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生苦似乎像被这笑容蛊惑,内心里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暖暖的。
以后的日子里,生苦竟再也没有真正的静下过心思来参禅悟道。白日,他的眼前都是桑枝,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似乎能暖化他的内心,夜里闭上双眼,鼻子里嗅到的也都是桑枝身体上的那种淡淡的沧海桑田花朵的味道。虽然生苦已经把曾经委身的山洞让给桑枝来使用,自己去到了荒芜之地的更深处,但是双腿却很奇怪的不允许他离开桑枝太远,下意识的,他每日都会来寻她。虽然她每天去寻他的时候他都装作一副高冷、拒绝的冷冰冰的样子。
但是每个深夜,他仍旧被那种奇特的气息撩拨到无法入睡。所以,他只好起身顺着那似乎有魔力的味道寻去,守护在她山洞的外面。这里虽然漫天黄沙,却并无其他野兽,夜中本也特别安全,可是不知道为何,生苦就那样突然的患得患失起来。似乎这并不是沧海桑田的使命,而是他的。
爱,也是种罪恶。
他心中暗想。但是,自己竟然无法靠自己的信念去抵消这种罪恶。难道所谓的情孽,真的如此难破!很多时候,那仅存的执念还在支撑着他对那人类最基本的欲望去做着微不足道的抗衡。但是,那花朵儿一样的笑容,真的很美啊!那娇滴滴的女孩子一句不经意的软糯、一抹娇羞都会让他彻夜不眠。
佛,我要怎样才能接近于你!
可是很快,那佛的影像就开始一点点的消散,那张明媚乖巧的脸慢慢的浮现在他的面前,愈加清晰。
可是这一次,生苦却突然从梦中惊醒,因为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那张在他的梦中的那个叫做念初的女子。这一次,念初不再对他微笑,而是眼角含泪。
女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原来自己的心从来就没有宁静过。从前梦中有念初,现在身边有桑枝。
“再悟!”他的黄袍师父的清晰的声音浮荡在自己的耳边。再悟,他默默的重复着,突然他似乎懂了。就算没有桑枝,他也并不会成佛,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仍旧有那个叫做念初的女子。师父一定是知道了这件事,却用了另一种方式来告知他。
罪恶。突然,他有点恨恨的了。这一切都是罪恶。表面的温柔、表面的无害其实都是阻止自己成佛的阻碍!女人、爱情、洪水猛兽。
所以,当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以后,他竟抓起衣服向着种下沧海桑田的地方走去。多年未来,那里的枝叶竟然更加繁茂,郁郁葱葱。
“你知道吗?”桑枝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他吓了一跳。高度的紧张竟然使得他并未察觉到一路尾随着的桑枝。他有些心虚的看着桑枝的脸,疑心自己的意图被她发现。
“你知道吗?我们沧海桑田因爱而生,树身可以在这里生长的这样好,只是因为你心中有爱。你看,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未有这样的茂盛。”桑枝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摘下一片绿油油的叶子,递到了他的手里。他本想躲避,可是鬼使神差的仍旧拿在了手里。
这是,生命的感觉。
“所以,你要接受我了吗?”桑枝的脸慢慢的贴过来,因为羞涩而脸颊绯红。
一瞬间,那种花朵儿的勾魂摄魄的香气直扑入了他的鼻腔。他的灵魂就像被钳制住了一样,不受自己的控制似的,本来来到这里的原因也都被自己抛在了脑后,“柔软的嘴唇...”他在脑中想着,然后第一次伸手托起了她的脸颊,吻了上去。这一吻很有些重,小小的女孩子完全禁受不住,她很想推开他,但是她本就是为他而生,所以她的小手虽然攀上了他的肩膀,并只是紧张的抓紧了他的衣角。
“生苦!”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耳边,是念初的声音。她,可是在怨自己?
