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宅的番茄果然死了。
一大早，罗曼罗兰来回话时，就听见申小菱坐在院子里发脾气。
“怎么好端端的就蔫成这样了？！”不知道该对谁发火，申小菱揪着枯黄的叶子。果子也掉在了盆子里，用手指一按，还能挤出汁水来。
“这几日，奴婢们每天早晨浇一次水，晚上，等地气下去了又浇了一次。”
另一个丫头说：“会不会是浇太多了？”
申小菱摇摇头：“应该不会这么娇气的。”转过去看看小丫头们，一个个的缩着脖子。她也不能怪她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种呢。
“拿把刀来！”申小菱一抬手。丫头们忙到处找刀子。这院子里哪里来的刀子呢？又派了一个去灶房找。
申小菱神情颓然地趴在膝上，手指挖着盆里的土，见罗兰和罗曼来了，拍拍手里的泥土，说道：“说罢，你们清点得如何？”
两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吞吞吐吐。
“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申小菱冷哼一声，心想，其实是死过两回了。“还有什么是受不住的？”
“夫人，奴婢们清点了一遍，几乎都能对得上数的，可谨慎起见，奴婢们想着，不如请柳家兄弟陪着再去一趟。”罗曼说道。
既然对得上，为何会有难言之色？
申小菱审视着眼前的这两个丫头，签了死契，一起白手起家，能信得过吧？
她顺便又瞥了一眼月亮门外的柳怀舟，还是那一身灰衣。他说有人救了她，却事了拂衣去。真会有这样的人吗？
昏迷之前，她记得柳怀舟遥远的身影，的确不可能把武器投掷这么远又这么准。可为何他刚一走，那个姓孙的就折回来杀她。会是巧合吗？
王管事让自己盖了十四份血手印的字据，却把姓名空着，却是为何？不能让自己知道？这十四个人里，会有这几个丫头们和柳怀舟吗？
“让怀舟去？你们察觉到了什么？”
罗兰皱着眉道：“我们去了咱们六个铺子，除了柳掌柜的那个铺子，其余的五个铺子，库里都一尘不染，又井井有条，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申小菱问：“柳掌柜的铺子是怎么样的？”
“自然是乱七八糟的呀！”罗兰说道。
罗曼又补充道：“那种乱是每日将货物搬进搬出的痕迹。”
“为何你想着让怀舟去，没想着让岑管事去呢？”申小菱问道。
“柳怀舟他不是精于数术吗？我想着他去，说不定能看出什么不一样来。像这次去城南仓库，就——”罗兰抢着说话，却被姐姐踩了一脚。
申小菱并不在意，点点头，心中快速地计算着——
五个铺子，掌柜加两三个伙计，一共十九人。十四份字据是不够分的。能够安排整理仓库，那至少五个掌柜应在这十四个人之中。剩下的九个人，除了王、吴、李、孙四人，就剩五人了。而城南仓还有三个库头一直没有露脸，也没有家人前来报失踪。倘若他们也在这十四个人之中，就剩下两人。
申小菱抬头叫了一声“怀舟”。
柳怀舟闻声立刻跑了进来，恭敬地作揖：“老师，可大安了？”
申小菱点点头：“城南仓库那边你可再去过一趟？”
柳怀舟点了点头：“学生和岑管事去了一趟。东西都还在，就是没有库头。岑管事调了两个院里的去盯着，说等您好了，再看如何安排。”
小丫头拿着刀子回来了。
拿着刀，申小菱思索了好一阵，才说道：“怀舟，你先去书房，桌上有一些旧账本子，你先拿着练笔，誊写的功夫几天不练就荒废了。”
又对罗曼罗兰吩咐道：“你们这两日清点也累着了，回去歇着吧。”
罗兰还想说些什么，被姐姐拉了出去。
回桂华轩的路上，罗兰有些着急：“姐，你拉我做什么？那几个铺子分明都有问题。再不去，等他们销赃的销赃，毁迹的毁迹，就无从查起了。”
罗曼低声制止，拉着妹妹往外走：“你啊，急性子。你想想，这么多铺子，一下子都出乱子了，法不责众啊。就算柳家兄弟去查出来了又能怎样？”
“先去看了，再回来决断也不迟。”
“夫人派你我去清点库存，就摆明了不信任他们。连你我都能看出的问题，难道那些掌柜都是傻的吗？他们显然合谋好了，摆了一个阵，就等着看夫人准备怎么做了。”说着，罗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罗兰听得云山雾罩，怎么那些掌柜把货码得整齐划一就是摆阵了？”
“马上就中秋了，城南库又出了事。夫人现在是把他们都告官还是打发了？你让夫人用谁？”罗曼压住罗兰的手腕，悄悄说道。
罗兰有些不服气了，挣脱姐姐的手，杏眼竖睁：“你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为何还提让柳家兄弟陪着去一趟？”
罗曼抿着嘴，又摇摇头：“让夫人知道我们查出了问题，是本分。提出让柳家兄弟去，其实在向夫人表示，我们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你可懂了？”
见罗兰拧着手指，显然是没想明白，罗曼拉起罗兰的手道：“好了，你那点儿脑子，想不通就别想了，姐姐不会害你。”
“姐，夫人对我们有恩。”罗兰道。
“是，就因为有恩。我们要做的是忠仆，让夫人信得过的忠仆。”
————
申小菱拿着刀子有小半个时辰了。
就这么将刀子握在手里，紧锁着眉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小丫头们看着有些慌张，莫不是夫人受了惊吓，还没好？赶紧去叫了常清常静，又去请了马氏。
马氏带着照儿来，一见刀子，吓了一跳。
“小菱，你这是要做什么？”又回头说小丫头们：“你们也不知道拦着点儿？”
申小菱见照儿来了。展露了笑容。招招手：“来，照儿。”
照儿看了看娘，又看见掉在盆里的果子，哇地哭了。他等着摘果子等了好多天呢！
“别哭，照儿。”申小菱拉起他的小手，一起握住了刀柄。
“你看，这花虽然死了，可果子还在。果子虽然烂了，但它的种子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