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习习的清晨,薄雾缭绕,大雪已经停止飘落,一眼望去,世界化成了一张白纸,干净,素洁。
空气清新而冷冽,既带有春的生机,又残存着冬的冷寂。
雪白的信鸽划过长空,在薄雾中开出一条通路,径直落在林夕的山峰之上,抖了抖身上的水汽,它安详的缩坐在大石之上,小眼微眯着,注视下方人声纷乱的群山。
不多时,一队人影冲上山峰,将它捕获,带下山去。
“殿主,在林夕的山峰之上,发现一只信鸽。”
一名真传弟子跑到青玄殿主身前,将手中的信鸽递了过去。
青玄殿主立在风中,乱发披散,仅仅半夜的时间,他仿佛老了好几十岁,眼中布满了血丝,再无深邃平静之感,只有让人望之便觉心悸的癫狂。
他伸手接过信鸽,快速取出竹筒之中的纸条观阅。
片刻,他抬起头,沙哑的喝道:“所有的人都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前往枫城。”
林夕骑坐在龙鳞马上,快速的朝枫城赶去。
他知道,不管带不带面具,他杀了殿主之子和郭家家主以及那些长老后都会暴露,除非他将孙涛和那名女子都杀死,掩盖住黑刀的信息,然后再回到青玄殿,继续做他的亲传弟子,如此,才能免去这一劫。
不过,他早已打定主意要离开青玄殿,所以暴不暴露已经无所谓了。
“将刘伯安置在欣儿那里,然后我就出去闯荡,寻找姐姐。”
一想到董欣,林夕的心情又有些低落,不管如何,这都是除姐姐以外,第一个走进他心中的女孩。
此时,即将离别,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他心中都感觉有些愁闷。
抬眼望向远处,他不再思考这些,专心致志策马狂奔。
枫城之外,一个八人小队押着一个五花大绑、口塞毛巾的老人,急速行进,不时看着身后,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似的。
此处地段平坦开阔,一眼望去仿佛用尺规量过一般,平整,肃然,不说有人跟踪,就是一只大点的动物跑动,也能一眼看出,尽管如此,他们依旧小心翼翼,生恐被人尾随。
一路前行,过了这个地段,他们越发谨慎小心了,挑选了一个遮挡物少的路段,继续前行。
他们身后很远之处,一个小土包之后,董欣与老仆人于圣探出头观察。
“于伯,我们现在怎么办?”董欣问道,一脸焦急。
“小姐莫慌,我们慢慢跟过去,找准时机再下手,否则,可能会弄巧成拙,那个老仆人反而被我们害死。”于圣冷静的答道。
“我答应过小贼,要好好照顾刘伯的,可是现在……呜呜……小贼肯定恨死我了!”董欣带着哭腔,抹了抹眼睛。
“小姐,这件事怨不得你,你已经尽力了。谁知那伙人会突然冲入那老仆人的住处,不由分说的就将他给带走了呢?你在信中已经说明,想必那小子不会怪你的。”
“万一小贼生气了呢?”董欣怯怯的问道。
“小姐,你可是我董家的大小姐,他敢生气,于伯就帮你揍他!”
“不行,万一你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于圣以手扶额,苍老的脸上满是无奈,叹道:“小姐,你平时在家里无法无天,什么祸事都敢惹,连家主也管不住你,怎么就被那小子吃得死死的?”
董欣俏脸微红,小声咕哝着:“这个又不一样。”
“再说,我在家里哪有无法无天了?明明很乖的好不好!”她朝于圣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气鼓鼓的道。
于圣彻底无言,好半响才出声道:“小姐,他们走远了,我们该继续跟踪了。”
董欣轻应一声,两人加快脚步,穿过这片平坦地段,坠在那一行人身后。
一处结冰的小溪旁边,八人停下脚步,其中几人就近劈断几株小树做成柴火,由队伍中的火属性武者催动灵力点燃,另有两人外出寻找在雪地里出没的野味,一名青年仆从走过来将刘伯塞嘴的毛巾扯出,伸腿踹了刘伯一脚,喝道:“老东西,给我老实点,别再耍什么花样!否则……”
青年怪笑了几声,眼神瞟向刘伯脸上那几处明显是手掌抽打出来的伤痕,又看了看那被衣物遮挡的胸口,那里曾被重重的踹过几脚,他留下一道威胁的眼神,大笑了两声来到那处刚升起火焰的篝火旁边,与剩下的几人交谈起来。
刘伯侧卧在雪地里,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冻得发紫,他身体发颤,嘴唇哆嗦,眼神无比灰暗。
相比于身上的寒冷,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心底的寒意,他又一次的被抓住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用来威胁林夕的。
上一次,因为他,那宛若他亲生孙女一般、美丽聪慧的少女差点自愿被玷污,幸好林夕及时出现,把林月救了回来,否则他将自责后悔终生,昨天早上,他又一次被人抓住,从这些人的衣着和谈话内容,他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又是郭家之人!
