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傲眉头一扬,瞧向转身走开的两人,手臂上却又是一阵使劲拉扯。
“走,你跟我出来!”俞团团拉着他就朝走廊尽头的露台走去。
蔺傲由她拉扯着,跟她走到露台上,俞团团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恼火地瞪着他。
蔺傲无视她凶巴巴的小模样,仔细看了看她的小脸,眸光又柔了不少,忽然问道:“你刚才哭了?”
俞团团胡乱抹了一把脸,还是瞪着他:“爷爷刚才情况那么危险,我当然担心他......”
“担心什么,”蔺傲不以为然,两手抄进裤袋里,“老头子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死,放心吧。”
“你还说!”俞团团气得小脸通红,那双大眼睛里都要冒出怒火来,“蔺傲,你要是再说这种无情无义的话,我就跟你绝交!”
蔺傲脸色微微一僵,他第一次看到这丫头气得这么狠,有些无法直视她那双冒火的眼睛,眸光略不自然地闪躲开。
“不过是一句安慰你的话,你那么较真干嘛?”他抿了抿唇,低声说道。
俞团团看着他,眼圈又有些红了,眸光里隐隐透出一点失望。
“蔺傲,在我眼里,你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为什么对爷爷你偏偏......”她声音微哽了一下,“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爷爷是这世上你唯一的至亲,如果......如果他不在了,那你就再也没有......”
“不是还有你么?”蔺傲忽然开口,看着俞团团,他那双炯炯黑眸,很深很深。
俞团团怔了一下,随即眨了眨眼:“那......那不一样......”
蔺傲垂下眼眸,遮掩住那顷刻黯然的眸光。
俞团团见他沉默不语,胸口中那股怒火也渐渐平息下来,看着他那低眉垂目的样子,忽然有些心疼。
这爷孙俩,彼此都是彼此唯一至亲的亲人,却也因为彼此最亲的亲人离开而始终隔阂甚深,这么多年了,没有互相温暖互相慰藉,有的只是横眉冷对怒目相向,如此冻结在冰点以下的亲情,真的让俞团团感到很是心疼与难过。
“蔺傲,都这么多年了,当年的那些恩恩怨怨,你真的应该放下了。”
俞团团声音渐渐温柔下来,心疼地看着他。
“无论如何,过去的事都无法再改变,你也永远都无法改变你姓蔺这个事实,你......”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根本不姓蔺!”蔺傲忽然开口,那双黑眸乌沉黝黯,分不清是在痛恨还是在自责,“甚至,我宁愿自己没有出生,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那样的话,我母亲就不会为了救我而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眸光晃得厉害,额角渐渐浮出青筋,眼眶中更是隐隐现出血丝。
“就是这样一个好女人,却被那老头子百般容不得,如果不是他的固执与偏见,我的父母......不会那样惨死!!”
这一声声自责与控诉,含恨,含怨,含泪,是自幼积压在心头的悲痛与愤怒,是多年来孤独成长的凄凉与创伤,这怎不叫人耿耿于怀,这怎不叫人郁结难解?
俞团团的心被狠狠地揪痛了,鼻间一酸,眼泪顿时雾了双眸,她上前,小手轻轻搭在蔺傲紧绷的胳膊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手臂上柔软的小手,并没有任何动作,但那温柔的触碰,却让蔺傲激愤难平的心渐渐平顺下来。
他低头,看向那个泪眼朦胧的小女人,忽然长臂一捞,将她紧紧地抱住。
俞团团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要挣扎,耳边却传来男人沉闷的声音。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俞团团怔住,心头随即一酸。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受伤的心是多么需要一个平静的拥抱来温柔地抚慰,正如那晚她靠在初墨玦怀中无声哭泣,此时的蔺傲,也需要这样一个拥抱,来安抚他心中长久以来的创痕。
俞团团没有再挣扎,任由他紧紧抱着,给他温暖,给他依靠。
她忽然无比庆幸,庆幸当年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在经历了那么惨痛的生离死别后,没有因此深陷阴郁黑暗,没有自暴自弃性格扭曲,反而还成长为那么阳光般健康豁朗的***,那么光华夺目,明亮照人。
她不由暗暗地琢磨,蔺傲这一路没有长歪,很难说是不是受了爷爷潜移默化的影响......
“蔺傲,你听我说......”
