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阮祺萱有些惊讶,便无意识地瞥向了对面的敷宗槿。【手机用户直接访问m.dashubao.cc】只见敷宗槿淡然地喝着茶,还向自己投来一个眼神。
阮祺萱想了想,也跟着释然了。洛帝如此深爱皇后,册立蒙鸿为太子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自己从前从未听说此事,所以有些惊愕罢了。看敷宗槿的样子,他像是一点都不意外,想必是洛帝早就透露过什么吧。
而看向堂下宾客,大多数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也许是太子来得太意外,他们要想一想自己日后的路要怎么走吧。
很快,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了。一般宴会在宾客就餐完毕之后,会进入一个宾客互相攀谈的环节,以让宾客得到一个叙旧的机会。即便是皇室举行的大型宴会,也是不例外的。
于是堂下的宾客都各自开始走动了起来,有册封太子一事在前,宾客们无形中都多了许多的谈资。当众人纷纷前来祝贺蒙鸿之后,他们便都走开,各自找各自的群体谈论去了。
温硕郡主谢雪臣还是一贯的大方得体,只是家中遭逢巨变的她,今日却变得有些抑郁胆怯。
她环顾了四周,忽而转头,目光投向上首。循着她的目光之所及,本以为她在看向靖安太后,然而实际上,她的视线却与另外一个人接触了。
坐在上首的沈君芙今日化了一个精致又不失温润的妆容,配上皇后的朝服,整个人的气质更加高贵典雅。此刻她正嘴角含笑地看着谢雪臣,深不见底的眸子中似乎蕴含着无尽深意。
两人的目光只是短暂的接触,随后又默契地移开了视线。但是仅仅一瞬,谢雪臣就明了了其中的意味。
她低下头,轻轻蹙眉看着杯中美酒,回想起多日前,自己与沈君芙的对话。
……
“下毒?大庭广众之下,如何下毒?!若我真的那么做了,谢家也会被我连累!皇后娘娘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本宫既然给你这一条路,就会为你想出万全之策。这就要看看,你对仇人的怨恨是否够深,而你又有多勇敢了。”
“好,那皇后娘娘倒是说说看有什么万全之策?毒是我下的,难道不会有人查出来吗?”
“只要你按照本宫说的去做,你绝对不会牵涉其中。”
“皇后娘娘就如此自信?!”
“本宫不是自信,而是相信你。你是温硕郡主,不是礼部拟文书,也不是大臣举荐,而是太后开金口亲封的温硕郡主。这么多年来,你尽心尽力服侍太后,甚至为了皇家牺牲自己的亲人。就凭这一点,根本没有人会想到,你是会下毒之人。”
“温硕郡主这个身份,真的就那么神奇吗?”
“这就要看郡主是否敢赌了。赌赢了,你就给家人报了仇。若是输了,也不过一死。反正你已经生不如死,倒不如早早去黄泉路上,与家人团聚。”
……
低头许久的谢雪臣终于再次抬头。这一次,她整理了裙摆起了身,朝身后的一人走去。
“荣妃娘娘。”谢雪臣走到阮祺萱面前,低声唤了一句。
阮祺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猛然回头,竟发现谢雪臣抱着一壶酒站在了自己身旁。此刻的谢雪臣瘦骨嶙峋,脸色也并非极佳,想起这些日子她的遭遇,阮祺萱不禁有些愧疚。
“温硕郡主,”阮祺萱也站起身,“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谢雪臣脸上带着寡淡的笑意,“还好,谢谢关心了。”
阮祺萱一时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该安慰的,都已经安慰了,眼看着谢雪臣如今的样子,阮祺萱实在痛恨自己过去的行为。
“荣妃娘娘,”谢雪臣再次开口,“其实……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给太后敬一杯酒。”
“敬……敬酒?”阮祺萱愣住了。
谢雪臣点了点头,“之前家父家母的事,让太后很是担心雪臣。雪臣想感谢太后的关怀,但是又怕……等下雪臣会悲不自已……在太后面前失礼了……”
“原来是这样。”
“那……不知荣妃娘娘……是否可以……”
她的语气很婉转,完全没有从前那个自信飞扬的温硕郡主的影子了。阮祺萱一阵心酸,最后还是答应道:“自然是可以的。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谢雪臣这才发自内心地微笑,柔声说道,“雪臣从家中带了一壶酒,不如先斟上一杯,再一同过去吧。”
她说完,便将酒壶放下,自己拿起放在面前的干净的酒杯,将其斟满。
而就在谢雪臣将第一杯酒放下之时,她的衣袖若有若无地浸过杯中之酒,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斟着第二杯酒。
阮祺萱则全程关心着谢雪臣脸上的憔悴,对于谢雪臣的小动作丝毫没有发现。
酒已斟好,二人双双拿起了酒杯,相视一眼,朝着上首的靖安太后而去。
