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越来越大,船舱里静得出奇。
周岐默默地落子,徐柔嘉纤长的睫毛上挑,不知第多少次偷偷看他,然而入目的始终都是一张淡然如水的脸,俊美而清冷。那么专注的眉眼,若非时间场合不对,徐柔嘉都要误会两人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了。
手还在下棋,徐柔嘉的心思却飞远了。
舅舅一共有四个皇子,周岐排行老四,出身最为低微,生母陆氏只是个卖豆腐的摆摊民女,因为姿色出挑被还是淳王的舅舅带回了王府。据说陆氏性情耿直,不会邀宠,反而多次触怒舅舅,渐渐被冷落下来,而周岐因为陆氏之低贱遭受了各种嘲讽,也与生母不亲,陆氏郁郁寡欢,舅舅尚未登基,她便病逝了。
陆氏活着时,周岐只是沉默寡言,陆氏这一去,周岐除了寡言,人也变得冷厉,浑身上下不带任何人情味儿,犹如一把利剑,动辄杀人见血,丝毫不顾对方的身份,渐渐成了京城官员们忌惮颇深的酷吏。
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长了一张堪比神仙的俊美脸庞,比有京城第一佳公子美誉的谢晋都要出色。
男人的手指修长白皙,徐柔嘉看着周岐的手,又想到了一桩传闻,都说庄王不近女色,王府一个通房都没有,果真如此,他应该不会对他的亲表妹下手吧?而且,若周岐真想利用她羞辱谢晋,何必浪费时间下棋?
徐柔嘉稍微地放松了下来。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暴雨令天色暗得更快,第三局结束,周岐命人收拾棋盘,摆饭。
还要吃饭?
徐柔嘉越发不解了,陆定端着棋盘退下后,徐柔嘉站到地上,皱眉看向周岐:“王爷曾许诺,棋局结束后会说出你的打算。”
自徐柔嘉过来后,周岐第一次正眼看她:“表妹不想陪我用膳?”
那寒星般的眸子带了些许笑意,有点危险,又似调戏。
徐柔嘉侧身,避开与他对视:“不想!”
周岐笑容一敛:“既如此,时候不早,你我就寝罢。”
说完,周岐不缓不急地下了榻,赤脚朝徐柔嘉走来。
徐柔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应过来,她慌忙往后退。
周岐步步紧逼。
门口被陆定守着,徐柔嘉狼狈地四处躲闪,周岐似乎并不着急得手,猫逗老鼠般追逐着她。徐柔嘉跑红了脸,一个不察撞在桌角,茶杯茶碗纷纷落地。瓷器刺耳的破碎声令人心颤,徐柔嘉惊恐回头,却见周岐往隔壁船篷看了一眼。
那一瞬,徐柔嘉忽然懂了,谢晋被关在隔壁!周岐就是要她逃要她弄出动静,好加深对谢晋的折磨!
对于一个丈夫来说,亲耳听见妻子被人欺凌比一刀砍在身上还难受吧?
何况是高傲入骨的谢晋!
徐柔嘉不想谢晋受这等折磨,更不想承受周岐的羞辱,眼泪滚落,她猛地扑向地面,抓起一片碎瓷便割向自己的脖子。可她的手刚抬起来,就被人狠狠攥住了,下一刻,周岐神色漠然地夺走徐柔嘉手中的凶器,再随意一甩,就将徐柔嘉甩到了榻上。
徐柔嘉摔得很重,她想爬起来,腰背刚挺直,一具宽阔沉重的胸膛突然从背后压下,如同一座大山,笼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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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浓厚的夜幕压不住船间内女子的声声哀求,一会儿唤着“王爷”,一会儿唤着“四表哥”。起初女子只是绝望的求饶,渐渐地,她的求饶就掺杂了别的味道,好像不再那么抗拒了,越发沉浸其中。
徐柔嘉听得面红耳赤,偷眼去看坐在灯旁的周岐。
灯光昏黄,柔和了男人过于清冷的脸庞,他手持书卷缓缓翻看,对帘外女子的叫喊无动于衷。
徐柔嘉垂下眼帘,心情非常复杂。
周岐并没有欺负她,他只是亲自捆了她的手脚,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就将她丢到榻上不管了,紧跟着,陆定领了个声音酷似她的女子走了进来,现在模仿床事乱叫的人就是那个女子,声音像她到足以乱真。
连徐柔嘉自己都快要信了,隔壁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谢晋肯定早就疯了吧?
