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小川哭丧着脸走进营帐,见到叶爻的一刹那恨不得冲上来给她一个拥抱。
“叶师姐,你没事儿啊,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万幸万幸——”他一副大难过后幸有余生的模样,看得叶爻抽了抽。
她这一大早来了就没得清闲,御央军的这些人,骨头脾气都硬得很,她索性令以齐钰为首的几个都尉上来单个挑战。
正好自己也需要活动活动筋骨。
结果他们连连败阵,众人瞪大了眼睛,下巴几乎掉下来。
惊讶过后是一连串的讨教,于是本以为能一次性令他们服气的叶爻从早上忙到现在,才喘口气,汗还没擦,眼前这个活宝就蹦跶着进来了。
她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唐小川揉着脸,抓起她的手泪眼婆娑地看了她半晌,然后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道:“你是不知道,昨天在醉眠楼,我被人蒙住眼睛绑了出去,大冬天的,大半夜的,那帮混蛋,搜刮了我全身的财物不说,还把我打昏扒光衣服丢到了街角,我是今早才醒过来的!这就是天子眼皮子底下的帝京治安?还有没有王法?”
他一脸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呃——”叶爻约莫知道昨天夜里是哪个醋坛子对着她不好发作,便干脆拿带她去那里的罪魁祸首唐小川泄气。
心底叹了口气,原以为那人的手下们做事不会太出格,然而……
想象着唐小川赤条条出现在大街上的情景,她忍不住想喷血。
那腹黑的狐狸,心也太黑了吧,不仅傲娇还小心眼爱吃醋。
心虚的拍拍唐小川的肩膀:“没事就好,去财免灾,你说得对,这好歹是帝京,那些人也太猖狂了!”
“什么人太猖狂了?”声音清越,帐外有人快步走进来。
叶爻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身,见光影中燕洛廷面容平静,依旧是一袭月白的长衣,显然是不习惯着官服办事。
她抿了抿唇,听他淡淡道:“昨夜又出事了,千机卫查出了苍云使者莫语身份似乎值得怀疑,故而秘密前往欲将之逮捕,结果,却意外发现,他不知何时失踪了。”
叶爻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睁大了眼:“你是说,他很有可能是监守自盗?”转念一想,又觉得蹊跷,“不可能,那里大殿守卫严密,出入都要搜身检查,即便是他想带出去也做不到。”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某个可怕的念头。
“再严密的封锁也难免会有口子。”燕洛廷面容平静无波,目光暗沉,望着桌案上的书册,“对方显然是组织筹谋已久,否则不可能这么顺利得手。连千机卫居然都没能抓获他们的眼线。”
“这样我们未免太被动了。”唐小川忍不住皱眉。
“但是你们不能小瞧千机卫,从这个假使者身上可以继续调查下去。只要查出他的来历,便可探出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叶爻微微颔首,沉声道:“难怪总觉得那个莫语怪怪的,原来是个细作。”
不自觉地想到那日宫城之内,白雪皑皑,那诡异地躬身一礼……当日片段一闪而没,快得难以捕捉,她皱起了眉头,眸光浮沉。
不可能,如果是御龙阁想要盗取御尘珠,有这般稳妥精心的布局,又何必让白曜那么费力在半路阻截?那样岂不是打草惊蛇?
揣摩了片刻,没有结果,便收束了心思。
对面燕洛廷的眼神落在她面容上,那隐约迷惘疑惑的神情看在他眼里,不禁微微蹙眉,“你想到什么了吗?”
她下意识摇摇头:“我只是奇怪,那人这么大手笔,真的就只是为了弄这么个珠子?会不会,盗宝为明,实则锋芒在暗?”
燕洛廷沉吟不语,忽然眉峰轻挑:“说不定是有人看中了这珠子的特殊功效,甘愿冒险花血本也要得来。”那神情有些古怪。
“谁会这么神经,苦心布局、安插眼线、假冒使者,就为了这么个珠子?”唐小川咋舌,一脸惊奇。
“这世间百态,谁又说得准?”燕洛廷垂眸望着面前虚无的一点,心里五味杂陈。
说不定呢,说不定这世上真就有那样一个精明狡猾偏偏却痴情的人呢……
爱恨纠葛,真情还是假意,又有谁说得准?
燕洛廷忽然看向唐小川:“小川,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要和叶司阶单独说。”
叶爻赫然抬头看他,但见他目光平静,神色淡然。
唐小川撇了撇嘴,掀帘出去观看众将士训练去了。
“昨天的事,是我太鲁莽,言语过激,对不住。”他目光清澈而宁静,诚恳地道歉。
叶爻摇摇头,勾起唇角:“燕师兄,你这样太见外了,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
她语气亦是一般的平静。
昨天那些话,她其实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吗?
