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掩门离去,周午煜无力地坐下,他双手用力地搓了一下自己憔悴的脸,摩擦发热让他提起了精神,他挺挺腰背,目视前方,朗声喊道:“门外的那位,请进吧!”
话音刚落,一阵清风吹过,一袭白衣便站在了周午煜的面前。
周午煜微微挑眉,“秦义士,我们又见面了!”
来的人,正是秦简。
听着周午煜不冷不淡地声音,秦简一反常态地没有冷笑,被面具覆盖的眼眸,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陈氏,性感的嘴唇开启,却只冒出寡淡的四个字,“节哀顺变!”
周午煜目光定定,压制住内心的复杂,“画儿的梦你听到了吗?是你干的,对吗?”他放在桌上的胳膊,紧紧地攥起拳头,努力表现的震惊,但事与愿违,他约压制,心情却越难以平复。
终于,随着拳头拍在桌子上“啪”的声音,周午煜的手已经攥住了秦简的脖子。
人在愤怒下的反应是竟然的,秦简几乎没有察觉到周午煜的动作,一双如磐石般坚硬的手就已经掐在了自己脖子上。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妻子!”周午煜怒吼着,但他吼完这句,立刻就后悔了,他清楚地看到秦简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愕。
“周都护,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敌人?”反应过来的秦简,力量大得惊人,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扣在自己脖子上的周午煜的手拿开。
他微微晃动一下脖子,调整了一下姿势,而后冷冷地说道,“我为什么要杀害陈夫人,她跟我有仇吗?还是你跟我有仇!”
被秦简连番质问,周午煜语塞,片刻后才再次开口,“不,我只是听说你一直在追查……”
“没错!我是在追查你!”周午煜的话没说完,就被秦简打断,“但我与她无仇!”他微微一顿,眼神里现出一丝哀怨,“我怎会杀害她的母亲呢?”
她,自然是指周萋画!
周午煜瞪圆双眼,“那你,今天为什么出现!”
“洗冤?可以吗?”秦简微微挑眉,他的脸上已经没有刚刚冷峻,“外带向你传达一件事,昨晚我得到密令,劳烦周都护今晚赴京!”
让我今天回京?周午煜微微一怔,心中惴惴不安。
“边疆战事起,宁州抗洪急,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周都护唯有此刻回京,才能表示自己对朝廷的忠心!”秦简背对着周午煜,似自言自语。
“我若不肯呢!”周午煜双臂背于身后,一脸正义凛然。
“为了侯府上上下下,容不得你不肯,我想若陈夫人在世,遇到这般情况,她定然会劝你即可赴京!”说罢,秦简一甩袖,直奔寝房正门而去。
周午煜意识到秦简要光明正大走出去,万般惊恐,他一个箭步蹿到秦简面前,张开双臂,挡住了门扉,哑下声音,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秦简的明眸微微一转,“见她!”
周午煜心中一阵抽痛,不得不做出退步,“我若答应你,你能否此生永不得出现在她的面前!”
秦简的自信瞬间消逝,他微蹙眉头,“不可!”
他伸出手臂,轻轻一推,便将周午煜推倒一边,而后无所顾忌地拉开了房门。
身后传来,周午煜仰天长啸。
青云院里,众婢子正在为陈氏的葬礼忙碌着,一向安静的回廊上,来来往往着步履匆忙的侍婢,秦简这突然开门,走廊上的众人如被冰冻般定住。
出现在陈氏房门口的这名,带着银色面具的,陌生男子引起了众人的惊恐。
秦简扫视一眼对自己好奇的众人,哑着嗓子说道:“周四娘呢!”
他垂着头,不是在特意问某个人,但那冷而锐,阴而沉的声音还是让围观的婢子们不由自主地做出同一个动作,均抬手指向了回廊尽头的厢房里。
秦简一甩衣袖,阔步走向婢子们所知的厢房。
站在厢房门口,秦简没有立刻开口,他轻盈一抬手臂,示意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婢子进去通报。
上位者强大的威慑力,让婢子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上前,推门进入了周萋画暂时所在处。
不一会儿,这婢子出来,示意秦简可以进去了。
秦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撇头回看,却见周午煜倚在陈氏的寝房门口静静凝视着自己,他转过身来,朝周午煜沉重抱拳,而后便迈步进了厢房。
周萋画已经换上粗布麻袍,她坐在梳妆镜前,春果正在给她梳头,以方便戴孝头。
粗布包裹下的周萋画,神情呆滞,她低着头,拨弄着花珀,对于陈氏把花珀戴在手腕上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她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心想自然是刚刚那婢子通报的人来了,幽幽叹口气,抬手,示意春果先停下。
“有什么事吗?”她轻声问道。
身后的人没有出声,反倒是春果惊愕地低吼了一声,周萋画诧异,连忙抬头,眼前的铜镜里立刻映出她憔悴的面容。
面容的身后,是秦简静静伫立的。
他依旧长发披散,被面具遮挡的明眸,映着幽冷的眸光,邪魅,让人不敢正视。
她冲着镜中人,浅浅一笑,可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涌了出来,“秦简,阿母不要我了!”
