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
“大胆!”
姜行彰面色黑沉的吼了一句。
他年少被立为太子后,景和帝对他要求便格外的严格,诗书骑射皆都要拔尖,若是有哪一日稍稍松懈了些,景和帝便是一顿责骂,终日挂在嘴边的都是“你是大渝的太子,说近了说你得给下面的弟妹们树立个好的榜样,往大了说你得给全天下的臣民们一个交代”。
他资质不算太好,唯有日夜苦读,勤加练习。
他原以为天底下的父亲皆都是一样的,直到老十六出生后,他才知晓同样都是儿子,也并不都是相同的。
除却景和帝的督促教导外,在他的记忆里母后自小就对他耳提面命让他各方面都要出挑,这样才能博得父皇的眼光,讨得父皇的疼爱。
他此生得不到的温暖,可不想加诸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姜郁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唯一的一个孩子。
眼瞧着他吊在脖子上的断臂,以及脖侧上的伤痕,叫他这个当父亲的如何能不生气。
“姜行舟真是愈发的无法无天了,我看他就是要借机打孤的脸。”
姜郁垂着眸子也不说话。
太子妃红着眼圈,哭道:“姜行舟那个混账东西,再不济郁儿也是他的侄子,他这个当叔叔的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越说越气,对着外头喊道:“来人啊,备车,我要进宫。”
于是一家三口一道进了宫。
先是去了皇后宫里好生的哭诉了一番,跟着又同皇后一道去了养心殿要请景和帝来主持公道。
养心殿中。
景和帝斜倚在宽椅上,这几日他身上才觉好了些,这些个不省事的就来烦他,他的目光在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最终停在了姜郁的身上。
“这些都是老十六干的?”
姜郁点头,乖巧的答了是。
姜行彰见儿子不言语,便躬身道:“父皇,郁儿是儿臣的儿子,是大渝的皇太孙,睿亲王深更半夜带人闯进了太孙府中,断了郁儿一条胳膊,还划伤了他的脖子,您瞧瞧这伤口,若是再深些只怕就要要了了郁儿的命。”
太子妃“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还请父皇给我们做主啊。”
声音凄苦无比,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一家三口齐齐的跪在堂中,景和帝有些心烦,只抿着唇并不说话。
太子又道:“前些日子父皇病重,让儿臣监国,想来十六弟是为了这个恼了儿臣,以至于拿郁儿来撒气,儿臣自知从小就不讨人喜欢,父皇若是也觉得儿臣德不配位,便废了儿臣的太子身份,立十六弟为太子就是。儿臣就郁儿这一根独苗......”
景和帝眉头皱起,一掌拍在了桌上。
“褚泉,去把老十六叫来。”
他心里头清楚,姜行舟虽性情古怪了些,可却也不是那等嚣张跋扈是非不分之人,此事他不可能只听太子一家的片名之词来做论断。
传旨的太监去了睿亲王府却没见着人,又跑去了小院才见到姜行舟。
姜行舟一早就猜到姜郁会进宫跟景和帝告状,他丝毫也不担心,随着传旨太监一道进了宫。
甫一到了养心殿外,就听到里头女人的啜泣声。
姜行舟心中冷笑,人道上阵父子兵,敢情太子府是告状全家上啊。
他脚步稳健的进了殿中,给景和帝行了礼。
“不知父皇这么急召儿臣进宫所为何事?”
太子猛地一下冲到他的跟前,咬牙切齿道:“姜行舟,你少在父皇面前装蒜,好好的你为何要夜闯太孙府,还打伤了姜郁,好歹他也喊你一声十六叔,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男人说的口水直溅,姜行舟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他这动作落在太子眼里只以为是心虚。
太子说的愈发起劲了。
“姜行舟今儿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我跟你没完。”
姜行舟睨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姜郁,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太子殿下怎么不问问你那好儿子到底做了什么?”
太子愣了一下,姜郁一大早就来了太子府,他当时见着儿子伤成这样,只觉得愤怒至极,哪里还顾及问为什么。
“不论为了什么,你这当叔叔的也不能如此行事,姜行舟在你眼中,还有没有骨肉亲情,纲常法纪了?”