他知道,此事绝无法善了,他将被作为人质去威胁他的孙儿——林夕!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马上死去,这样就不会拖累林夕了,可惜,这群人对他防得太紧,他根本没有机会。
他想过咬舌自尽,可一看到那些人炫耀似的拿出了一瓶止血丹药后,他便放弃了。
这一路来,他想尽办法,都无法结束自己的生命,哪怕绝食,那些人也会用灵力推动食物强行注入他的腹部,除非是一击毙命,否则,都没有用。
每次自杀,换来的都是一顿毒打,此时,他多么希望这天气再冷一些,将他一瞬间冻死。
“喂,去把那老家伙弄过来,别真给冻死了!”灵轮境九重的中年队长对一个仆从说道。
那仆从立即应声走了过来,将刘伯像拖尸体一般,拖了过来。
大火传来救命的热量,刘伯的眼中带了一点火光,努力的朝着火堆蠕动着身体,那些人大笑着不管不顾,尽情欣赏他的挣扎。
靠得近了,很近了,火堆近在咫尺,刘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身体一挺,一头朝火堆扑去。
四周之人尽皆惊讶出声,在刘伯的头顶即将接触火焰之时,一道黄色的土属性灵力流光突兀出现,将他击飞。
刘伯心中轻叹一声,知道此次自绝再次失败了。
不去理会接踵而至的怒骂殴打,刘伯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希望林夕一切平安。
第二天傍晚。
一行人已经走过了将近一半的路程,这当然得益于昨天刘伯寻死之后,那名队长命人将刘伯背负着前行,如此,速度才加快了很多。
前方,是一个小山岭,在暮色下显得有的惨淡,一行人驻扎在一处避风之所,开始生火烤食,刘伯被两个人紧紧看守着,单独生了一个火堆。
离此处将近五百米处,林夕躲在一株大树之后,身边站着董欣和老仆人于圣。
一路狂奔,接连换了五匹龙鳞马后,林夕在今天中午路过一地之时被董欣他们发现,而后便赶来告诉了他刘伯的情况,他用魂念探查后过详细情况后,不敢轻举妄动,三人一直尾随着这支小队。
“小贼,我们现在该怎救出刘伯?”董欣问道,眼睛有些红肿。
虽然林夕知道情况后没有怪她,可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责,趴在林夕的怀中哭了好久才慢慢止住,现在自然无比积极,想要将刘伯救出来弥补。
林夕转过头,看着眼前的两人,轻声道:“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们配合。”
董欣和于圣点了点头。
林夕将计划缓缓道出。
“现在,你们先去布置,等会儿就行动。”
他将两个面具分别递到董欣和于圣手中,董欣用力的点了点头,与于圣离去。
深吸了一口气,他运起水属性灵力,将白雪吸附在身上,然后趴在地上,朝那一行人爬去,魂念激荡,探查情况。
不一会儿,一声尖叫自那处山岭传来,接着,是一连串的救命声。
离山岭不远的那一行人全都握紧武器,眼神望向那边,警戒起来。
一道妙曼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虽然容貌只是秀丽,但身段很好,一行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视线都粘在了她身上。
此时,那名女子见这里有人,立即转变方向朝这里跑来,嘴里大喊着:“救命啊!各位请救我一命,我可以给你们很多财富。”
众人无动于衷。
那女子面露焦急之色,看了一眼身后,再次大喊:“求求你们,救我一命,我有人阶上品武技。”
她加速奔跑,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老者,面带淫笑,一身灵轮境六重的气息弥漫开来,隔着很远都可以让人感受到。
众人有些意动,看向中年队长,却见他神色冷漠,不由放弃。
追得近了,那女子一慌,拼命奔跑,再次拉开一段距离,同时带着哭腔喊道:“只要你们能救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的身体。”
老者一听,立即急了,大喊道:“各位好汉,井水不犯河水,此乃我的猎物,还请不要插手,定有厚报!”
“队长!”一名青年仆从喊道,其他几人也看了过来,面带期待之色。
中年队长摸着下巴,面露沉吟之色。
此时,林夕已经接近他们百米之内了。
女子和老者急速跑来,三百米,两百米……
忽然,一只青羽雕发出一声清鸣,自天上俯冲而下,落到中年队长肩上,中年队长取出纸条观阅。
数息后。
女子和老者距他们已经不足五十米了,林夕离他们更近,已不足三十米。
两名看守刘伯的青年仆从专心致志的盯着女子奔跑中颤动的胸脯,津津有味的看着,嘴中啧啧有声。
“警戒!”中年队长忽然大喊,众人一惊,持刀握剑,冷眼相望。
女子和老者见此,同时出手,朝他们进攻。
中年队长一声喝令,八人同时朝女子和老者发出攻击。
而在此时,林夕倏地拔地而起,冲向刘伯,长刀一挥,斩向那两名看守的青年仆从。
“小心!”中年队长大喝,两名仆从一惊,慌忙回身闪躲、防御。
噗呲……噗……
一人直接被枭首,另外一人闪躲及时,但也失去了一条手臂,发出一声惨呼,急速后退远离。
林夕刚想将刘伯拉起,身旁瞬间飞来一道凌厉的剑芒。
他身形一闪,流光遁影身法展开,躲过这道攻击,再次奔向刘伯。
啾!啾!啾!