徐柔嘉攥紧了手,周岐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阴狠,谢晋的命已经在他手里了,他偏要用这种手段再折磨谢晋一番,想来对于谢晋多年的轻视,周岐心里也是记了账的。
心情沉重,徐柔嘉不再关注女子的演戏,她看向隔壁船间,胸口像堵了一层一层的沙。
周岐突然低咳了一声。
帘外女子得到提醒,以一声婉转余韵绵长的莺啼结束了这场“欺凌”,但她并没有走,只是老老实实地待着。
周岐则合衣躺到了徐柔嘉身边,脚对着她的头,双目轻阖。
徐柔嘉被绑了快一个时辰,手脚酸麻,她麻木地靠着窗板,无力再揣度周岐的下一步。
夜半三更,周岐又咳了一声,于是帘外的女子又开始叫了起来,这一次全是逢迎之意,如新婚燕尔的夫妻。
徐柔嘉恨极了,朝周岐看去,却见他闭着眼睛,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
徐柔嘉不是没想过挣扎闹出动静提醒谢晋,可之前她才冒出这个念头,周岐就在她耳边威胁:“表妹若乱动,就别怪我假戏真做。”
男人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耳上,待着强烈的侵略性,比言语威胁更危险。
徐柔嘉便只能忍了。
整整一夜,女人一共演了三次,最后一次,天快亮了,当女子结束后,周岐离开了。
徐柔嘉不知道周岐去做什么了,一直没有露出面目的女子却挑开帘子靠近了她,与她妩媚的声音比,女子面容普通,手里拿着一套艳丽的衣裙。徐柔嘉皱眉,女子什么都没说,解开她的绳索就要脱她的衣服。
徐柔嘉想斥责对方,结果女子一掌劈在她后颈,徐柔嘉就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柔嘉悠悠转醒,船间里没有旁人,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徐柔嘉紧张地检查自己,发现她身上穿着那套艳丽的衣裙,胸口大腿隐隐作痛,偷偷检查一番,竟看到多处青青紫紫的淤痕,脖子上也有!
乍一看很像被欺凌过,但徐柔嘉感受了一番,马上就确定这些都是那女子所为,一定是周岐吩咐的,好让昨晚那场戏更逼真。
门外传来脚步声,徐柔嘉迅速整理好衣衫跳下地,一夜没睡的她,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布满了血丝,脸色憔悴,倒真像被折磨了一晚。
来人是陆定,扫眼浑身警惕的徐柔嘉,他幸灾乐祸道:“谢晋在隔壁等你。”
徐柔嘉的脸更白了,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时的谢晋。
雨已经停了,江面水气氤氲,到处都是雾蒙蒙的。
两个船间挨着,徐柔嘉站在带着潮气的木板门前,迟疑很久,才轻轻地推开了门。
里面光线很暗,谢晋就坐在窗下的茶桌旁,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江面。曾经高高在上的英国公世子,举手投足皆是尊贵风流,却因逃命不得不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但那布衣也减损不了谢晋的俊美。脸还是那张脸,可他侧颜憔悴,又冷若冰霜。
徐柔嘉呆呆地看了会儿,直到又一声雷响传来,她才小声地唤道:“淮安。”
谢晋恍若未闻,搭在膝盖上的手蓦然握拳。
徐柔嘉看见了。
说不清为什么,徐柔嘉的眼泪决堤而出,她踉跄着跑过去,一把抱住谢晋的头放进怀中,哽咽着解释:“他没碰我,他故意找了个声音像我的女子演戏给你看,淮安你别信,那人不是我!”
谢晋睁开眼睛,看到徐柔嘉身上艳丽的衣裳,她很美,很适合穿这样的颜色,他曾经也最喜欢看她打扮。徐柔嘉低了下来,泪眼朦胧,谢晋却一眼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红痕,新雪皎玉般的肌肤,显得那红十分刺眼。
昨晚的动静再次清晰起来,她的绝望她的痛苦以及后面不受控制的欢愉、顺从,他都听见了。
她不再干净,她被周岐碰过……
周岐,一个豆腐西施生出来的贱种!
他宁可周岐杀了她!
双眼充血,谢晋突然将徐柔嘉拉到怀里,大手直接扣在她脖子上,猛地发力。
徐柔嘉惊骇地瞪大眼睛,脖子很疼,疼得她说不出话,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晋歪过去的侧脸,他的嘴唇在剧烈地颤抖,他的手却越来越用力。
“淮安……”徐柔嘉一边试图抓开谢晋的手臂,一边艰难地出声。她是谢晋风风光光娶回家的妻子,是陪了他无数日夜的枕边人,他不信她也就罢了,为何上来就要她死?就算她被周岐糟蹋了,那也是被迫的,她有何罪?
呼吸困难,脖子好像要断了,徐柔嘉再也发不出声音,拍打谢晋的力气越来越低,最后只能瞪着眼睛望着头顶的男人,眼泪如珠。
然而直到视线变得模糊,徐柔嘉都没能等到谢晋的一次低头,没等到他一个不忍的眼神,那双因为太过用力掐她而不停颤抖的手,不但在夺取徐柔嘉的生命,也一点一点地模糊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感情。
什么喜欢,什么温柔,她在他心里就是一件附属品,别人碰了她,骄傲的世子爷就要毁了她。
想到昨晚她还在心疼这位丈夫,徐柔嘉勉强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谢晋听见了,他似乎想要看她,但终究还是没有转过来。
徐柔嘉闭上了双目,同一时刻,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意识模糊,徐柔嘉听见周岐讽刺的声音:“连枕边人都要杀,这就是世子爷的度量?”
终于,紧掐着徐柔嘉脖子的那只手,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