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巷。
巷子深处有座三进的院落,离着主街不远,却又闹中取静,可谓是个极好的房子,这座屋子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褚泉。
先帝驾崩后,新帝怜他劳苦功高,赐黄金百两让他回乡养老。
只他一个阉人,一辈子无儿无女,哪里来的故乡,是以便留在了京城的宅子里,他这一生大多都待在京中,也无旁的地方可去了。
姜行舟来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吃惊,让人看了茶。
“看来你是信了?”
姜行舟瞧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实话实说道:“信与不信还得看公公你能不能说服本王了。”男人的面上有着一闪而过的杀意。
褚泉自顾的喝了口茶。
“的确是我叫苏寂筠去找你的,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不忍心便给她指了一条生路。她是后来才进宫的,其中的细节她自然没有我这个亲自经历过的人来的更清楚。”
他似是陷入了回忆中,缓缓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姜行舟默默的听着,眉头紧皱。
当年景和帝还是皇子时,不得宠爱,加之他母妃的身份也不显赫,是以在诸位皇子中并不出挑。而当时的孝仁皇后是自小与景和帝定了亲的。
孝仁皇后虽不满意这门婚事,可碍于婚约倒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让身边的丫鬟墨香,也就是姜行舟真正的母亲隔上几日送些点心或是香囊剑穗一类的。
一来二去的,景和帝便瞧上了这个丫鬟。
后来又有了夺位之乱,孝仁皇后所在的孙氏一族,从龙有功,助景和帝登上帝位,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
景和帝即位后,为了巩固政权又纳了不少妃嫔。
饶是这般也过了五年后,天下才算真正的太平了。
姜行舟薄唇紧抿着,“他既喜欢她,为何不将她纳入后宫?”乍然要称呼一个陌生人为母亲,他还不习惯,只能用她代替。
褚泉叹了一声。
“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梦,饶就算是帝王也有不如意的时候,你的母亲温娴外表虽温婉多情,可性子却烈。拿着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以性命相要挟,生死都不入皇家。”
“为此你父皇也很苦恼,于是命人私下查探,才知你的母亲已有了心上人,那人只是一介穷酸书生,并无长处。你父皇百思不得其解,他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岂有得不到一个女人的?”
“后来你父皇下令杀了那个书生,又在一次醉酒后强要了你的母亲,后又得知心上人已死,你母亲心灰意冷便要自尽,可谁知却有了你。”
“当然这一切也瞒不过当时的孝仁皇后,她当时处心积虑的要除掉你的母亲。你父皇没办法只能将她囚在养心殿的密室里,一来是怕你们母子被皇后所害,二来也怕你母亲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你母亲生下你后郁郁寡欢,后来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藏了一根簪子,然后自尽了。”
“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母亲虽不愿入皇家,可你到底是先帝的血脉,为了给你一个身份,才会有了你母亲是个答应的说法。”
故事很长,姜行舟足足的听了小半个时辰,又花了一刻钟来消化。
如若褚泉的话都是真的,那他算什么呢?
一个罪证?
一个笑话吗?
褚泉看着面有苦色的姜行舟,又叹了口气。
“你父皇一生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唯独在你母亲这儿栽了跟头。你母亲死后他也经常懊恼自责,甚至在密室里供了香案,挂了你母亲的画像。只可惜......”
他摇了摇头,“先帝原是属意你来继承皇位的,奈何你总是不愿,若是你当皇帝,现下也可见见你的生母到底长的是何模样?”
姜行舟默了默,良久后才问道。
“为何人人都说本王长的像孝仁皇后?”
褚泉也一脸疑惑。
“人的样貌之奇特,我也说不准,于眉眼上你是有几分像孝仁皇后,但也不十分相像。你若是看过你生母的画像,便知你长的更像她些。”
姜行舟虽不全信他所说之言,可心底却有了答案。
事情既已明了,他起身告辞。
褚泉却叫住了他,从多宝架上取了一个紫檀木的方盒,又从盒子里头拿了一块玉佩递给了他。
“这是你母亲唯一的遗物。先帝在时日日贴身带着,现在交给你了。”
姜行舟低头看了看,是块上好的和田玉,玉质通透,触手温润,一面写了一个“温”字,一面刻着图案,只图案有些模糊了,想来定是景和帝时常摩挲的缘故吧。
褚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若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可拿着这块玉佩去两广。”
姜行舟明白他的意思,拱手道谢后便离开了。
自巷子出来后,外头人声鼎沸,极为热闹,先头因着国丧安静了数月的京城再次在春风里恢复了生机。现下最让人注目的莫过于三月的殿试。
京城的各个赌坊早就开了赌注。
姜行舟坐在软轿中,偶然听到了冯效的名字,他心里有些别扭,隔着帘子吩咐了曹旭。
“三千两,买冯效输。”
曹旭掌管着京中消息,自然晓得谁是大热门。他面有难色道:“可是冯效是今年状元的大热人选。”若是买了,这不是白白给人送银子去吗?