不知为何,他心里微微的不自在,莫名的希望,她哪怕表现得愤怒些,他仿佛也可以舒服点。
至少那样证明她在意他说的话。
可是她没有。
没有留露出一丝介意,心境平缓而淡泊,一如平日的冷静。
除了那个人,没有谁可以让她的心境发生变化吗?
燕洛廷苦笑一声,为她倒了杯茶,“还有两天你就要去苍云国了吧。注意安全,保重自己。”
“嗯,多谢。”她也不退就,一脸微笑接了过去喝着。
他在心底叹息,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她,沉声道:“这是可以发射烟花信号的,你务必收好,万不得已之时才可以使用,无论你身在何处,有人会尽全力出动人手解救你。”
她疑惑道:“有人?”
他微微颔首:“我答应了对方,让他们保护你周全,一旦有闪失,他们会出手,但在这之前,我不能透露他们的身份来历,但我可以保证,他们绝不会对你不利。”
叶爻心里莫名其妙,然而看着他神色,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将那锦囊郑重的收好,微笑:“多谢燕师兄。”
她这般客气,他心里微微黯然,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步伐忽然停住,他又转身,低低道:“切记,此行务必万事小心。”
叶爻脸色沉在帐内厚重的阴影里,闻言抬眸,轻轻笑道:“知道了。”
两日后,冬日里天空笼罩着一丝阴郁,一辆马车从帝京左相府门前出发,往北方缓缓而行。
车上男装打扮的叶爻忍不住叹气:“我似乎和帝京缘分浅薄得很,总是还没待上几天便又要离开。”
对面倚着车壁的男子含笑道:“等这事儿了了,你想回来住多久都随你,”特意压低了语气,越发暧昧,“你便是想走,我也不放你。”
他长发依旧散披着,眸光似醇酒,肌肤在昏暗光线下格外魅惑。
她瞪他一眼,不再理他。
还没过多久,车子在一个寂静无人处忽然停了下来。
她愣了愣,正要问车夫怎么回事,腰间忽然被顾西陌搂住,一个旋身轻轻跳下车。
这是个无人注意的街角,周围有意无意站了几个人,显然是为了遮挡这里的动静。
“都准备好了?”他声音淡淡。
两个年轻男子诚惶诚恐走过来,有些畏怯的抬头看他。
顾西陌浅笑道:“烦劳二位了,定金事后必定奉上。”
叶爻隐隐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那狐狸眼里笑容狡黠得让她觉得发冷。
他忽然冲她回眸一笑,薄唇轻启:“脱衣服吧。”
叶爻:“……”
半个时辰后,城外密林里,那辆前进着的马车四周无数风声乍起,车身上转瞬间已经刺猬般插满了无数箭矢,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前来袭击的杀手们迫不及待冲上前撩开车帘,一把揪出里面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两人,惊得掉了下巴。
“他们人呢?”众杀手恼羞成怒。
“谁……”
还不等问出什么结果,一阵破空之声响起,车身缝隙间竟然安装了机关,无数细密小针暴雨牛毛般急射而至。
随即密林深处显然依然等候许久的左相府隐卫一拥而上,剑光微闪,招式干净利落,那些杀手毙命倒下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荒林古道上很快恢复了平静,血液流淌如河,漫过了枯黄的荒草。
而此时的叶爻,被顾西陌易了容,两匹快马飞奔向北方苍云国方向。
长风微冷,她忍不住偏头问他:“既然已经解决了那些埋伏的人,为何还不在那条道上走?”
他答曰:“鲜血淋漓的,你愿意走?”
叶爻:“……”
风撩起他漆黑发丝和轻盈衣袂,他略缓了马,她也跟着慢下来,看着前面他挽着缰绳回眸对她魅惑一笑,“我以为你能猜到我的心思。”
“你的心思到处弯弯绕,谁知道,”她面无表情,“不过,你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吧。他们在那条路上的埋伏被你看破,必然以为向来谨慎的你会继续走那条路,于是,接下来便会将人手集中在那条路上。然而却没想到,你会选择另一条。”
他悠然一笑:“其实这条路上,一样会有人埋伏。他们不会这样松懈。”
叶爻:“……”
“但是我们绝不会被动。”他眼光一闪,忽然停下来,牵了缰绳伫立。
叶爻抬眸望去,前面竟然是一条河。
“你要走水路?”那岂不是更暴露。
而且,若是走水路,如何联系护卫?她有些不明白他的打算。
清寒水面上正有一叶浮舟缓缓飘荡而来。
顾西陌挥了挥手中马鞭,远远地见那边船家也挥了挥手,随即将船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