此刻的靖安太后,正看着堂下宾客出神,紧紧抿住的嘴唇完全显示了她心中的不快。
册立太子这样一件大事,洛帝竟然随口对自己知会一声便算了。这算是什么?!皇帝和皇后到底还将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蒙鸿虽是自己的长孙,但是从他出生以来,自己就对他没有好感。在靖安太后第一眼看见蒙鸿的时候,就感觉蒙鸿长得十分像沈君芙,而且还是十多年前的沈君芙。每每看到蒙鸿,靖安太后便会想起当年的洛帝如何叛逆,不惜违逆自己也要将沈君芙娶回家。
虽然不喜欢,蒙鸿毕竟是靖安太后的长孙。所以在沈君芙从皇宫出逃,撇下蒙鸿时,靖安太后也短暂地抚养过蒙鸿一段时间。甚至在后来,蒙鸿被送到了皇子所,靖安太后也有吩咐奴才们好生看顾着蒙鸿。只是这些事情,洛帝和皇后都不知道罢了。
回想间,谢雪臣和阮祺萱都已经走到了靖安太后眼前。谢雪臣一见靖安太后,顿时就红了眼眶,拿着酒杯的双手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傻孩子,你哭什么呀。”靖安太后一看见谢雪臣,心中一片柔软的地方瞬时就被触动了。
谢雪臣哽咽着道,“太后对雪臣关怀备至,雪臣却没有体谅太后的苦心。如今想来,不免感到羞愧……还请太后喝下这杯酒,希望太后……不要再记住雪臣从前不忠不义的表现……”
靖安太后微笑着摇头,一把拿过谢雪臣手中的酒杯,昂起头一饮而尽。“雪臣,哀家从未责怪你,家中遭逢巨变,谁都会伤心,都会失了分寸。如今你的酒,哀家已经喝下,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谢雪臣含泪点头,“雪臣多谢太后的宽容。雪臣今后,一定会加倍努力地服侍太后,让太后每天都笑逐颜开……”
“不仅是哀家,雪臣每日也都要开开心心地。”靖安太后对谢雪臣说完,便转头看向了阮祺萱,“荣妃,那你呢?你是为何敬酒啊?”
阮祺萱微怔,靖安太后和谢雪臣的重归于好让阮祺萱有些沉浸其中了。所幸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对太后道:“太后,嫔妾是想祝贺太后,重得郡主的陪伴呢!”
“哈哈,”靖安太后心情十分地好,“是值得庆祝。荣妃,你也算是有心了。”
她说完,接过阮祺萱手中的酒杯慢慢地酌饮着。不久,靖安太后喝尽了杯中之酒,正想将酒杯放回到阮祺萱的手心。但就在这一刹那间,酒杯忽然从靖安太后手中滑落,碰到阮祺萱的手掌后弹起,摔在了地板之上。
酒杯“哐啷”一声跌落在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所有人从自己的事情中回头,只见靖安太后的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颈,正表情痛苦地抬起头紧盯着阮祺萱。她的眼白之中充满了紫色的血丝,一道道鲜红的血液从靖安太后的七窍之中奔涌出来。
“传太医!”
崔玉婵最先反应过来,从几步之外跑到了靖安太后的身边。在让宫人传太医之后,她紧张地蹲在靖安太后的身边,“太后!太后!”
在堂下带着皇后去和敷宗槿聊天的洛帝看见这一幕,也迅速地跑了上台阶,查看着靖安太后突如其来的变化。在看清了自己的母亲之后,洛帝猛然一回头,双眼狠狠地瞪向呆滞在原地的阮祺萱。
洛帝站起身,一把将靖安太后拦腰抱起,一边走进内堂,一边大声对在场所有人说道:“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离开这儿!”
内堂中,五六名太医走来走去,都在商量应该怎样去诊治靖安太后的此种病症,却又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洛帝解释。
“你们再这样走来走去,朕便每半个时辰,杀你们其中一人!”洛帝看得心烦,如此怒吼道。
而其中一个太医看了看靖安太后,又看了看其余太医,走到了洛帝的面前。既然早死晚死都得死,倒不如先跟陛下说清楚再死吧!这不是他们无能,而是从未见过此种奇毒啊!
“陛下……”太医颤巍巍地跪着,“太后……太后她是中了一种奇毒……此毒无色无味,进入人体之后会迅速地进入脏腑之中……且此毒……暂无解毒之法啊……”
“无解毒之法?!”洛帝震怒,“朕养了你们这么一大群太医,难道都与养畜生没有分别么?!”
“陛下息怒……”沈君芙见洛帝暴跳如雷,立刻上前给他顺了顺气。她又对众太医问道,“几位太医,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你们扪心自问,太后平日也待你们不薄啊!”
几位太医看了看对方,又涕泗横流地对沈君芙道,“皇后……臣等真的再无其他办法了呀……如今太后的四肢已无法动弹,说明毒素已经浸满了全身,确实再无解救之法了……”
“什么?!太后瘫痪了?!”洛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越过太医们,冲到了靖安太后的身边,“太后……太后……你应一下儿臣啊……太后!!”