姜行舟冷哼了一声。
“本王乐意。”
难道他堂堂睿亲王府还出不起这三千两了?
待回到王府后,姜行舟又想起了一事。
“周栋,你去查查这个...温娴跟孙府到底有何关系?”
人之样貌多与血缘亲情有关,没道理会像一个陌生人的。
太子府。
自打上次毒害皇嗣一事事发后,姜郁便被罚在府中闭门思过。
只这样不轻不重的处罚对他来说有跟没有也没有也没区别,他日日躲在府中饮酒作乐,自然这些是不会传到宫中去的。
不管以前在太孙府,还是现在的太子府。
不管姜郁在府中,还是不在府中,秦婉的心境依旧平和。
开春后,天气一日暖似一日,连迎春花都开了。
晚凉见自家小姐年纪轻轻的便终日与佛相伴,于心不忍。于是趁着这一日天气晴好,便拉着秦婉去后花园里赏花。
谁知逛到了一半,竟又遇到了冯佩芸。
晚凉“嘁”了一声。
“真是晦气!”
冯佩芸已经换了春装,一身水粉的衣裙倒是格外的娇俏,也难怪姜郁会喜欢,换了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冯佩芸在姜郁身边也有些日子了,知道秦婉是个省事的,所以行礼也不似以往那般端正,只微微屈膝道:“参见太子妃。”
秦婉也不在意,只道:“你伺候太子辛苦,不必多礼。”
冯佩芸笑着应了是,又伸手在小腹上摸了摸。
“我来府中这些日子,从未见过太子妃同太子歇在一处,这可如何能延绵子嗣呢?别到时候我占了先,抢在了太子妃您的前头,那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秦婉表情丝毫未变。
“妹妹若是有了身孕,那可真是咱们太子府里的大喜事,我得快些命人去告诉母后,母后若是知道了定十分高兴,兴许妹妹也能母凭子贵,得封侧妃。”
冯佩芸心里头也是这般打算的,她若是一举得男,这荣华富贵那还远吗?
“多谢太子妃吉言。”
跟着又想起到喝坐胎药的时间了,微微福身后便离开了。
瞧着女人摆着腰肢离开的模样,晚凉又啐了一口,不满道:“小门小户出来的狐媚子,也敢肖想这些,简直是不要脸。”
秦婉倒是一派淡然,反而安慰起她来。
“你这丫头,嘴上愈发没个把门了,若是让人听了去,传到太子的耳朵里,未免又是一场是非。”
被冯佩芸这么一打扰,秦婉也没了赏花的兴致,正要往回走。
忽的迎面走来一个身形挺拔的侍卫,虽隔得远了些,可秦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聂忱,男人的面上总是挂着笑,似乎天下间就没他烦心的事一般。
待走近了些,秦婉发现他手上拿了好些东西。
聂忱昨儿没事,便在街上逛了逛,瞧着各样东西都新鲜别致,便样样都买了两份。
“参见太子妃。”
男人的眼睛晶晶亮,有着格外吸引人的光芒。
聂忱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晚凉,“这都是些小玩意,送给太子妃赏玩。”
秦婉皱眉,随意看了一眼,旁的倒也罢了,竟还有一个神女图的纸鸢,色彩斑斓很是好看,聂忱见她看向纸鸢便笑着道:“等天气再暖和些,太子妃可以去城郊踏青放风筝。属下儿时在家时常常和姐姐一起出去放风筝玩的。”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光想想秦婉都觉得自在舒服,她难得有了笑,“劳聂小侍卫费心了。”
聂忱皱起了眉头,再次纠正。
“属下不小了。”
秦婉见他说的郑重,便轻笑着道:“劳聂侍卫费心了。”
聂忱这才重又笑了起来,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晚凉看着怀中的一大堆东西,有九连环,有新出的话本,还有弹弓,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小姐若是不喜欢,奴婢回头就给扔了。”
“别。”
秦婉忙出声制止,后不知为何面上一热,只低声道:“好好的收起来,怎么说都是别人的一番心意,不可轻易糟践了。”
聂忱又将余下的那份送去了小院。
他到的时候,夏荷正在准备午饭,宝鸢见他满脸都是喜色,便笑着道:“这是捡到银子了吗?怎的这般高兴?”
聂忱呵呵的笑着,模样格外的傻气。
他原也只是想买些东西送给秦婉的,可人家是太子妃又出生名门,什么样的珍奇古玩没见过,只没想到他送的这些东西竟也能逗得美人一笑。
他自然是开心的。
宝鸢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大雁的风筝。
“前儿还说起呢,说是等到了三月里,可以去城外放风筝玩,不想今儿你就送来了。”
聂忱卖乖道:“我与姐姐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自然最懂姐姐心思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泡在醋坛子里的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