这一顶大帽子兜头扣了下来,姜行舟面色不改,对着景和帝躬身道。
“父皇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儿臣新得的一位美人?”
景和帝皱着眉,一旁的褚泉小声的提醒道:“就是赏花宴那一日的那个,从苏州来的美人。”
姜行舟见景和帝想起来了,继续道。
“太孙姜郁做为儿臣的侄子,却觊觎儿臣的女人,父皇觉得儿臣不该对他略施小戒吗?若是干出此等有悖伦理的事还不教训,难道还要等着他来日弑父杀君吗?只怕到时候想要教导也是迟了。”
他看向太子,“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我看太子殿下平日里未免也太过溺爱了些,以至于养成了姜郁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太子气急,“你...你少在这胡言乱语,随意攀咬我儿。”
姜郁既然敢将此事闹到了御前,自然也晓得轻重,他苦着一张脸看向姜行舟。
“觊觎婶婶这样有悖伦理的事,侄儿就算再不懂事那也知道不能做,还请皇祖父明察,孙儿前些日子是瞧上了一个商户之女,名叫冯佩芸。她同我说她有一表姐长的颇有几分姿色,想要自荐枕席。孙儿年轻,难免心动。这才犯了糊涂,孙儿事先并不知晓此女是十六叔的人,若是一早就知道了,就算给孙儿一百个胆子孙儿也不敢要啊。”
“而且...而且...十六叔不是一直未娶亲,也未定亲,孙儿哪里知道他在外头养了一个外室。”
这甩锅的技术可谓是炉火纯青了。
姜行舟怒极反笑。
“我虽未定亲,可聂宝鸢在父皇这儿是过了明路的,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我得了一个苏州来的美人,怎的你却不知道?”
姜行舟面向景和帝义愤填膺道。
“原只是个女人罢了,为了个女人伤了咱们叔侄的感情倒也不值,再一个闹开了损害的也是皇家颜面,我想着给你些教训,此事便了了。谁成想你们一家子人却不顾脸不顾皮的闹到了父皇这。”
“既如此那也好办,咱们就当着父皇的面好好掰扯掰扯。现下我的‘外室’”他故意将这两个字咬重了些,“我的外室聂宝鸢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来之前我已经去顺天府报了案。”
他一个眼风扫向了姜郁。
“有道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孙既是最后一个见过聂宝鸢之人,合该要配合调查,到底是强|女|干未遂而失手杀了人,还是其他...等顺天府尹破了案才知道。”
景和帝只觉脑仁突突直跳。
这些人就没一日消停的,他冷着脸喝道:“够了!”
殿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这是要闹的天下人尽皆知吗?”
姜行舟脊背挺的笔直,怡然不惧。
“父皇,这事不是儿臣想要闹,儿臣作为受害者家属为了顾及皇家颜面,太子脸面想要息事宁人的,可偏偏他们却不肯,儿臣能有什么办法,只得据实告诉天下人实情了。”
景和帝看了他一眼。
“你也少说两句。”
姜行舟识相的闭了嘴,只抿着唇角立在那儿。
事情到了这一步,景和帝也算是听明白了,他沉声道:“太孙姜郁行为不端,禁足三月,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出门。这件事到此为止,都听清楚了吗?”
太子和太子妃自是一肚子的不满和委屈,还想着要争辩一番,见皇后冲着他们摇了摇头,便同姜行舟一道应了是。
景和帝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无事就都退下吧。老十六留下。”
待到殿中只剩两人时,景和帝睁开了眼睛,“你真的去顺天府报案了?”
