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未央殿中,朱皇后歪坐于在矮炕上恰意的吃茶。其身穿降色素服,头挽云髻,左髻之上簪的一枝幅纯银制成的五尾凤钗闪闪发光。
把口中的香茗咽下后,朱皇后略带皱纹的眼角,微微的挑了起来。放下茶盏后,她又伸出白皙嫩滑的玉手,翘起兰花指拿起桌几上的一只如意头素银细簪子,拨弄了小巧精致的香炉几下。
香炉中的沉水香燃得更欢了,香气从香炉镂刻的缝隙中飘出,与未央殿内的空气混为了一体。
芳美人身着葱绿色素服坐矮炕旁的一张雕花小圆凳上,微低着头,眉眼间全是温顺。其头挽坠马髻,未簪珠花,只簪了一根白玉簪子在头上,趁得其青丝如墨,脸显得越发的白皙。
见朱皇后把手中的玲珑茶盏放下,芳美人也忙把自己手中的青花茶盏放于手边的红木小几上。拿了一条素帕轻按嘴角。美目微抬,打量着朱皇后脸上的神色。
“想看便大大方方的看。”朱皇后挑起嘴角笑道,“朱家的女儿还不至这般小家子气。”
芳美人听了朱皇后的话连忙正了身子,抬起头把美目递到朱皇后的身上。声音柔柔的道,“皇后娘娘眉眼间全是笑意,可见心情是真真儿的大好。”
“当然是极好的。”朱皇后挑眉,把手中的素银簪子放下,把白皙的手伸向了芳美人。
芳美人连忙起身,托住了朱皇后伸过来的手,扶朱皇后起身。
朱皇后站起身在殿内轻轻的走动,最后站在一面白玉制成的屏风前,看着屏风上仙云缭绕的景致,对身边的芳美人笑道,“本宫很久没有这样舒心过了。”
“其实,皇后娘娘何苦和她制这样的气?”芳美人抬眸注意着朱皇后的表情,道,“她出身低贱,宫外无显赫的家世,就算再得宠又能如何?还不是要日日来和皇后娘娘跪拜问安?”
“本宫当然不愿意和她制这样的闲气。”朱皇后抬起白皙的左手,用指尖描绘屏风上那仙云苍劲的笔锋,道,“不过是有人要她亡,本宫做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皇后娘娘说的可是娴贵嫔?”芳美人柔声道,“嫔妾进宫时间虽不久,可也听说娴贵嫔与她之间是难得的情宜。听闻娴贵嫔还为她不与仁妃做仇,现如今又是怎么了?”
朱皇后收回手指,看着芳美人一声冷笑,“叶氏是从娴贵嫔的宫中走出来的,与娴贵嫔之间的情宜不浅的确不假。可你看看近两年,娴贵嫔自三皇子患了痴呆之症后便不得皇上的宠爱,而叶氏生的五皇子却聪明伶俐,越加得到皇上的青睐。在这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对比中,娴贵嫔的心中怎能不生出怨怼?再加上柔才人那个蠢货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儿,娴贵嫔查知后心中怎能不恨?在这条条列列面前,娴贵嫔心中已是恨毒了叶氏……”
朱皇后低头看了一眼芳美人,问道,“你知她们是多少年的交情吗?”
芳美人轻轻摇头,耳上的翠玉耳环在两颊划出一丝凉意。
“七年,整整七年。”朱皇后松开芳美人的手,走到竹榻上坐下来,道,“你又知她们之间的情宜羡煞多少的妃嫔吗?”
芳美人继续摇头。
朱皇后靠在炕枕上,看着那屏风,似陷入了回忆之中,“本宫还记得,娴贵嫔初入宫时胆子极小,和本宫说话时都不敢抬头。她的三皇子,若不是有当时身为宫女的叶氏费心照料,哪会平安诞下来?娴贵嫔也的确是个知恩的,为叶氏在漪兰殿中为叶氏怒掴刘氏(在冷宫中已殁的嫔),在菊园之中不惜与仁妃为敌……”
“倒真是让人羡慕的……”芳美人叹道。
朱皇后睁开眼,拉回思绪道,“把本宫羡慕得,恨不得自己也能遇到如此知心的好姐妹……”
“皇后娘娘有柔才人,也不比娴贵嫔和叶氏差……”芳美人抬头正看到朱皇后如刀子一般的眼神,连忙转了话题道,“皇后娘娘,臣妾近来新绣了一条帕子,娘娘看看还能入眼吗?”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条锦帕递给了朱皇后,神情上怯怯的。
永安帝把灵犀打入冷宫后,并没有收回处罚柔才人的圣旨。不仅如此,还把怜星殿中的有错的妃嫔奴才都严惩了一遍。
柔才人是朱皇后的亲堂妹,芳才人私心想着,朱皇后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听到柔才人的名字的。
朱皇后看了眼芳美人,伸手把那条锦帕拿过来冲着光线细瞧。正红色打底的绸缎料子上,被芳美人用金线配以五彩丝线相互交织着绣了一只色彩斑斓的七尾凤凰。七尾凤凰落于梧桐之上,摆尾展翅,昂首俯视,高傲之态尽显。那凤凰的双眼,是用两小滴血红的红宝石点缀的。迎着阳光一看,那红宝石闪闪发光,如凤凰如活了一般。
朱皇后挑眉,为芳美人颇佳的绣技感到满意。可随即又冷了面容,把锦帕放到了桌几之上。
芳美人见朱皇后的表情瞬息三变,心立马就揪了起来,低声道,“皇后娘娘,可是有绣得不好的地方?臣妾再去改……”
“绣得很好,那只凤凰绣得维妙维肖,如真的一样。”朱皇后面无表情的道,“这整个后宫中,比你再绣得好的,也就娴贵嫔了。”
听朱皇后这样说,芳美人的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含羞的一笑道,“皇后娘娘这样说,臣妾便放心了。”
“放心?”朱皇后皱眉,有些愠怒的道,“你整日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为何不把心思用到皇上的身上?你帕子锈得再好又能如何?和宫闱局里的绣娘有区别吗?可能让皇上记得你半分?”
