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解药
刘医生回家说:“碧琼,今天周书记亲自来医院提亲,你心里对周志彬到底啥想法?”“可笑,一个大书记为了儿子,竟然会做起媒婆儿。”“鬼丫头,爸知道你心里咋想的。可是,爸的这双手,只会拿手术刀,没法改变你的命运。他说,只要你和周志彬定婚,保证让你先去公社广播站当播音员,等回乡锻炼年限一到,马上推荐你去上大学。不过,这事儿,我和你妈绝不逼你,主意全让你自己拿。”“爸,给我些时间好吗?”“当然。”
陈婉到精神病院探视春旺,见面后他不再胡言乱语,反而显得有些尴尬,总是低着头说话。管床医生说:“吴春旺的病情大有好转,再过两三周就可以出院。”陈婉请求说:“医生,我今天想带他出去转转行吗?”“当然行。”
陈婉春旺坐在医院附近山坡上,她把香蕉剥了皮儿递上,春旺接过说:“陈婉,我记不清对你说过什么,说错的请原谅。”“人糊涂时说的话,往往最真切。你并没说错什么,一直挂在口上的只有两个字儿‘丽莲’”“不好意思,她已经在我心里死了,不想再提起。”“不,春旺哥,她没有死,只是她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丽莲。”陈婉很激动,紧紧抓住春旺的手。
几月后,陈婉与春旺结婚。
公社基干民兵集训,一大早,华梅王纯清就来叫大鸿。
王纯清是蜀江下乡女知青。隋圆脸,眼睛炯炯有神;白色短袖汗衫扎进丈青色微喇长裤;身材匀称,丰满高挑。群众口碑也好,只可惜毫无背景,招工招生自然没份儿,真正成了扎根族。
大鸿贪睡,磨蹭着迟迟不起。熊幺娘唠叨:“看人家华梅,这姑娘多勤快啊,现在已经走一大沟路了。”书慧接过话头:“就是嘛,哥顺妈的意娶华梅做媳妇,不就省得妈成天唠叨啦。”“鬼丫头,多嘴。看你哥的打头,那不是把一朵鲜花插到了牛屎上。”书慧大笑不止,华梅走来打招呼:“你们说啥哩,这么开心。”书慧凑近耳边:“正说着让你做我们嫂子。”华梅羞涩的同书慧嬉闹:“你这嘴呀。”王纯清站在一边笑而不语。
民兵集训摆开阵势,几十条半自动步枪秋日下排成一线,反反复复练习瞄准,扣动扳机发出嘡嘡嘡的撞击声。
太阳爬高,地气蒸腾。公社汪武装部长溜到王纯清身边,蹲下去一番耐心指导,起身到树荫下抽烟。叶文志几个大队的民兵连长坚守阵地。华梅扑在大鸿身边,看他被汗水泥尘染成大花脸,不禁扑哧笑出声。“笑啥?”“你的脸上有幅印象派佳作,给。”大鸿接过手帕一擦,染得黑黑的:“不好意思,洗了再还你。唉,天儿热得好心慌。”“学会忍耐吧。”
中午休息,叶文志发牢骚:“一训练风吹得倒,叫吃饭狗撵不到。”大鸿笑道:“人是铁饭是钢,否则,深挖洞就行了,何必广积粮呢?”“这些年洞没少挖,只是粮没积下,大家照旧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唉,咋说呢。你我背太阳过山的就是这个命。一个穷字儿,让姑娘都跑去成都水坝上了,村里落下一堆一堆的光棍儿,这有种子没土地干着急。”“哈哈哈,文志,你还挺忧国忧民嘛。”
傍晚大鸿华梅一路回家,大鸿说:“华梅,别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亲事,听说你一口回绝了,为啥?”“难道你也费解?”“是有点儿捉摸不透。”华梅白一眼大鸿:“按我爸的话说,我是想选皇帝的太子呗。”
大鸿沉默,华梅说:“你记得李薇薇多次开我俩的玩笑吧,虽不是事实,可也不是空穴来风。”“自古好事多磨,经过一番磨砺,自然会懂得珍惜。”“大鸿,感觉你有心事。”“休息不太好,一躺下床,脑子就活蹦乱跳,一个个不着天际的梦境,赶着趟儿跑来凑热闹。”“你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不过,只要你对我说真话,也许我能手到病除。”
大鸿难为情,华梅偷笑,说:“张飞也怕病,岂能儿戏。”“唉,我虽同李瑞芹定了婚,可乱七八糟的梦境里,很少有她的影子。”“那最多的是菊香还是刘碧琼?是江湖大侠还是飘然欲仙?”“其实,颠来倒去的多是我俩在一起的情景,有时我们竟然……”
华梅羞涩的垂下头说:“还记得我借给你看的《青春期卫生》吧,你说的这些情况都很正常,不必有负罪感。你敢当我的面说出来,证明你我之间的友情,纯洁得不能再纯洁了。”“书上说的道理多少懂些,如果那是同别人,还情有可原,同你我就感到无法原谅自己。我们这份情,不允许受到任何一点亵渎,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甚至生命去呵护去坚守她。”“别说下去了,真担心你我靠理智所构筑的这道城墙,顷刻间土崩瓦解……你有诗一般的情感,火一样的激情,非常难得。但要适当节制,用平常心,面对生活中的一切。这是我为你开出的解药。”
