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项辛宥再一次跟风清漪一起送霍欣回府,看到她这样虚弱的样子,霍统领心疼不已,也隐约有了些预感,便一直守在霍欣的床前不肯离开。
走出霍家宅子,项辛宥正欲翻身上马,却被风清漪给唤住,“我不是跟你说了,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你这是在自找苦吃,你知道吗?她很快就要走了。不管是真正的霍欣,还是她……都不可能再继续活在这世上了,你……最好别跟她牵扯太深。”
项辛宥上马的动作就僵在那里,结果他却什么都没说,半晌之后径直上马,迅速离开了。
这一日,霍欣终于连下床也不能了,只剩下说话的力气,风清漪知道她这是即将要去了,顶多也就只能再撑个一两日罢了。
眼见着自己孙女如此,霍统领终于找到项云瑾将自己心里的疑问说出,他不信自己的孙女突然之间会病得这样重,这其中定是有不寻常之处。
“师父,就算您不找我,我也想跟您谈谈。清漪跟我说,其实……她怀疑霍小姐是被精怪借了身子,听说霍小姐那日滚落山崖被找到的时候,她一直随身带着的一只镜子不见了……”
霍统领曾经在沙场上浴血奋战过,乃是见惯了生死之人,有了此等经历之后,这世间便鲜少再有什么事情能叫他大惊失色了,但此时却他不由地愕然良久。
“你的意思是……这阵子的欣儿其实都是……那只镜子?”
“也许。”项云瑾仔细注意着霍统领的神情,并未把话说死。
“那真正的欣儿呢?她在哪儿?”
项云瑾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
而这种沉默带来的不祥预感狠狠砸在霍统领的心头,叫他眼前瞬间一黑,差点站不住,项云瑾忙伸手扶住他,将他搀到一旁的榻上坐下。
而另外一边,项辛宥正跟风清漪一起呆在霍欣的房间里,霍欣已经不能动了,却笑着同风清漪说话。
“本来想着能多撑两天的,结果也没能撑到,听说再往南边走,到处都是山明水秀,户户人家出门就是水,出行都要靠船的,听说那里有一种糕点很好吃……我还听说,有一个地方四面都是海,海里还有鲛人,鲛人的歌声很动听,落下的眼泪能化成珍珠……可惜,这些我都看不到了……”
此时的她就如同在风中轻颤的最后一点烛光,随时都要熄灭,灭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项辛宥听得眼眶泛红,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再也不忍听下去,转身就出了房间。
正好迎面碰上走过来的项云瑾和霍统领。
霍统领见他如此,心中颇感诧异,辛宥怎至于失态到如此地步?
风清漪听闻动静,转身朝门口看去,只见项云瑾扶着霍统领走了进来。
老爷子眼睛里虽仍难掩悲伤,但看起来倒还好,不至于会因失去孙女而悲伤欲绝。
他戎马一生,又在宫中浮浮沉沉,心智到底还是比别人更坚强些,风清漪看他如此,也略放了心。
霍统领一直走到霍欣的床前,霍欣十分抱歉地看着他,“爷爷,我只是……想借您孙女的身子,看看这人世,我本无意做任何坏事。”
霍统领的手轻颤着抚上自己孙女的头发,“无妨,多谢你,让我孙女多陪了我这么些日子。”
项云瑾走到风清漪的身边,轻声道:“让他们两个单独说几句吧,我们先出去。”
看到项云瑾和风清漪走出来,项辛宥立刻上前皱着眉头问风清漪,“你真的没有办法让她活下去吗?”
“你是说谁?真正的霍欣,还是……她?”
项辛宥紧抿了下嘴角,“她。”
“她已有了灵识,若是再熬个上百年,或许就能化形为人,在这人世逍遥度日。可她偏偏拼着修为,将元神强行注入霍欣的体内,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自杀之举,是她一步步将自己送到这绝路上的。其实这样也好,在人世为妖,并非是容易的事情,她这一走,也可免了以后万千苦痛了。”
项辛宥几乎是恼了,“难道你就忍心?这些日子以来,我瞧着你对她很好,便以为你是真心待她,可结果……你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却什么都不做。她那么喜欢你,可你呢?只想让她死!”
说到最后,项辛宥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这时,项云瑾也皱起眉头,沉眸瞧着项辛宥,“你冷静一点,这本来就是注定的事情,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了。辛宥,一直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在执迷不悟,就连她自己都知道,她迟早都是要走的。”
“可是她舍不得,你们看到没看出来吗?她舍不得,她口中所说,全是遗憾!”
风清漪这时却显得十分冷酷,“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世子,允许我提醒你一句,她并非凡人,你不该跟她有所纠缠。”
项辛宥恼道:“那你又是什么?你是凡人吗?会巫术的巫女?跟得道高人学了些道法仙术,他们信,你们觉得我会信吗?那你为何又要跟云瑾纠缠在一起?”
“辛宥!”这次项云瑾是真的动了怒。
风清漪却很淡定,“我们两个可以,不意味着别人也可以。”
当天晚上,尽管霍欣还没咽气,可身上已经出现了尸斑。其实这具身体本来早就该出现尸斑的,只是这阵子一直都有镜妖的元神支撑着,这具身体一直保持活人的状态,而如今镜妖的元神将要耗尽,再也支撑不了这具身体了,所以尸斑也就渐渐出现了。
霍统领已经接受了自己孙女早已死去的事实,此时守在一旁,倒也算平静。
项辛宥一直没出现,直到霍欣彻底咽了气。
得知霍欣死讯,小皇帝还特意命人前来探望霍统领,霍家人也赶来替霍欣处理后事。
本以为当初跌下山坡逃过了一劫,结果没多久,还是去了。
这件事在京城传开,也引得人一阵唏嘘。
“辛宥,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都无精打采的?每次叫你你都不出去,出什么事儿了这是?”
项辛宥不想搭理,若不是今日皇上宣召,他也不会出门。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珍馐斋里新来了个打杂的,是个盲女,也是够稀奇的,你说一个盲女怎么打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