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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重逢 · 4(1 / 1)

飞廉正准备离开,忽地看到第二个太医的头颅又被端了进来,眼角一跳,有怒意难以控制的凝聚。忽地转身,拉住了总管:“飞廉还有一事相求。”

总管刚舒了一口气,立刻又绷紧了:“请少将吩咐。”

飞廉指了指门内,低声:“如果巫罗大人再要滥杀无辜,请你想个方法遮掩。”

“这、这……小的可不敢抗命啊。”总管白了连,连忙擦汗,“巫罗大人的脾气少将也知道,敢说一个不字,小的脑袋就落地了!”

飞廉叹了口气,指指外面:“总管不必为难,大人的命令可照办不误——只需从前方取几个死尸首级回来,面上抹了血送去给大人消气便是。这些医生无辜,留着日后还有用处。”

“哦!”总管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少将说的是。”

“那拜托了。”飞廉转身告退,匆匆而去。

然而一出去,就看到庭中赶来的狼朗。那个有着棕褐色肌肤的军人大步而来,沉声:“少将,里头怎么了?那么喧闹,是有奸细么?”

“不是,”飞廉摇了摇头,叹息,“巫罗大人想要非礼抓来的一个沙蛮女子,结果被伤了要害,正在里头大发雷霆呢。”

“要害?”狼朗同样不解。

“也是报应,”飞廉忽地忍不住一扯嘴角,仿佛压制多时的笑意再也无法掩饰,摇头,“巫罗大人……咳咳,估计日后再也不能淫人妻女了。”

“啊?”狼朗失声,“那不是被……”

“嘘。”飞廉连忙阻止,咳嗽了几声,“你怎么来了这里?外头战事吃紧着呢。”

“还好,昨夜伤亡虽然惨重,但白天里他们没有再进攻。”狼朗简短回答了一句,眼睛却看着帝都方向。

那里,白塔已经拦腰折断,但是万丈高空之上却有一片金色的浮云停驻。隐隐约约,仿佛底下的伽蓝帝都里升起无数如缕的红色雾气,不断往迦楼罗底下收进——那样可怕的机械,几近于“神”的创造,只要一动、叶城的这些血肉铸成的防卫便不堪一击。以区区数十架风隼和数架比翼鸟,又怎能与其抗衡?

“为什么迦楼罗还没有出动?”他喃喃,眼里有着某种担忧,“破军……在等什么?”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飞廉叹息,“或许是因为破军胸中杀气尚未消除,还忙着屠戮;或许……只是因为驱动迦楼罗的力量还不够?”

狼朗一顿足:“那么,我们难道就在这里坐以待毙?”

飞廉霍然回头,仿佛听出了他的意思:“你莫非想突围?”

“是。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商量这事——”狼朗断然,“叶城无险可据,又临近帝都,在迦楼罗的攻击范围之内,绝不可久留。我看破军目下困住我们必然是有所图谋,我们必须趁着迦楼罗尚未出动尽早撤走!”

飞廉苦笑:“就算突围了,又能去哪里?”

狼朗也是没有主意:“或者,晚上抽个时间,召集众将再来商议?”

两人商量未定,却又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跑动声,不由齐齐吃了一惊,大步走出外面:“怎么?叛军又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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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少将!”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禀告,“是那群沙蛮子又走脱了!”

“什么?”飞廉吃了一惊,想起那群被锁在庭院里的西荒人,“那些人不是被锁着么?”

“是啊……本来是锁得好好的,周围的看守也未曾大意过!”那名战士也是诧异,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哪个给偷偷开了镣铐,放跑了那群沙蛮子!”

话音未落,却听到外面一阵吵闹,伴随着粗暴的喝骂声:“小崽子,我让你跑!”

飞廉转过头去,却看到一个高大的年轻军人拎着瘦弱的孩子,一把扔在地上,用军靴狠狠地踹。那是真的往死里打的力气,一脚踢出去,身体上发出闷闷的钝响,那个孩子随即飞出了一丈多远,后背重重砸上了墙角才止住去势。

“打的好,卫默公子!”周围的军士发出轰然的笑声,带队的卫默再度拎起那个孩子的头发,狠狠一脚将他踹了出去,仿佛把连日来战场上受的不顺都出在了对方身上。

但奇怪的是,那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默不作声的一下下承受,口鼻里都沁出血来,却不求饶也不躲闪。那样愤怒而鄙薄的眼神,刺激得周围得军士更加暴躁,好几个人步出行列,想参与这一场虐杀。

“住手。”飞廉认出正是那个叫阿都的少年,适时开口拦住了那些杀气腾腾的战士。他回身逼视着那些下属,最后目光落到了卫默脸上,缓缓开口:“各位,你们难道都忘了演武堂的训导了么?如今外敌当前,你们不思血战卫国,却在这里虐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这是你们的荣耀么?”