三道剑芒一上两下成品字朝刘伯急刺而去,林夕用力一劈长刀,一道火焰刀罡将剑芒挡住,他看向刘伯,突然面色大变,一道黄色的灵力长枪从地上突起,将刘伯胸膛贯穿,鲜血喷涌。
林夕眼睛瞬间化作血色。
“不!”
脑海中魂念暴涌而出,一道道尖锐的突起刺入中年队长的脑海,同时,他用力一蹬地面,跃到刘伯身边,体内灵力不要命的注入,希望挽留那份生机。
“好孩子,没……没用的,刘伯……不行……了。”刘伯微笑着,艰难出声,嘴中血水喷涌。
“不!爷爷,我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林夕加大灵力输入,同时取出地乳,想要灌入刘伯嘴中,却被刘伯伸手艰难阻止了。
“孩子,你……一定……要……要好好……活下去!”刘伯看向天际,眼神开始变得灰暗起来。
“如果可以,找……找回月儿……”刘伯的眼神彻底灰暗,头一歪,失去了生机。
“不!!!”
林夕伏在刘伯慢慢变冷的身上,眼泪暴涌而出。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眼角淌下一行猩红的泪水,无助的坠落。
“呵呵……哈哈……”那名被于圣制服的中年队长突然大笑了起来,猖狂的注视着林夕,笑声越来越大。
“啊!”林夕大叫着冲到他的身边,“你们都该死!”
刀影一重接着一重,瞬息间,那名中年队长便化作了肉糜,林夕提着长刀疯狂冲入其他几人身旁劈砍,几声恐惧到极点的惨叫过后,八人全都化作了肉泥。
林夕提着染血的长刀失魂落魄的走到刘伯的尸体前,跪在地上痛哭。
董欣面色苍白的走了过来,默默的蹲在林夕身后。
她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林夕,想用自己身体的温度,来驱散林夕心中悲痛的阴寒。
旁边于圣看着这一幕,张嘴想说什么,可看了一眼刘伯的尸体后,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离开了这里。
林夕痛哭着,低喃着,儿时的一切仿佛真切的出现在了眼前,那视线所及的地方,总有一个勤劳的身影,默默的做着琐事,照顾、呵护他们,他不常说话,却总是在你需要时出现,为你遮风挡雨,为你担忧皱眉,为你提心吊胆,为你舍身忘死。
十五年的陪伴,无数次的嘱咐唠叨,一个个欣喜宽慰的笑容,一声声厉声责骂又心疼呵护的慈祥,林夕早已习惯了刘伯的存在,此时突然逝去,他的心仿佛被挖去了一块,变得空落落的。
“小贼……”董欣眼角淌下泪水,双手更紧的拥抱住了林夕。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林夕停止了流泪,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娇躯,双手放在她那光洁的小腹上,心中一片宁静。
“欣儿,谢谢你。”
董欣嘤咛一声,抬头注视着林夕,柔声道:“小贼,你要走了吗?”
林夕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将刘伯带回翠山居安葬,然后处理一些事情,就会离开了。”
“小贼,你……要记得你的承诺!”董欣眼中带着泪花,撅着小嘴,“我会在翠山居等你回来。”
“只要我不死,定会回来,到时候,如果你愿意,我就娶你!”
“真的?”
“真的!”
董欣眼中带着幸福的眼泪,小声道:“我当真了哦,如果你不回来,我就等你一辈子!”
林夕笑了笑,眼睛湿润,他将头低下,紧紧的吻住了董欣的红唇。
“唔……”董欣眼中一慌,面带羞色,随即便火热的回应起来。
两人热情的吻在一起,良久,才分开。
董欣眼神迷离,却不自觉的淌下眼泪。
林夕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将于圣做的棺椁打开,将刘伯放入其中,乌光一闪,收入空间戒指。
他挥了挥手,大步向前。
“小贼!”董欣大喊,梨花带雨。
林夕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径直朝前走去。
“小贼,我会在翠山居等你!”
“不管晴天还是下雨,不管寒冬还是酷暑,只要你回来,就能见到我!”
林夕用力的朝身后挥了挥手,运转身法,急速前行,数息后消失了踪迹。
“小贼!”董欣快步追上前去,却在数步之后一脚踏空,摔在了地上。
“呜呜……”她痛哭起来。
于圣走了过来,将董欣扶起,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温声道:“小姐,有缘的话,你与林夕自会再次相见,无需如此伤心,想必林夕也不愿见你这般模样的。”
“我们擅自出来数天,家主该担心了。此时,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董欣轻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林夕消失的那片雪地,轻喃着:“小贼,我会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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