秦简的身体微微晃动一下,他的喉咙抖动一下,但最终却只是上前一步站在了周萋画身后。
春果见此状,识趣地走了出去。
伴随着春果合上门扉的声音,秦简愧疚地声音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母亲!”秦简将手轻轻放在周萋画的肩膀上,却只是轻轻放着,没再有进一步的举动。
他眸光放在周萋画光滑的脖子上,却发现一直挂在她脖子上的玉佩不见了踪影。
他的心,不禁微微一紧。
周萋画鼻头发酸,缓缓转过身,面对秦简,她抬起手,将花珀手链递秦简,她抬眸静静凝视这秦简,“你能亲自给我戴上吗?”
秦简阴冷的眸光,忽然变得柔和,他不由得落到了周萋画的面上,而后转移到花珀上。
他曾经无比期望亲手把这手链戴到周萋画手上,但真到了这一刻,他却没了一丝当时的冲动……
秦简默不作声接过花珀,拿起周萋画的芊芊玉手,动作轻缓、小心翼翼地将手链戴到了她的手上,“啪嗒”一滴滚烫的热泪就落到了他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背上。
秦简的手微微定住,他抬头寻找周萋画的眼眸,看到的却只是她垂下头来,露出的发旋还有那光秃秃的脖颈。
“那玉佩,你怎么不戴了?”秦简追问道。
周萋画猝然抬头,蜻蜓点水般对视一眼,随即立刻躲闪,“毕竟是冬雪的东西,我还给她了!”
没有以往说到玉佩时的倔强,只有低低无法诉说的哀愁。
看着一向如小辣椒一般泼辣的周萋画,这般无神,秦简一阵心疼,他蹙着眉头,将周萋画的手轻轻抬起,伏下身子,在那白皙的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花珀无心却固化永恒!”
花珀无心,却固化永恒?周萋画诧异,她猛然记起了,在自己朦胧时,陈氏说的话,这花珀里的花瓣并不是想被固定住的。
一个霹雳一下子击中了周萋画的脑门,她突然明白陈氏的用意!
“我母亲是被人害死的!”周萋画猝然抬头,看向秦简。
秦简猛然怔住,内疚让他立刻躲闪了周萋画的眼神。
昨晚,他原本是守在青云院的。
却突然收到了信号,有人约他去西山见面。
突然接到的命令,让他不得不离开了一个时辰,也就在那一个时辰里,陈氏上吊了。
重回青云院的秦简,立刻发现了上吊的陈氏,但为时已晚。
向来不相信,世上有这样巧合事的他,第一反应便是去西山确定,对方告知他,与陈氏的死无关。
但现如今听到周萋画这么说,秦简的心如被针扎一般,昨晚若自己不离开,或许陈氏就没事了。
自杀也罢,被人陷害也好,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救下她,也不枉费自己对周萋画的承诺。
秦简的躲闪,让周萋画旋而明白了什么,她从未把青云院的安危全部压在秦简身上,但这一刻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你当时在哪?”
秦简吞咽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喃呢一声,“对不起!”
他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违约,而且还是在周萋画面前。
周萋画垂下头,轻轻摇了摇头。
但接下来,秦简的话,却瞬间将她从地表上推入深渊里,秦简竟然说:“在海宁郡时,你曾说过,我可以跟你做一次不需要任何条件的交换!是真的吗?”
周萋画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简,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她早该知道的,一向神出鬼没的秦简,今天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肯定是有其他事情的。
秦简深吸一口气,“你能不能劝你父亲,即可赴京!”
即可赴京!周萋画难以置信地从方凳上弹起,母亲今天才刚刚去世,他竟然要求我劝父亲,赴京!
“秦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萋画质问道。
这个让她忘掉自我的男人,这个承诺要保护青云院的男人,在这一刻,没有帮她追拿真凶,没有帮她程度痛苦,竟然还要求她劝父亲即刻赶往京城!
秦简微微点头,他想解释,却不能开口。
“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见到你!”周萋画双眼擎着泪水,愤怒地指向门口。
“若这是你答应的条件,我选择接受!”秦简抿住双唇,头也不会地朝门口走去。
他的双拳紧紧握住,眼眶不由自主地涌满了眼泪。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痛恨自私的自己。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