被少将罕见的严厉语气逼得窒了一瞬,所有人都不敢回答。半晌。卫默才抗声分辩:“少、少将……那群沙蛮子居然敢逃跑!我们半路上只截回来这一个。”

“截回来就活活打死?”飞廉语气更加不善,“你们还算是战士么?”

“我们确实是在为保卫帝国而战!”卫默也是出身门阀的贵族子弟,虽然身份职位都不如飞廉,但心气却比飞廉更高,当下冷冷反驳,“什么演武堂训导?演武堂训导的是‘七杀碑’!——这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耻无信之徒,就要一概杀无赦!”

“住口!”飞廉再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厉叱,“这里是叶城,不是帝都!你若奉行七杀,为何不一并去和帝都那叛逆为伍!”

卫默冷笑:“破军杀我兄长族人,我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好了好了,”眼看气氛逐渐激化,忽然有人上前打断,却是狼朗,“只是一个孩子,又被打的半死不活,少将既然心怀慈悲,不如就放了他去吧。”

“什么?”卫默一愣,却看到飞廉已经点了点头,举起了双头金翅鸟令牌:“诸军听令,一律不得阻拦!”

令符一出,帝国军队律令森严,服从便是天条。所有战士齐刷刷让开一条通路,却个个心有不甘。那个孩子从地上挣起了上半身,狠狠看了飞廉他们一眼,终究没有力气站立,就这样用双臂撑着上身,一寸一寸地往外爬去,慢慢地离开了这条街。

“还愣着干什么?”看得那个孩子离开,狼朗低叱了一声,“都该回去守城了!晚上还有硬仗要打!”

“是。”战士们发出闷闷的回应,个个眼里都有不服的光。

“真是一群笨蛋,”狼朗看得那样的表情,冷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卫默肩膀,“你以为飞廉少将会白白放跑一个造反的沙蛮子?一这个小崽子迟早会爬回去找他同党的,少将早安排下人盯梢了。等一下一起连窝端了!”

“什么?”卫默和诸军齐齐一惊,惊诧中带有钦佩。

飞廉一愣,随即明白狼朗是在帮他找台阶下,嘴角牵起了一个捉摸不定的笑,挥了挥手:“大家去吧,别为这种小事分了心——一个时辰后,各队的队长来府邸里汇合,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

“是!”诸位战士齐齐俯首,各自离开。

在众军退去后,两人返身向着巫罗府邸走回。

“多谢你帮我圆场。”飞廉叹息,“否则我和卫默非撕破脸不可。”

“哪里,少将心怀仁慈,本是难得,”狼朗摇头,眼里露出复杂的笑意,“只可惜时候不对——乱世用重刑,不是讲仁恕的时候。少将为一个沙蛮小孩冷了下属们的心,实在不值得。”

“我知道。”飞廉喃喃,“但我总不能看他们在我面前活活打死一个孩子。”

“但可以想个折中的法子啊。”狼朗苦笑,“可是少将不擅做伪。”

飞廉也是苦笑:“正在气头上,要我做伪也太难了。”

“得,你行事有贵族气,又不肯轻易低头—可惜—那少不得我来当伪小人了。”狼朗无奈地摇头苦笑了起来,又走了几步,忽地正色,“飞廉,方才我已经想到了突围后的最好去处。”

飞廉霍然住脚,转身看了过来:“哪里?”

狼朗的眼神凝聚,一字一顿地吐出了答案:“空寂大营。”

“空寂大营?”飞廉一怔,随即摇头苦笑,“不错,那里是你原来所在的部队,或许会有一些军队愿意支持我们——可是就算是逃到了那里,终究也无险可据,一样会被迦楼罗追上歼灭!”

“不,那里有天险可守!”狼朗却眼神灼灼地盯着他,低沉地吐出了几个字。

“天险?”飞廉一震,仿佛想起了什么,久久无语。

湘方才的追述还在耳畔回荡,激起连绵的幻象——冥冥中他仿佛可以看到那个人在漫天的风砂中崩溃,用血肉模糊的手拍打着厚重的石壁,苦苦哀求。那个石门背后,幽冷的泉水里,埋葬了他毕生再也无法获得的至爱。

初起的暮色中,征天军团的少将转过了身,面向西方尽头喃喃——

“是的……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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