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鸿落在逐晨的这句话里,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差点没抑制住自己的怒火。你?
就你这般道行?整日不知修炼,我还打不过你?
他手指一紧, 拳头都硬了, 而后一想……
他只是一个在凡界受灵力反噬的寻常魔修罢了,那确实是打不过逐晨的。
逐晨看着他脸色变化不定, 杀气涌出又被强行按下,还得保持着面无表情、冷静自持的模样,就知道他正在被自己小白花的人设所累。
太可怜了。
一个人要违背本性地活着, 需要受多大的委屈啊!
逐晨保证自己的表情没有太过幸灾乐祸,只是唇角有点不自然地上扬而已。她说:“道友啊,送你一个法决吧。几千年人民智慧的结晶, 无数先烈用事实证明的宝典。希望能给你带来帮助。”
梁鸿落深吸一口气,别开脸,没有搭腔。
他不说话,逐晨也不说话,只默默站在旁边。
她这不走正常套路,梁鸿落感觉自己胸口的这股气是顺不出去了,只能干巴巴地问:“是什么?”
“当然是‘苟’啊。”逐晨说,“‘苟’, 探讨的是人类深处的精神世界,也就是从心。请你遵从你求生的本能。”
逐晨感觉,梁鸿落唯一的一点生命力, 也在听完她的话后彻底熄灭了。目光中完全没有了光彩。
逐晨叹说:“我是真心劝告你, 不要总是挑衅我师父。你是成年人了, 就算不喜欢,也要悄悄藏在心底。就像我不喜欢袁掌门整日寻着机会偷懒, 我也没说出来啊。”
梁鸿落瞥她一眼:“你倒是跟他身边的人都说了一遍。”
逐晨嘿嘿笑道:“这就叫成年人的圆滑。”
梁鸿落脸上肌肉动了动,大约是觉得跟她在一起,不利于自己的伤势恢复,冷淡地转身离开。
他走没多久,怀谢师兄就心事重重地出现。
逐晨招手喊了下:“师兄!”
怀谢抬起头,敷衍一笑:“你回来啦,小师妹。”
他走到方才梁鸿落的位置,摆出了与他一样的姿势。
“梁鸿落怎么又与师父打起来了?”逐晨无奈道,“他不知道自己打不过吗?师兄你怎么不拦着他?”
怀谢掀起眼皮瞄她一眼,欲言又止。
逐晨说:“怎么?”
怀谢含蓄地道:“是师父打的他。”
“我知道是师父打的,师父还能随意动手打人不成?”逐晨说,“想必他又阴阳怪气了吧?”
怀谢摇了摇头,内心也很挣扎。可他说不出风不夜的坏话,只能对不起自己的兄弟了。
逐晨惊道:“不会吧?”
怀谢同是苦思不解,拽着她大吐苦水:“不知道他是哪里惹师父不待见,师父一见着他,就直接出手了。鸿落道友不过是看着乖戾,其实为人意气。师父往常从不会这样不论缘由地与人计较。小师妹,你说师父是不是有些奇怪?不如你与他说说,让他放过鸿落道友。”
逐晨现在对梁鸿落是满心怜爱了,难怪他方才是那样的表情。莫名其妙被风不夜揍了一顿不说,还让自己奚落了一番。
“苟”都救不了他,这男人太惨了。
“这……”逐晨纠着眉毛说,“那还是让他再躲远点吧。”
怀谢:“……??”
人类的本质就是偏心,这个没有办法的,谁让风不夜是她师父呢?