芳美人脸上一白,绞了自己的手指不发一言。须臾后,又拿出一条锦帕捧到了朱皇后的面前,道,“臣妾,臣妾绣了一对锦帕,龙凤呈祥……”
芳美人手中捧的那条帕子是明黄色的,同样是绸缎打底的料子,用金线配以五彩丝线绣了一条腾云驾雾的蟠龙。龙眼是用两颗黑色的玉石点缀,龙身上的鳞片层次分明,冷眼看去如真的一般。
朱皇后扶额,皱了眉头对芳美人道,“芳菲,你是有多想同叶氏一样去冷宫里度过余生?”
芳美人心中一惊,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还请皇后娘娘息怒。”
芳美人不明白,她只不过是绣了两条帕子,何以引得朱皇后这样的不高兴,以致于要将她打入冷宫。
“想想被降了位份的颜美人和祺宝林。”朱皇后提示。
芳美人恍然大悟,连忙交手中的明皇色锦帕收了起来,背上已经是出了一层冷汗。
自永和帝驾崩后,永安帝就变得喜怒无常,尤其见不得后宫之中的妃嫔穿戴喜庆艳丽之物。如今婉嫔又受别人所害失了六皇子,永安帝的心情定是更加的不好。在这种时刻她绣这样一条锦帕奉于永安帝,那还不是同找死一般?
朱皇后见芳美人明白过来了,端了紫晚重新奉上的茶盏道,“后宫之中,最要不得的便是蠢人。你是本宫的亲侄女,本宫不想你走柔才人的老路子。”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芳美人惶恐的道。
朱皇后不再看芳美人,而是品了一口香茗后,问紫晚,“柔才人那里如何了?”
紫晚对着朱皇后一福,回道,“章太医说柔才人得了疯癫之症,昨晚上开了药,今日安静多了。”
芳美人心中又是一抖,更加的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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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冷宫的门,就没有再能出去的。”关上宫门后,冷宫的掌事嬷嬷刘嬷嬷刻薄的道,“我可不管你们在外面时是什么样金贵的主。到了这里,全要听我的。不然,哼……把包袱拿过来!”
荷叶连忙把包袱护在了身后,瞪着眼睛看刘嬷嬷,“你想干什么?”
膀大腰圆的刘嬷嬷一声冷哼,伸手把灵犀身上的包袱抢了过去。灵犀不敌,只能任包袱落在了刘嬷嬷的手中。
刘嬷嬷当着灵犀与荷叶的面把包袱打开,把里面的衣物全都散了出去,然后蹲在地上仔细翻看。
灵犀一见明白了,把皓腕上那只镯子脱下来,递于刘嬷嬷后道,“我乃被贬之人,身上并无淄博。这只镯子是早年所得之物,若嬷嬷不嫌弃,便收下吧。”
一脸横肉的刘嬷嬷站起身,把那镯子拿到手中对着阳光细看。待确定了的确是件好物件后,又把贪婪的目光盯上了荷叶背的包袱上。
荷叶见状主动把包袱放在地上打开,包袱里只有几件厚重的过冬衣物,并无银财。
刘嬷嬷见没能从荷叶身上捞到好处有些不甘心,便把一件八成新的棉衣抱进了怀里,起身后道,“嬷嬷我心善,就不便拿走了。”
荷叶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忍气吞生的把地上的包袱收好。
灵犀则在刘嬷嬷搜刮她的财物时,打量这座名为召华宫的冷宫。
冷宫的宫殿配置同别的宫殿一样,一主殿三配殿,除此外阁轩无数,亭台楼阁,一样不缺。不过因年久失修,这些建筑大多只剩下残垣断壁,一片荒凉。
目及之处全是齐腰高的杂草,杂草间还开着不少不知明的小花。草丛散发出一股股恶臭,十月里的天气居然还有苍蝇蚊子横飞。
灵犀皱眉,这样荒凉的地方,能住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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