆起来,墨孤举着酒杯的手猛然攥紧,心下苦涩。
镇国将军府……果真再无得皇上青眼的一日,杀敌立功,保家卫国……终是一场凉薄的梦。
墨沉霁字字坚决,“沉霁若有半句虚言,便将项上人头送了阴曹地府。”
站在澹台无昭身侧的谢臻凉细细揣摩了他的神情,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演戏的天才,在天赋异禀的她眼中,演技亦称得上高超,足以以假乱真。
一直沉默不语的南皓北与他面对面,轻笑了一声,玩味地睨着他,“哦?证据在何处。”
马诗云冷冷地瞪着他。
墨沉霁的眸光缓缓落到了瞪他的马诗云……的身后的婢女上,“马小姐的贴身侍女银杏,可以作证。”
马诗云闻言,霎时冷笑一声,“墨沉霁,你喝醉了酒,糊涂……”
“咚——”
膝盖重重落地的沉闷声盖过了她的声音,马诗云感觉到身后的动静,浑身僵了一下,莫名的寒意爬上背部。
她深吸气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垂头跪在地上的婢女银杏,只觉相处了十几年的人如今变得十分陌生,声音发颤,“你在做什么!”
殿中席位上的人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马御史和赵贵妃的脸色齐齐变得难看。
章太后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低头饮了一口茶水,明安帝神情平静,真实情绪难以窥探一二,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婢女,“说罢。”
冷寒低沉的威慑嗓音,让银杏不禁抖了一下身子,刚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奴婢……奴婢叫银杏。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什么事都与奴婢说……她和九皇子殿下情投意合,奴婢自是知道的……”
她话语一顿,眼泪就落了下来,继续道,“可是……在与九皇子来往的同时,小姐也曾与嘉王府的耀公子幽会……”
银杏猛地将头磕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小姐,银杏愧对于你……墨公子抓了奴婢的娘和弟弟,逼我说出实情,奴婢……”
“够了!”
马御史厉声呵斥,打断她的话,“满口胡言!”
吼罢,又指向墨沉霁,对明安帝说道,“皇上,微臣的女儿绝不会做出脚踏两只船的龌龊事,定是他用了手段,威逼利诱这奴婢,叛主陷害!”
马诗云一脸地伤心,盯着银杏看,悲痛难言。
南皓北的脸色极为不好看。
明安帝神色淡漠,叫出了嘉王府的澹台耀,“澹台耀,可有此事?”
澹台礼没想到这事竟然也会牵扯到他最中意的儿子,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一正,注视着澹台耀走上前去。
一身紫色银灰滚边长袍,古铜色的皮肤,五官并非格外出彩,可组合一起,长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竟有一种俊美妖艳的惑人感来,他上前见礼。
马诗云紧张地看向他,她与澹台耀从未有过过于亲近的举止往来,若在以往,她不怕他说出什么话来,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方才银杏的突然倒戈,让她心中十分不安。
墨沉霁为何会死咬着她不放!?明明他们并没有恩怨!不!不对……
马诗云脑中灵光一现,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袖中双手猛然攥紧,难道!他知道了马诗琪的死和她有关?!为了替她报仇,才如此针对她!
马诗云想到这一点,顿时如坠冰窖。
而澹台耀开口说出的话,更是让她险些晕过去,“回皇上的话,臣的确有意于马二小姐,也曾与她有过亲密举止,但这都是在她否认与九皇子的关系下,臣才敢与她继续来往……”
澹台耀话语低沉,心情不佳,说到这里,已不想再说下去。
而他的这番话,已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马御史更是脸色阴沉得能滴水,他的嫡女竟丢人丢到皇上和太后面前!丢到众朝臣面前!让他这个二品大员威严扫地!
婢女银杏还可以说是墨沉霁用了手段威逼利诱她陷害马诗云,可嘉王府的耀公子总不能也受他的威胁?嘉王府什么地位,镇国将军府什么地位,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功力薄弱、仅有轻功尚可的墨沉霁哪有本事威逼利诱得了耀公子?他可是启尚唯一异姓王王府上深受宠爱的公子!
所以,他说的话,十有八九可信!
这个道理,众人心中有数,看向马诗云的眼神尽是同情怜悯、不屑鄙夷。
赵贵妃静坐在席位上,面色冷寒,马御史全靠着一张厚脸皮和心理素质撑着,而马诗云自然坚决否认,她并没有和澹台耀有来往,她什么都没做!都是墨沉霁!墨沉霁在害她!
她咚地一声跪下,脸色苍白,神色委屈,指着墨沉霁道,“皇上,臣女真的没有做过!都是他在陷害臣女!臣女不知哪里得罪了他,他要处心积虑地害臣女……”
“够了。”
章太后按压着额头,沉声低喝,马诗云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明安帝最了解自己生母的心思,“都下去吧,今儿是大好的日子,不宜解决纠葛,你们私下说,朕与太后不想听。”
墨沉霁、澹台耀应声退下,马御史铁青着脸朝明安帝拜了一下,横了一眼马诗云,冷声吩咐银杏,“愣着干什么,还不扶小姐下去!”
银杏身子一僵,轻不可闻地应了是,伸手要扶马诗云,马诗云一把甩开她的手,泪水涟涟地看向了南皓北,却没想他别开了脸,一眼都不肯给她,当即难过转身,走了下去,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羞愤难当,加快步伐,竟从殿中跑了出去。
马夫人担心她,又不敢起身追去,怕惹了明安帝和章太后不高兴,只得吩咐身边的嬷嬷追过去看看。
南皓北躬身朝明安帝和章太后一拜,“父皇,皇祖母,云儿她扰了父皇、皇祖母的愉悦心情……是儿臣不好,在这替她请罪了。”
王皇后心疼地叹一口气,“不是你的错,下去吧。”
赵贵妃也站起身来,想说些什么,却被王皇后压了下去,声音含笑,“妹妹,你坐下,这宴还没吃完,你可得好好陪着。”
这是提醒她,别在提马诗云的妾事儿了。
赵贵妃看了看明安帝冷硬的侧脸,思索一瞬,住了嘴。
“皇后娘娘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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