“儿臣就算不顾及太子殿下和太孙的名声,也不能不顾及父皇的颜面和身体。”
这话说的漂亮,景和帝听的格外的舒服。
“一个女人而已,闹大了只会伤害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这件事你该教训的也教训了,气也该消了。”
姜行舟沉声回道。
“儿臣知道了。”
拂晓时分才将下了一场雨,天亮后远处的山头拢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愈发衬的小山村如同仙境一般。
这是宝鸢在这里的第五日。
这几日她倒是过的悠闲自在,每天都在鸟鸣声中醒来,又枕着虫鸣声入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的简单而平静。
她昨晚睡的早,今儿早上起的也早,原想着给老婆婆做一回早饭,谁成想她到厨房的时候,老婆婆早已经将早饭给做好了。
老婆婆见着她来了,笑的格外的慈祥。
“丫头,起来啦。”
宝鸢笑着点了点头,帮着盛了稀粥端去了堂屋。
“婆婆,这几日实在是打搅了,我腿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想着一会儿吃了早饭便家去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家人该着急了。”
老婆婆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
“这么快就要走了啊?要不再多留两日,权当是陪陪我这老太婆了。”
宝鸢拉着老婆婆的手柔声道:“婆婆,您放心,以后若是我还能来京城,一定会经常来看你的。”话刚说完只觉头有些发晕,她使劲的晃了晃脑袋,眼前却花的更厉害了。
“丫头,你没事吧?”
老婆婆起身,扶着她往房间走去,“女儿家的身子就是弱,依着我看你还是在这里多住几日,等身子彻底养好了再走也不迟。”
宝鸢再次醒来的时候,全身都发软,她张嘴想要说话,可却喊不出声来。
她使劲全身的力气想要坐起来,却也没办法,只指尖动了动。
就在此时外头传了说话声。
她屏气凝神的听了起来,说话声似乎有些耳熟。
外头的篱笆小院内,老婆婆正给鸡喂食呢,远远的见两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距离宝鸢失踪已经五天了,这些日子姜行舟虽然不说,可那紧绷的脸色就说明了一切,周栋心中自责不已,于是亲自带着人出来寻人。
这几日他按照姜行舟的吩咐,各个路口都派人盯着可却一直没有发现宝鸢的身影,京中除却冯家和太孙府外,各类的客栈酒肆他也派人留意了,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昨儿姜行舟将他叫去了书房,仔细商讨了一番。
最终确定宝鸢应该还在大青山,至于在哪儿?那就要他挨个地方去找了。
灵岩寺前些日子就搜过了并无异常,今儿他带着人顺着鹰嘴岩一路找了下来,走了小半日终于在山谷里看到了一个小村子。
村子里只住着约莫二十来户人家。
他刚进村就看到了一个老人家在喂鸡,他举着手中的画像问道:“老人家,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老婆婆眯着眼睛仔细的辨认了起来,半晌才摇了摇头。
“没见过。我们村子就这么大,但凡有生人来,一定会知道的。”
听到这宝鸢认出了那是周栋的声音,她心下一琢磨,便觉察出不对劲来,她的身体向来不错,连生病都很少,再者就算她生了病,也不至于会全身无力到连说话都难吧。
她心急如焚,张着嘴喊道。
“周栋...周栋...我在这儿......”
可声音却犹如蚊哼,宝鸢急的都快哭了。
她不管这个老婆婆有何目的,眼下她要逃走才是正经,她拼命的控制着指头,往日里抬手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现在做起来却格外的难。
她的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手一寸一寸的挪向了床边的茶碗。
外头周栋听了老婆婆的话,叹了一口气。随行的手下劝道:“周爷,要不咱们再去旁的地方找找?这大青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兴许宝鸢姑娘是掉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周栋一个头两个头,挥手道。
“回头多派些人手进山找找吧。”
这要是再找不到,他怕他家王爷会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两人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细响声,周栋停下步子回身朝着茅草屋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老婆婆颤巍巍着往屋子里走去。
“你这败家玩意儿,让你仔细着些你不听,又打碎了一个碗,这得什么样的人家才禁得起你这么摔啊,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个碗了,回头你就用狗食盆子吃饭吧......”
那个年轻的手下呵呵的笑了两声。
“定是家里的孙子砸了碗,我家的那个也是,这些天也砸了好几个碗呢,我家婆娘还说要给孩子打一个金碗,这样经摔......”
周栋在男人的碎碎念里收回了目光,转身继续赶路。
屋子里,宝鸢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以及越来越近的喝骂声,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有泪顺着眼角滑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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