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
宝鸢惊魂甫定,她紧紧的抱着儿子一刻都不敢松开,若是小姜昶受了伤,只怕她也要跟着去了。她欠这个孩子太多了,自小便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好容易一家团聚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却又出现了这样的事。
刚才心神紧张,以至于也忘了害怕,现下闻着殿中熟悉的龙涎香,宝鸢只觉眼前一花,人便晕了过去。
这可把姜行舟给吓着了,素来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他抱着宝鸢,扯着嗓子便叫喊开了。
“太医,太医......”
声如洪钟,只怕半个皇宫的人都听见了他的咆哮声。
在一旁的小姜昶首当其冲,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爹爹,娘亲只是睡着了,你别喊了,若是吵醒了娘亲,娘亲可是要生气的。”
姜行舟这才反应过来,将宝鸢抱回了床上。
太医很快就来了,诊脉后忙给他道了喜。
姜行舟眉头紧皱,这是哪门子的太医,他的皇后都晕倒了,居然还敢道喜?
他阴测测的看向那太医,咬牙道:“喜从何来啊?”
被男人盯着,那太医只觉后背都着了火一般,忙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已有一个月身孕了。”
话音落了,满室寂静。
良久,姜行舟才疑惑的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太医清了清嗓子,大声回道。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有喜了。”
这一回姜行舟听清了,一字一字听的格外的清楚,他挨着床边坐下,握着女人的手,激动的无以复加,连着喊了好几声赏。
褚泉见状忙招呼着满殿的奴才们齐齐跪下谢了恩,道了贺。
姜行舟又细细问了情况,确认宝鸢只是因为心情起伏过大而导致的昏迷这才放了心。
宝鸢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人守在床边。
小姜昶一见娘亲醒了就要往她怀里钻,却被姜行舟给拽住了后脖领提溜到了一边,“你娘亲现在身子虚着呢,可不许闹她。”
小人儿扁着嘴也不敢说话,可怜兮兮的看向了宝鸢。
宝鸢瞪了姜行舟一眼,对着小人儿招了招手。
小人这才开了笑脸,扑进了宝鸢的怀中。
他这一扑可吓坏了姜行舟,忙虚虚的张开了手护在了小人的身后,跟个护崽子的老母鸡似的。
小姜昶倒是懂事,瞧着是朝宝鸢扑过去的,可到了跟前却又止住了步子,歪着脑袋打量着宝鸢的肚子。
“娘亲,爹爹说你肚子里有小娃娃了。”
宝鸢诧异的看向了姜行舟。
“真的?”
姜行舟面带喜色,“太医给诊的脉,自然是真的了。”跟着又低声嘀咕道,“我便说我日日这么努力,没道理会落后他们的。”
一家三口围在一起说了会话。
姜行舟一阵后怕,若是他迟来一步,若是他的箭法稍差了些,只怕今日就会酿成终身之憾。
他握着宝鸢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这次可是多亏了这块玉石,玉石已碎,我已经让他们拿去修了,你这么贴身收着,想来也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吧?”
宝鸢这才想起这块玉石的来历。
这是当初她从姜郁手中逃脱后,落在那个葛婆婆家中的时候,她给她的东西。
玉坠是一颗观音像,无论是雕工还是玉质那都是极上乘的,当时她便觉得这不像是一个乡下婆子该有的东西。
她将那时的事细细的说了一遍。
“嘶?”
姜行舟只拧眉沉思着,倒是一旁的褚泉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躬着身子道:“奴才甫一瞧见玉坠子上的雕工便知是宫里的东西,如今听娘娘说来,奴才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
“早年间孝仁皇后身边有两个贴身的侍婢,一个便是皇上的亲娘墨香,另一个叫翠缕。奴才记得皇上的娘亲走后,这个翠缕也就跟着消失了。如今想来......”
褚泉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也记不清了。
“这东西好似是当初先帝赐给你娘的物件,可不知怎的落到了翠缕的手上?”
宝鸢心下一寒。
若真如褚泉所说,宫中手段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那葛婆婆是被人牙子卖到那村子的,生了个傻儿子,又有了傻孙子,一生都毁在那里了。
她心中唏嘘不已。
姜行舟将她搂在怀里,“世上之事兜兜转转,皆都有缘法。想来这个叫翠缕的跟我的母亲应该关系不错,她将这玉坠子送给了她,多年辗转又落到了你的手上,今儿还救了你一命。”
宝鸢忽的就想见见这个女人。
姜行舟带着她去了密室。
密室的顶上镶嵌着夜明珠,长条几案上摆着贡品,点着长明灯。
宝鸢终于见到了女人的真容,女人长的不算太美,可眉眼间有着一股如水般的温柔,她跟着姜行舟一起跪在了蒲团上给女人磕了头。
“娘。”
她轻轻的唤了一声,总该喊一声的,谢谢她在最绝望的时候也没想过要伤害过腹中的孩子,否则哪里还有今日的姜行舟。
“谢谢。”
两人在密室里待了一会儿,直到外头传来了小姜昶的哭声。
出来后,小人儿见找不到爹娘,正在那哭闹呢,见着宝鸢出来了,直接跑了过来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腿,抽抽噎噎道:“娘亲,你去哪儿啊?孩儿都找不到你们......”