不过这件事,让逐晨有点担心,她发现风不夜似乎不喜欢他们往家里带人。类似阿秃,若有若无,都不是很进他的法眼。梁鸿落就更惨了。
如果没有滤镜,可能会难以忍受。
她怕等汪平泉同志过来之后,风不夜也是这样的态度。这可是位读书人,连御个剑都能把自己绊摔下去,不耐打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白天各自找地方修炼的众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梁鸿落还留在魔界,应该是在刻意避开他们。
小师弟捧着手里的饭碗,一面悲伤,一面狼吞虎咽,心中祈愿着汪平泉能晚点过来。
怀谢与风不夜都不吃饭,只出神地在一旁坐着。
以往风不夜是不出来的,更妄论这样陪他们干坐着浪费时间,如今一反常态,让逐晨想不多想都难。
再晚一点,逐晨让人帮忙,将她从浮丘带来的书本都整理出来,一页页摊开,然后让修士们用细风吹干。
因为书籍数量实在过多,且泡水后有一定的损坏,动作间需得小心翼翼。纵然逐晨喊了几十人来协助,这项工作还是持续到了深夜。
风不夜也就这样在一侧旁观到了深夜,偶尔抬起手,替他们烤个火吹个风,缓解一下工作的压力。
梁鸿落因此,一整晚都被迫在外流浪,像个无家可归的人。
他二人这水火不容的架势,让逐晨对汪平泉的到来更感焦虑,加上这两日灵气消耗过多,以致于她神思恍惚,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忘了去巡查寥寥云浇灌出的那片鱼塘。
翌日早晨,阳光穿破白雾,照亮天际。
逐晨被光色刺得醒了过来,难受地转了个身,才发现怀里多了个软软的孩子,继而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还没能等到寥寥云下完雨回来,就先睡着了。
她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看向怀中的人。
寥寥云忙了大半天,对她这年纪来说有点超负荷了,此时睡得昏天暗地,脸颊发红,两手紧紧拽着羽绒被的一角,拿头在上面轻蹭。
逐晨怀疑就是她把自己抱上床的,不仅独自回家了,还照顾了她一把。
看寥寥云这样乖巧,逐晨心中大为惭愧,为她调整了下位置,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而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大门。
寥寥云昨天的一场大雨,还未能将鱼塘全部填满,但其中一块区域,已经涨了三分之二的水位。
小师弟极为亢奋,正在进行最后的狂欢,将衣摆扎在腰间,不停地从河里捞鱼,丢到鱼塘里。
逐晨看他这粗暴的动作很是担心,怕他弄伤了鱼鳍或鱼鳞,养不到两天就把它们都养死了,到时候逼得全民吃鱼,反成悲剧。她走上前,挽起袖子从池塘里捞起一条,想看看它们有没有翻白肚。结果刚离了水面,那鱼就猛烈挣扎起来,直接扑了逐晨一脸水。
……离死大概还有很远的路吧。不愧是混魔界的鱼,整个就一臭流氓。
逐晨嫌弃地将鱼丢回去,拍了拍手站起来,在用帕子擦拭的时候,发现了不寻常。
之前这些鱼身上都有很浓重的腥臭味,表面还覆着一层可疑的黏液,只要摸过就会手有余臭。逐晨现在闻了下,惊奇地发现没有了。
臭鱼居然变香了。
这就是仙云的功效吗?
“长吟!小师弟!”逐晨叫了两声,指着面前的位置问,“这个池塘的鱼你是什么时候丢进去的?”
风长吟回忆了下,不确定地说:“天还没亮的时候吧。”
那就只是一两个时辰而已。雨水已经将黏液泡出来,效果惊艳。
逐晨说:“你来看看,这鱼已经没有你讨厌的腥味了。再养一段时间,说不定口感都能变好!”
这些鱼在魔界边缘处生活,差不多都能称得上变异了。体型庞大、精力旺盛,生长迅速,生命力顽强。最大的缺点就是味道不佳,不仅腥味重,肉质也很干柴。
如果寥寥云的雨能够改善这一点,那简直没有比它们更好的培育品种。
“真的吗?”
风长吟大喜,迅速朝这边跑来。他身形矫健,动作灵活,跟猴子似地弯腰一捞,便抓住一条鱼。
他认真闻了闻,蹙起眉头。
“还是很臭啊。”
逐晨说:“那是你的手臭。”
风长吟也反应过来,搞怪地将手伸到逐晨面前:“哪里是我手臭?师姐你再试试。”
逐晨将他挥开,两人笑着打闹起来。
二人你追我赶地冲出没多远,就遇见了背着小包袱前来上任的汪平泉。
“逐晨道友,原来你在这里。”汪平泉今日气色已经大好,看着不似昨天那么弱不禁风了,礼貌地朝她一拜,一派彬彬有礼道,“我几位师弟还在准备,我先前来叨扰。”
逐晨忙说:“哪里的话,道友愿意来朝闻任教,是我该说谢才对。这位是我的小师弟,往后也要跟着你学习。”
风长吟见到自己未来的先生,倒是老实了,只是脸上的苦涩怎么都掩饰不住,像是能挤出水来。
汪平泉笑说:“二位关系真好。”
逐晨揉了揉风长吟的脑袋:“毕竟我就这么一个师弟嘛。”
小师弟内心悲怆,避开她的手,随意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逐晨抚了把额头:“不喜欢念书,失礼了。”
汪平泉:“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是不喜欢念书的。我与他一般大时,也只想着每日能出去历练。”
“你别介意就好,他平日是很听话的。”逐晨做了个手势,在前面引路,“我先带你去住所看看吧。朝闻还有一批空房子,你随意选一间喜欢的。”
汪平泉与她客气两句,跟在她的后头,走了一段路,小心问道:“令师也在吗?”
“我师父在呢。”逐晨说起这个,不由精神萎靡。她委婉地说:“我给你引荐一下吧。我师父近来心情不好,脾气或许有些急躁。若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你千万不要介怀。”
汪平泉好似听了句大不敬的荒唐话,惶恐道:“哪敢!仙尊肯予以指教,是晚辈荣幸。若仙尊生气,那定然是我做得不对,逐晨道友可千万要指点我!”
逐晨:“……”
好的,又是个戴滤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