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一其实想问问徐英雄是不是走错路了。但是以自己对徐英雄的观察,再加上徐英雄和为哈莫大的熟悉程度,又觉得徐英雄对尔哈口应该是非常非常熟悉的,不可能走错路线。难道是马不棋走错了路线,迷了路,所以走了那么久才到?但是想想又不太可能,因为那一路上都是沿着山间小路走的啊。
木一终究还是沉不住气。“英雄,我怎么感觉我们一直在往山顶走呢?”
徐英雄:“你是不是想问,怎么没有看到‘信号树’?我们是不是走错路线了?”
木一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徐英雄看穿了,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是,这也确实是自己心中的疑问。
徐英雄:“走‘信号树’那一条线路,是一条比较正规的线路。但是通常为哈他们是不走那条线路的。那条线路适合老乡些背洋芋下来卖,背磷肥这些回去。是相对平缓一些的路线。也适合,没有走过中果庄这个高寒山区山间道路的人走。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线就比较陡峭,虽然近一些,但是对身体素质的要求要高一些。适合在天气好,没有雨雪大雾,又没有什么重负担的情况下走。”
木一突然间明白了。看来这个马不棋并不是整自己的“冤枉”,故意带自己绕路,给自己“下马威”。而是关心自己,怕自己在平坝地区呆惯了,没有走过这里的路,一次就走崩溃了。一时间心里释然了,心情也变得愉快多了。
徐英雄:“其实这山上的路是很多的,你只有细心地观察一些脚下情况就能够发现。人经常走动,慢慢就会在山坡上留下一些痕迹,自然而然就成了路。包括那些猪牛马羊,老乡些把它们放在外面,它们看似自由散漫地乱逛,其实它们还是有自己行走的相对固定的一些路线。”
木一:“哇,英雄,你懂得实在是多哦。佩服,佩服。”
徐英雄:“这些都是为哈他们教我的。”
山势越来越陡峭,两人也越走越慢。不过山路即使再陡,也无法阻止两人前进的脚步。哪怕走得再慢,只要走得稳,每走一步就少一步,每少一步就离尔哈口近了一步。
山风习习,白云飘飘,倒也是人间美景。远远地看到那些老乡的猪啊羊啊,仿佛就像撒在天地间的黑白棋子。而木一和徐英雄恰好就行走在瓦拉多天地之间的这幅“珍珑棋局”中。
天黑之前,两人从陡峭的山梁路转过两道小山梁,来到了一个山沟边,踏着山沟上的大石头过去,用电筒照了照就看见房子。
木一:“到了?”
徐英雄:“嗯。”
两人打着电筒来到了为哈家门前。徐英雄大喊了一声:“为哈。”木一警惕地捡了根竹竿拿在手里。
很快为哈就从屋里出来了。他边驱赶着狗,边问道:“哦,那个?”
徐英雄:“为哈,是我和木一”。
为哈:“哦,你们打起电筒有些晃眼睛,我没有看清楚”。
徐英雄和木一赶紧把电筒关了。随手把酒递给了为哈。
为哈接过酒,客气地说:“小徐,你这是干啥子哦。每次都打起酒来。”
徐英雄:“这不是晚上不好耍啊。打起酒来大家干嘛。快提进去。”
为哈:“走走走,快进屋去。你们还没有吃饭吧?”
徐英雄:“吃了中午就来的。”
为哈把两人迎了进去。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估计是还早吧?为哈的家人都还围坐在锅庄边,还没有睡觉。
为哈招呼妻子就要去捉鸡。
徐英雄:“为哈这阵就不要杀鸡了,简单弄点洋芋来烧起,弄点辣椒蘸水,吃了我们就抓紧时间去走几家人,争取把税收点儿是点儿。”
为哈:“好嘛。这阵刚好合适,大家应该都回来了。今天晚上走几家看情况,估计是收不完的。”
徐英雄:“收不完的就明天一大早再去收。”
为哈捡了些洋芋放到了火塘里,把火吹燃慢慢烧洋芋给两人吃。
徐英雄:“是那四家还没有交呢?”
为哈:“为坡家5个人,他是有钱不想交,另外两家是他的弟弟家,为体家5个人,为色家7个人,老的跟着为色家在。为坡不交,他的两个弟弟家就看着,也不交。”
徐英雄:“那另外一家呢?”
为哈:“另外一家男人死了,有些困难。”
徐英雄:“死了男人?哪个死了?具体是什么情况啊?”
为哈:“吉牛马惹上个星期死了,亲戚朋友些来奔丧。人家牵一头牛来,你就要杀一头牛,人家牵两头牛来你就要杀两头牛。这样一来亲戚些牵了五头牛过来,他家杀了五头牛,一齐下来就杀了十头牛。加上招待亲戚朋友些杀的猪啊羊啊这些七七八八地钱就花得多了。本来还有点儿钱的,现在就整来没有了。”
徐英雄:“你是说那个吉牛书体老木书的儿子死了?”
为哈:“嗯。”
徐英雄:“他们家姐姐妹妹些倒是多,儿子就马惹一个。”
为哈:“是的啊。他媳嫫(妻子)还年轻的很,才三十多岁。现在就带着三个娃儿跟着吉牛老木苏一起生活了。”
徐英雄:“哦,吉牛老木苏享福了哦。”
为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木一:“哦。那不可以少杀一点儿啊?像我们一样,就杀几头猪把丧事一办,还是比较节约钱的。”
为哈:“没有办法啊。我们的规矩就是这样的。我们自己还是知道这样开支大。可以说是我们一个彝族人一生里最大一笔开支了。但是规矩就是这样的。你没有钱,去借钱,去贷款也要这样做。”
徐英雄:“各个民族有各个民族的风俗习惯。有些习惯还是慢慢地在变化,但是你要想一哈子就给扭转过来也是不现实的。我们汉族还不是有很多铺张浪费的啊。你看那些修豪华坟的。随随便便修一座坟就是几万几十万的。有些人一辈子都还没有挣到那么多钱。”
为哈:“是的。我们彝族办事情都是干坨坨肉,牛也好,羊也好,猪一好,荞馍馍也好,什么都要按人头平静分配。一大堆肉砍来煮起,就放在地上垫着的竹笆笆上,卫生条件也有些恼火。但是,没有办法啊。规矩就在这里。大环境就决定了没有那个人敢去改变的。”
徐英雄:“为哈。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
为哈:“小艾,你说。”
徐英雄:“除去最后这家,主要还是为坡家三弟兄的问题。他们有没有说是为什么不想交呢?”
为哈:“没有说。反正每年都是能拖就拖,实在拖得不得行了才交的。”
徐英雄:“为哈。要不这样子,我们一会儿去找为坡好好喝顿酒。把他摆平了。估计他那两个弟弟家也就没有问题了。老木苏家那里你也不要去催了。看看能不能把提留先给他免了,只把税收上来就可以了。但是对外就不要说没有收提留了。”
为哈:“好的,小徐你都说了。就这么办吧。”
这时洋芋也烧好了,为哈的女儿还帮大家把洋芋表面被烧糊了的皮壳刮干净了,只留下金黄酥脆的部分。徐英雄和木一两人接过刮好的烧洋芋边吃,边用木勺舀着辣椒水喝。你还别说,这真是一种极致的美味儿。烧洋芋入口酥脆,嚼之香郁,吃到里面的洋芋芯又是绵软细腻,有些烫口,然后就着冷水冲兑的辣椒蘸水,实在是巴适得很。
二人吃饱了。为哈把徐英雄提去的酒提起,领着他们打着火把向为坡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