华梅回家做晚饭,华松懒洋洋的拉一阵二胡,走来一看煮的又是红苕汤,怨道:“真是吃的猪狗食,干的牛马活。”赌气跑出去了。幺师傅不吭声,华梅妈怨道:“端灵牌牌的就让你惯成这样,今后怎么得了。看看华梅,毕业回来才多久,校长排长的,头上一顶一顶的红顶子。”
晚饭后,华梅母说:“华梅,最近提的几门亲事,明摆着都不错,你为啥不愿意?心思还放在大鸿身上吧。”“妈,我们是同学友谊,何况他早同李瑞芹订婚了,就算落花有意,末必流水有情嘛。”“这让我犯糊涂了。”“妈,我可不愿遭二姐那份罪。”“所以,我才一直瞒着你爸,没有硬逼你。唉,妈这辈子已经欠着华芳,不能又拖欠着你。华梅呀,你可要掂量好,如果你心思还放在大鸿身上,单说这方水土也难容下你们。”
堂屋门口的大黄狗,汪汪大叫着冲出院坝。
“妈,是二姐回来了。”
华芳进屋打开包,一瓶麦乳精给母亲,一件衣服给华梅,一双皮鞋给幺师傅,一条朝阳桥香烟给华松。华梅妈说:“华芳,你突然回来有急事儿吧。”“嗯,我为华梅看上一门好亲事。”华梅说:“看来我真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说亲的一茬接一茬。”“鬼丫头,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华梅想:“如果一口拒绝,就算母亲袒护,家里又会是一场掀然大波。何不为了爱也做场戏呢?”于是笑道:“二姐一番好心,做妹的哪能辜负。”“这就对了嘛。华梅呀,要是这门亲事成了,不但你一生幸福,二姐我也会沾大光。”“是吗。那我们姐妹今晚都做个好梦,怎样?”
几天后,华芳按约定带着华梅去成都锦江公园相亲。对方小何同母亲早早等候那里。一番介绍后华芳和小何母亲回避。华梅将眼前的小何不经意的同大鸿比较一番,心里说:“简直没有可比性。”小何为打破沉默说:“华梅,你各方面比华芳姐介绍的还优秀。”“客气了,我对你的印象也不错。不过,这事急不得,我们都好好考虑一段时间,怎样。”“行。”
第二天华梅特意进城为大鸿买了补脑汁,她这次来成都的私下目的已经达到,心里充满喜悦。转念想到高中学习《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时,大鸿凭着想象有声有色的描绘浣花溪畔,垂柳依依,流水潺潺的那般景象,抬头看天色还早,隔杜甫草堂又近,何不顺便去实地领略一番。
她站在浣花溪畔,原来竟然是一条断流的干河沟。“想象与现实差得太远啦。”时逢星期天,草堂游人多,欢声笑语一片。华梅独自沿竹林间小径漫步,不时掂掂小布包,感觉里面的分量好重好重。她想:“要是此刻和大鸿在一起,该多么诗情画意啊!也许他即兴吟咏里,草堂主人复活,与之席地斗酒,谈风论雅……”她想着想着羞涩的笑了。
草堂里的竹子,种类繁多,长得令人称奇。纤细婀娜,粗壮笔直,斑纹艳丽……穿过一大片竹林,前头出现一个池塘。对岸蘑菇似的建筑镶嵌着“茅亭”二字,一对青年男女,坐在亭上紧紧依偎。华梅收住脚步仔细望望,心里猛然一震:“天,那不是李瑞芹吗?难怪大鸿失眠。矣,人啦。”
几天后,大鸿心里郁闷,站在黑滩子回水沱岸边发愣,水里的漂浮物,多半的打着旋儿被吞没,也有的拼命挣脱旋窝儿顺流东去。他撕碎写给李瑞芹的回信抛向空中,纸屑晃悠悠飘落水面。他怅然若失:“唉,去意已定,那就去吧。”
华梅背后走来,叹道:“是啊,就象这河水,要去的留不了,要来的挡不住,来来去去,顺其自然。”“可她……”“我知道,她和菊香一样同你有真爱……那更应该好聚好散呀。”大鸿沉思片刻:“华梅,听你一席话,我这心里好受多了。毫无夸张的说,你的话对我就象一剂良药。”“那我再给你开一剂。”华梅说罢脸色绯红,递上安神补脑汁。大鸿接着:“这是?”“你不是说晚上失眠做怪梦嘛,这一剂更对症。”
第二天,大鸿华梅去参加政治夜校培训,走到黑龙坳口,说:“华梅,太感谢你了,昨晚吃了你送的药,一觉睡到大天光,一身感觉好轻爽。”“那就好。不过,这药可治不好有种病。”大鸿摸不住头脑,华梅扑哧一声笑出来。“华梅,我真切感受到了你我在彼此心目中的位置。这不会是一种可怕的病吧。”华梅羞涩的望着他说:“非常可怕,因为太真太纯,将一发不可收拾。”他点点头,转了话题说:“哦,华梅,我听方芳说,春旺爸在这次清理阶级队伍中倒了,现在吴家朱颜已改,江丽莲也该重见阳光了吧。”“唉,我们这群同学,现在最可怜的就是她……她在什么地方呢,怎么活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