猛然的,他用力的推开她。
桑枝从来没想到这个忘情的吻着自己的男人会突然粗暴的把她推开,脚下并未站稳,身体像一片摇摇欲坠的花瓣儿跌坐在了地上。待到生苦恢复神智发现桑枝被他甩脱出去,不禁有些惭愧。可是还未等他去伸手扶她,只见从沧海桑田的树梢之上飞身落下一个身着黑衣黑裙的年轻女子。她恶狠狠的瞪了生苦一眼,然后将桑枝抱在怀里。
“没事吧!”她惊慌的去查看着桑枝的身上有无受伤,发现并无大碍之后气愤的将生苦一把推倒在地。
“你疯了!竟然这样对待她!”那女孩怒目圆睁,很是气愤。
“提洛。别这样,他不是有意的。”桑枝有点慌乱,连忙去扶生苦。可是提洛却一把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你醒醒吧!你看看他,他根本就不会爱你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
可是她根本不会听从提洛的话,也并不会领她的情。提洛也非常清楚。所以当提洛看到桑枝仍旧挣脱她去扶起生苦的时候,也就只能无奈的叹气。
生苦只想与桑枝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他只在起身之后远离了桑枝身边。
“她说的对。”生苦下定了决心,“我并不会爱你。虽然你说你们沧海桑田因爱而生,可是我心里的爱却并不是因为你。”
“什么?”桑枝有点没听明白。“怎么会,你若无爱,我又为何出生?你在骗我!”
“我终究是要成佛的,成佛的路上容不得一丝丝的牵绊!”生苦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内心里却在翻江倒海的疼。他微微佝偻着身子,用手捂着心口。但是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状。
“可、这是我的使命。我不会耽误你成佛的...”卑微的,女孩子的眼泪滴落了下来。一瞬间,生苦竟然想立刻上前帮她擦拭。似乎她的苦,他能够感同身受。
“不行!我要你远远的离开这里,现在!不然...”生苦抿起了嘴角,他怕那样无情的话一出口就再也见不到眼前的这个女孩。不知道为何,他虽然一直都刻意的与女孩保持距离,但是女孩的一颦一笑却仍旧牵动着他的心。他只冷酷的、无情的把这种感觉狠狠的压积在自己的心底。
“不然你要怎样?”那个黑衣的女子极不服气的护在桑枝的面前。不知道为何,生苦总觉得这个黑衣女子看自己的眼神包含了深不见底的恨意,与嫉妒。
“不然,”他咬了咬牙,并不想纠结这黑衣女子从何而来,又为何会恨着自己,似乎今日必要做出个决断。“不然,我就砍了这株沧海桑田!什么爱意灌溉!荒谬绝伦!”
“你...”桑枝浑身发着抖,低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我并无纠缠不清,可是爱你是我这一生的使命。你若厌我,便去砍断树身吧。”
“桑枝,没了树身你就会...”黑子女子有些惊慌,可惜她的话还未说完,桑枝已经拦在了她的面前,“提洛,生我于世本是宿命。一切交给上天可好。”那个叫提洛的女子的眼泪突然迸溅出来,她倔强的回过头去,不再看她,可是她却偷偷的抬起手背,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生苦虽然很想知道树身砍断桑枝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他内心深处却在不停的提醒着他,斩断情丝,方能成佛。所以,他咬了咬牙,只一掌,树身就变成了粉末。它们肆意的飘散在风中,与那黄沙渐渐的融为了一体,再难分你我。
“以后,你我再无任何关系。你不用履行你那所谓的使命,也不用再呆在我的身边。你自由了。”
桑枝虽然脸上一直挂着泪珠,但是仍旧对着生苦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接着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口中喷溅出来,滴落在黄沙之上,恰如那年的被他掐断那朵花所流出来的花汁子。
不知道为何,生苦竟然下意识想去扶她。可是那个叫做提洛的女孩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你可以滚了!”
生苦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贮存着他们牵绊情丝的树身已被自己亲手毁掉,既然如此,自己却突然为何如此恋恋不舍?他畏缩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心口,却比刚才更痛。
这夜,黄袍老者再次前来。“徒儿有何领悟?”夜中,他的黄袍与那黄沙似乎融为了一体,只是他的胡须似乎更长。
“情,会使得自己身不由已的犯错,成佛之路,应胸怀大爱,不应有情。”
生苦本以为他师父会赞许他,可是没想到黄袍老者捻了自己的眉毛,却皱的更重,“再悟。”
这夜,生苦辗转反侧。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回答好师父提问的问题,而是他的满脑子都是桑枝的脸。今夜的空气中再也不见她的那种淡淡的沧海桑田的花汁子的香气,满耳朵都是风沙的呼啸声。第一次,他只觉得这样孤独寂寞的夜,竟然会这样冷。曾经,那个女孩就住在自己身在的这个山洞之中,他想这里应该也会留下那种让他安心的气味的,可是,什么也没有。她应该与那个叫做提洛的女孩远远的离开了天之涯,那毁掉的树身,果然是斩断了所有他与她的联系。
他翻了个身,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么?现在只不过是回到了之前没有她的日子了,从小到大自己都一个人生活在这天之涯尽头的荒芜之地,怎么现在竟然会如此的不适应?
我生苦,不需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