她伸手,轻轻拍着他宽厚结实的背脊,就像平时哄小团子睡觉时那样,语声温柔,神色安宁。
“不要再去纠结那些让人难过的往事了,好不好?咱们目光多朝前看,好吗?”
蔺傲沉默地拥着她,没有吭声。
俞团团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有那么伟大的母亲,怎么可能会忘记,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如果当时是爷爷跟你一起坐在车上,他会怎么做?”
蔺傲仍没有吭声,俞团团也没等着他回答,继续说道:“我相信,爷爷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舍身护你,会像你妈妈一样,用自己的身体为你搭建起生命的庇护所,保护你毫发无伤。”
蔺傲还是没有说话,可是俞团团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僵,她不由微微一笑,知道他听进去了。
“这么多年,你失去了父母,可是爷爷也失去了他唯一的儿子,那种痛苦与自责,他一定不比你少,而且伴随着他的,一定还有无尽的悔恨。”
“蔺傲,不知你有没有察觉到,这些年你虽然始终违背爷爷的心意,做了很多他不喜欢不赞成的事,可是他没有再像对待你父亲时那样固执强硬,而是选择了纵容迁就,在我看来,这其实是爷爷在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他的悔恨,表达他对你深深的愧疚与歉意。”
俞团团感觉到蔺傲身子微微一颤,她抿了抿唇,轻轻挣脱开他的环抱,抬眸直直地看入他黑沉沉的眸底。
“爷爷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而你,就成了他余生唯一的希望,这世上,友情可能会变质,爱情可能会破灭,唯有血缘亲情永不可能改变。”
“蔺傲,不管你如何怨恨抗拒,蔺家始终是你的家,也是你的责任所在,这些年,因为你的心结难解,所以爷爷一直独力支撑着家族事业,他始终视你为唯一的继承人,不肯将这份家业交于旁人,他已经八十多岁了,还在拼命维持打理家族生意,他坚持到现在,全都是为了能将这一份家业完好无缺地留给你啊......蔺傲,你明白了吗?”
蔺傲默默看着俞团团,始终一言不发,然而他的眸光明显晃动着,仿佛被什么深深触动到,开始动摇......
......
俞团团收到君大校方的演出邀请时,真是十分惊喜,她以为自己这个只上了一学期就辍学的人,是没资格成为君大校友的,没想到校方竟然对她十分重视,热诚邀请她回校参加校庆演出。
俞团团对此真的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于是跟剧组请了半天假,专门跑了一趟君大,与校方面谈演出的事宜。
四年多过去,君大校园并没有多少改变,仍是那般环境优美,似乎风雨不摧,时光不衰,而那条著名的蓝花楹长廊,仿佛更加葳蕤深长。
关于演出事宜,校方当然是热切希望俞团团能在庆典晚会中表演“落英舞”,毕竟这段舞蹈已成为经典,跟蓝花楹一样,几乎已是君大的象征,但俞团团却对此感到为难。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完成高强度训练,那段落英舞对身体素质与基本功要求极高,她担心自己现在的状态无法完美地将那段舞蹈表现出来。
她将这些坦诚相告,不愿因自己的身体原因,而让这段舞蹈在人们心中大打折扣。
校方对此当然感到很是遗憾,但也不愿勉强俞团团,于是提出让俞团团换一种演出方式,无论如何,她已算是君大的代言人,所以一定不能缺席校庆晚会。
俞团团本来有些无奈想要退出节目表演的,见状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不愿再让校方失望。
“那......我可以弹钢琴,也能唱歌,要不......我表演钢琴弹唱吧。”
校方不知她还有这方面的才艺,很是惊讶,于是立刻提出要求。
“团团,那你能不能......先表演一下,我们想看看表演效果如何。”
“好啊,没问题。”俞团团一笑,很爽快地答应了。
另一边。
工作室里,潘教授笑眯眯地喊住准备离开的云澈。
“还有什么事?”云澈顿住脚步,回身问道。
他是应潘教授的请求,回校帮忙指导研究生,要知道,潘教授现在可是全校最吃香的研究生导师,因为云澈这尊大神曾师从于他,所以很多学生都想拜在潘教授门下,希望能成为云澈的师弟师妹。
于是潘教授时不时地就会邀请云澈来帮他撑撑门面,虽然经常都请不动这尊大神,但偶尔能来一次,也足以让潘教授颜面有光十分高兴了。
此时,潘教授一脸满意地看着云澈,只是听他这么一问,想到心中之事,笑眯眯的神色便渐渐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