到了晚间。
一家三口躺在床上,许是白日里累坏了,小姜昶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宝鸢却没睡意,一边轻轻的拍着儿子,一边问姜行舟。
“你真的不打算给娘一个追封?”
姜行舟答的肯定。
“我娘她一辈子都不想入宫,更不想做父皇的女人。她死了,我也不想毁了她的宁静。我想着等过些日子,天下太平些了,我们一家三口......”
他改了口,大掌在宝鸢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摸了摸。
“我们一家四口一起送我娘回两广。她的族人在那儿,我相信娘她会喜欢那的。”
是啊。
若真是追封了,那就要同景和帝合葬,名入皇家族谱。
宝鸢难得主动的钻进了男人的怀中。从前她只觉姜行舟是个冷冰冰的人,从未想过他也有一颗细腻柔软的心。
分开四年后的再相遇。
男人似是变了一个样。可能之前他也是如此,只是她从未发现罢了。
“我和孩子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夜色极尽温柔。
宝鸢的产期在三月十二。
姜行舟知道宝鸢畏冷,一入了冬便拖家带口的去了京郊的温泉山庄。
这一待就待到了春天。
眼瞅着宝鸢就要生了,姜行舟愈发的没心思处理政事了。前几个月好在有宝鸢时时劝着,姜行舟多少还听些,这两日临近产期,宝鸢被一大堆人围着,也腾不出手来劝姜行舟。
三月初十的后半夜。
宝鸢被一阵阵的下坠感给疼醒了。
她这一醒,可把姜行舟给吓到了,女人的脸上满是汗珠,疼的只有哼唧的份。
他慌忙喊了人。
好在稳婆、太医是一早就就在的,不过转眼的功夫屋子里就挤满了人。
姜行舟干站在一旁,急的直搓着手。
有人来请他出去,姜行舟心急如焚,只恨不得替宝鸢受了这么份罪。
“朕就在这儿,又碍不着你们的事。”
他得陪着她才安心,况生小姜昶的时候他这个做爹的就不在旁边,这一回无论如何他都得守着她。
疼痛如潮水般涌来的时候,宝鸢又骂了姜行舟。
“姜行舟,我恨你,恨死你了。”
姜行舟在帘子外头急的跟没头苍蝇似的在那乱转,“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说完又对着里头吼,“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赶紧给她喝些止痛的汤药啊。”
有稳婆走了出来,行了礼道。
“皇上,自古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等生下来就好了。”
这一生便生了大半夜。
直到天边有了第一抹光亮,里间传出了一道响亮的啼哭声。
有人贺喜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是位小公主呢。”
姜行舟再也顾不得忌讳,掀开了帘子就走了进去。
屋中还有着淡淡的血腥气。
宝鸢似是累极了,只虚虚的躺在床上,姜行舟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你还好吗?”
宝鸢勉力睁开了眼睛,见男人神色紧张极了,不觉心头一暖。
“左右我又不是第一次生了,生孩子倒没吓倒我,反倒是你在外头鬼吼鬼叫的,着实也怪吓人的。”
姜行舟笑了笑。
“那我以后不叫了,也不吼了,还不行吗?”
宝鸢“嗯”了一声。
“你看到咱们的女儿了吗?”
姜行舟愣了一下,“光顾着来瞧你了,还没来得及看呢,你先睡一会儿,我这就去瞧。”
宝鸢轻轻点了点头。
她之所以不能睡,还不是因为他在这说个不停,不肯走?
姜行舟待人睡着了之后,才得空去外间看了看女儿。
小人儿皱皱巴巴的,也瞧不出来像谁?
“公主出生在日出之时,便叫姜曦吧。”
宝鸢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戌时末。
姜行舟倚在床边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似的,宝鸢刚想动一动给他盖上薄毯,可刚才一抬手,男人就醒了。
“你可知你都昏睡一整日了?”
“你饿不饿?”
“你渴不渴?”
“身上还疼不疼了?要不要叫太医进来瞧瞧?”
男人丢过来一堆问题,简直让她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了?宝鸢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激动。
“我很好,你别担心。”
姜行舟看着女人虚弱的面庞,“我怎么能不担心,早知道生孩子这般恐怖,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生的。”
宝鸢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男人的下巴上冒出了些青茬,摸上去有些扎手。
“这是我自己个愿意的。”
要说生姜昶时她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无奈,那么生女儿时,她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说完又道:“你上来陪我睡会儿吧。”
姜行舟依言脱了鞋袜,小心翼翼的上了床,将人搂进了怀中,絮絮的说道。
“我问了太医院的人了,他们说民间有用鱼鳔、鱼肠的作为避孕之用,我想着那东西就算味重些,可稍稍忍忍也就过去了,不碍事的......”
“昶儿才生出来的时候也是这般红彤彤的吗?”
“也不知咱们曦儿长大了像谁多些?”
“宝鸢,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一个家,给我一双儿女......”
“宝鸢?”
已然睡的迷糊的聂宝鸢,不耐烦的伸手推开了男人的脸。
“姜行舟,你不要吵,我要睡觉了......”
姜行舟闭了嘴,在女人的脸颊上亲了亲。
反正时日还长。
来得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