不管洛帝怎样对靖安太后咆哮,怎样去摇动她,她都没有丝毫的反应,不会动,不会说,就连眼珠子都不能转一下。
洛帝无力地双膝跪倒。他的母亲……竟然变成了废人……
是谁……是谁如此大胆……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站起身冲出了内堂,直接就走到阮祺萱和谢雪臣的面前,怒问:“说!究竟怎么回事!”
谢雪臣刚从悲痛中缓过来,如今又受到洛帝的呵斥,受不住竟昏倒了。
洛帝以极其凌厉的眼神看向阮祺萱,“说!”
阮祺萱整个人蒙蒙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感到极度的害怕,好像自己死到临头了一般。“嫔妾……嫔妾给太后敬酒……太后喝了之后……就……就……”
“酒呢?!”
“地……地上……”
洛帝大步走过了阮祺萱,从地上捡起那被靖安太后丢在地上的酒杯。他端起一看,酒杯的内壁还沾有靖安太后没喝完的酒液。
“东海!去牵一头野狗,或者一头野猫来!现在!”
东海忙不迭地就走出了绵瑞殿,不久之后再回来,已经牵着一头凶猛的野狗。
洛帝一看,阴沉着一张脸,便拿着酒杯朝着野狗走去。来到野狗面前时,洛帝蹲了下来。
“陛下!小心野狗伤人!”
不管东海如何提醒,洛帝想都不想地就将大手伸到野狗的身上。刚才还凶狠无比的野狗似乎惧怕的洛帝身上的杀戾之气,瞬间变得胆怯地趴下了。洛帝就势将酒杯塞到野狗的口中让其舔舐,野狗舔舐了酒杯中残余的酒液不久,便突然凄厉地叫了起来。
野狗约莫叫了三声,就全身僵硬地趴下了,眼、鼻、口、耳也都流出鲜血,就像是靖安太后喝完酒的表现一样。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靖安太后正是喝了荣妃娘娘给她的酒,才会七窍流血,如今生死难料。
洛帝的脸色如同地狱修罗一样恐怖,他回过头,盯着震惊得发颤的阮祺萱,冷声地吩咐道:“将荣妃打入天牢,七日后受凌迟之刑!”
今晚,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沈君芙与几个婢女走在入夜的宫道上,目光坚定。靖安太后瘫痪在床,身为皇后本应侍奉左右,但洛帝不愿皇后劳累,便让她回去了。只不过今天是自己儿子的生辰,作为母亲,她还没有给蒙鸿送上一份贺礼。
不知不觉,祥云宫的大门就出现在了沈君芙的眼前。在大门之下,沈君芙低头,用手抚了抚包装精致的礼盒,心情有些忐忑。这是九年来,自己第一次给鸿儿送的生辰贺礼啊。
走进祥云宫,寝殿里的灯火还点着。算起来,蒙鸿只比沈君芙早离开半个时辰罢了,此刻的蒙鸿,估计还没有睡吧。
凌波、柏公公等人纷纷向沈君芙请安,沈君芙一一笑着说免礼。走到寝殿门前,沈君芙转身对婢女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今日是鸿儿的生辰,她希望能够和鸿儿单独在一起,享受只属于她们母子的温馨时光。
她轻轻推门,走进了蒙鸿的寝殿。
寝殿中,蒙鸿正自己拧着毛巾擦洗手脚。在他很小的时候,皇贵妃就教他这么做了。
“鸿儿。”沈君芙看着蒙鸿小小的身躯,喜不自胜地笑了。礼物被她藏在了身后,就等着给蒙鸿一个惊喜。
可出乎沈君芙意料的是,蒙鸿回过头后,看向她的眼神却是陌生、冷淡,而又带有怨恨的。
沈君芙的身体微微一僵。
“为什么要陷害荣娘娘。”蒙鸿冷冰冰地开口,他圆滚滚的眼睛中已经有了与年龄极为不符的成熟与深沉,沈君芙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鸿儿……你说什么?”
“我在问母后,为什么陷害荣娘娘,又为什么给皇祖母下毒。”
沈君芙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嘴巴因为惊讶而张大,但是同时,心中也生出一种浓浓的心虚之感。
“鸿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蒙鸿上前几步,“母后与郡主姐姐无缘无故地对视,还有郡主姐姐莫名地邀请荣娘娘去敬酒,鸿儿都看在眼里。确切地说,鸿儿比谁都清楚母后到底做了些什么!”
面对蒙鸿的质问,沈君芙有些慌了神,“鸿儿……你误会母后了……”
“母后说是误会吗?那母后告诉鸿儿,由郡主斟的两杯酒,为何郡主手中的无毒,荣娘娘手中的却有毒呢?!”
沈君芙被问的哑口无言,礼物拿到了手边,却似乎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鸿儿,你还小,很多世故的事情你都不明白……”
“鸿儿当然明白!”蒙鸿冷冷地打断她,“母后别忘了,鸿儿也是一个被亲生父母遗弃许多年的孩子,所谓的人情世故,鸿儿早就看得一清二楚。而鸿儿所知道的是,荣娘娘从未对母后有过不敬,相反,荣娘娘看向母后的眼神中,永远带着感激与崇拜!可现在,亲手将荣娘娘送上死路的,却是她眼中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