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整，郑斌如约来到锦世公司孟玉春的办公室。
一见面，孟玉春就没有给郑斌好脸色：“郑斌，你都敢骗到我头上来了。”
郑斌莫名其妙：“孟总，我骗你什么了？”
“你那批铁精矿就值120万，你怎么说要值160一170万？“
郑斌一点也不脸红：“那是你们不会卖，要是我卖，就能卖160一170万。“
“那好吧，你到别的公司去，跟他们说你能卖160一170万。”
“嘻嘻，孟总，一个玩笑话，何必生气。借钱的事你想好了没有？”
“120万的抵押，按60%贷，是72万。”
郑斌急了：“孟总，你可不能害我。我差150万，你只借给我72万，连一半都不到，你说这生意怎么做？”
“按抵押物的60%放款，这是规矩。”
“孟总，不是这样的。我找你借钱，不是找银行贷款。
银行贷款，他只赚利息。但我找你借钱，先要付息；然后我买了股票以后，还会把股票再转让给你，股票上你又可以赚一笔钱。就是说，你有双份的钱可以赚。
所以你沿用银行的规矩，就有点不地道了。你把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感情置于何处？”
“你不要跟我说感情，我们现在是谈生意。”
“但我们两人是先有感情，后来才有生意的嘛。
孟总，这个生意的全部情况我都跟你介绍清楚了，没有任何风险，你就借我120万，成全我这一次行不行？”
“我也不想和你纠缠，给你说个准数，80万，你要就要，不要拉倒。”
郑斌就是个牛皮糖，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两人在办公室一直谈到中午。
最后，郑斌说：“孟总，我们不要再谈了，舌头都起泡了。
我们快刀斩乱麻，一口一碑，你说80万，我说120万，平均数是100万。你就借我100万。我请你吃龙虾。”
“你那是什么龙虾，金子做的，能值20万？”
“嘻嘻，龙虾不值20万，我们的感情值20万。”
星期一上午，郑斌在锦世公司财务部拿到了一张100万元的银行汇票，然后把自己的14万元存款全部取了出来。当天中午他就坐飞机到了玫瑰市，当晚就到了大里山铁矿。
郑斌想，这114万可以买76万股股票，然后把这76万股股票拿到深圳卖了以后，再回来把余下的24万股买下来。这样，自己仍然是买了100万股，只不过是分两次买。
他估计这个商量可以打的过来。
1992年3月31日，上午。
当郑斌把100万元的汇票和14万元现金放在陈正的办公桌上时，陈正还是有点惊讶。他没有想到，不过就是两天的时间，郑斌就筹到了100万。
郑斌是1990年初办留职停薪去深圳的，也就两年多时间，在那里就混点门出来了，不简单。
陈正叫财务处收下了郑斌的汇票，但没有收他的现金。
“郑斌，给你母亲做手术的钱就不要动了。你到省城去把钱存起来，也不知道手术什么时候会进行，先做准备总是好。
郑斌，你拿这些股票在深圳要卖多长时间？”
“最多三天。”郑斌肯定地说。
“那好，我给你100万股。你卖完以后，要尽快地把余款给我拿回来。”
郑斌很感动，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给陈正鞠了一躬：“陈矿长，我真心的谢谢您。余款的事您放心，这个星期以内我一定送到大里山来。”
郑斌把装有股票的纸箱子放进一个外表很普通的合成革旅行包里，当天下午就赶到玫瑰市。他把14万元钱存进省人民医院附近的一家银行，然后就到景云路矿上的招待所取到当天晚上回深圳的飞机票。
招待所王所长给他一份当天的《人民日报》，说是陈矿长要交给他的，让他在路上看。
王所长又给了他一包卤牛肉。郑斌掂量了一下，估计有两斤多。
矿招待所的卤牛肉做的非常好，在附近的街区小有名气，附近的居民也常到招待所来买。
大里山铁矿所在山区的农民养牛的很多，多是自然放牧，牛肉品质很好；加上招待所的师傅会做，所以卤牛肉成了招待所的一份收入。
郑斌正要付钱，王所长说：“送你的。”
郑斌笑起来：“王领导，今天怎么这么大方，日出西山了？”
“我还有条件。”
“啊！还有条件？就这么点卤牛肉还要附带条件？”郑斌故作夸张。
“下次你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基围虾来。”矿上几乎没人去过深圳，但对基围虾却是早有耳闻。
“王所长，活的基围虾不知能不能带上飞机。如果不行，我就买活的基围虾，然后用冰冻起来。但是到你这里可能已经死了，不知行不行？”
“可以。”
初春节气，乍暖还寒。静夜繁星，总不如夏夜的明朗，朦胧之中，似明非明。
郑斌坐在候机室里，想起陈矿长特意叫王所长交给他的《人民日报》。打开一看，《人民日报》在头版全文转载了《深圳特区报》的长篇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一一小平同志在深圳纪实》。
时隔五天，中央媒体终于有了反应。
中央级媒体头版全文转载地方媒体的长篇通讯，在我国的新闻史上可能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郑斌很兴奋，他看到候机室角落里围有几节柜台，卖一些食品日用品等，那里有公用电话。
郑斌便给陈正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告诉陈矿长，《人民日报》全文转载了《深圳特区报》的长篇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
大里山铁矿地处偏远，只能看到隔天的《人民日报》。
陈正已经知道《人民日报》全文转载《深圳特区报》长篇通讯的事情，是招待所告诉他的。但现在郑斌给他打电话时，陈正还是很高兴：“春天还是来了。春天的脚步挡不住，哪怕有倒春寒。”
稍停，他又吟诵起领袖的《咏梅》词：“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陈正高兴，诗兴大发。
坐在飞机上，郑斌用纸把两个耳朵堵起来。他嫌机仓里嗡嗡的轰鸣声影响他的思考。
在这之前，人们都在猜测，中央媒体为什么没有反应？现在，中央媒体终于有了响应。但郑斌冷静下来以后，又觉得中央媒体似乎是在应付，而且是仓促地应付。
《深圳特区报》的通讯，只是讲了小平同志在深圳的活动。作为中央级媒体，应该全面报道小平同志南巡的活动，以及小平同志南巡期间的所有讲话。但是很遗憾，他们没有这样做，而仅仅只是转载了《深圳特区报》的通讯，这显然与中央级媒体的身份不相符。
《人民日报》的行为，更像是在压力下做出的被动应付。
1992年3月26日至31日这几天颇有点戏剧性的变化，正好印证了中国改革开放进程的复杂性和艰难性。
改革开放是一面旗帜，所有的人都会高举这面旗帜。但在这面旗帜的下面，却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