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前聚了一堆人翘首盼望,从昨听说落崖的小嫂子并未死,还要带着两娃归来,皆难捺满腹激动,天蒙亮便殷殷等着。
都曾在泉城衙署府里生死与共,福祸同当,彼此间的厚意已无甚么可以比拟。
孙思晨同赵素素亦在。赵素素手里摆弄一尾绿麝草,哥哥下落不明让她昨哭了一晚,眼眶至此还红红的。
“迂——!”一辆马车至营口渐停,舆门拉开,由着丫鬟搀下一人,却是昨与周将军大婚的曹凤华。
满头珠翠,颊面描眉画鬓,细细擦了粉脂,把那鞭伤的旧痕掩了六七分去,身穿大红缎子镶金边洒花衣裙,犹带初嫁新娘的喜气。
众人怔了怔,暗叫不好。胡忌率先上前拱手恭道:“二夫人可是来寻周将军的?他一早出去,并不在军营里。”
二夫人?!曹凤华眉眼微漾,抿嘴轻笑:“我知晓他不在军营,听说是去接夫人,这般大事我怎能不来,岂不失礼数?”
“外头春寒料峭,委实寒冷,二夫人身子骨弱,不如去营帐里静候。”胡忌强捺镇定,命旁的士兵给她引路。
“不用,你们能在此等我又有何不能?本就不是个娇气的。”曹凤华微摇头,淡淡拒绝。
看着是难打发了!
无奈,胡忌命人抬来把锦垫金漆木椅,伺候她坐下,其余一众不自觉朝另侧移移,又挪挪,生生隔出道间距来。
“你们谁给二夫人透露消息的?”胡忌又气又急,低声喝问,见众人头摇成拨浪鼓,蹙眉猜道:“难不成是将军昨晚洞房自个说的?”
“瞎扯吧你!”张成朝他脑袋挥一巴掌:“昨将军就没回过府,同我们几个把营帐里拾掇一番,后就带着李晋和几个兵士匆匆往柳林镇而去!”
男人的嗓音粗厚,惯日里大大咧咧的,那声不高不低,想听总是能听清的,曹凤华把吹乱的散发捋至耳根后,面庞神情寡淡,辨不出喜怒。
僵僵又过半晌功夫,遥遥有辆乌青大敞马车果然稳健驶来。
“来了!”胡忌兴奋喊一嗓子,带着一簇众人朝官道疾奔拥上。
赶马的老汉哪见过这阵仗,十几个军爷不要命的迎面拦截去路,又慌又忙的紧拽缰绳迂停。
原雇他的可是个清昂轩扬的小哥,他娘子好看的很,还抱着两娃哩!
不晓得哪里招惹了周将军,愣是硬生生的带人劫了车,把那小哥扔下,这可是强霸他人妻儿啊!
他很想打抱不平来着,可看看一路跟随的军爷个个高壮魁伟,冷冷一个眼神就让他浑身哆嗦,他上有老下有小要养.......算啦!人世太多不平事,那位小哥你就自求多福吧!
曹凤华没有动,倚着椅背安静的坐着,眼眸一错不错的却朝众人拥去的方向望。
她与楚玉翘其实不熟稔,贵为皇后时,也仅宫宴偶尔逢过几次,连话都不曾多说过。
如今却因个男人让彼此命数终究有了交集。现想来往日对她刻意疏离,其实也因这个男人。
看着周振威先跳下马车,把手中的娃让胡忌抱着,转身面朝舆门等,一会儿,有个小妇人低首微俯现了影,衣着简素,怀里竟还抱着个。
男人强有力双手搂揽住丰润小腰,连同娃儿一把抱下来,眼中的疼,掌上的宠,不遮不掩,不管不顾,就是要羡煞旁人呢。
将士围上七嘴八舌的问候,彼此眉间眼里都有些红,说不完道不尽的思念意,掺杂一缕劫后又能重遇的悲喜。
玉翘去拉赵素素的手,赵广辉的事她心里也不好受,想想总是止不住的歉疚。
正想说些什么话子安慰她,却听胡忌唉哟哟的喊:“小祖宗哩,怎招呼不打,就尿了我一身!”
皆朝胡忌看去,腰腹前一团儿湿嗒嗒,干了坏事的威宝咧着嘴咯咯笑,小短腿蹬啊揣的好不高兴。
玉翘沉下脸上前打小屁股,可是个人精呢,瞄到娘亲气了,扭身子伸长胖胳膊去寻爹爹,嗯嗯啊啊的求要抱。
瞅着和自个眉眼如出一辙的小脸儿,周振威就满心舍不得,边上前接过娃边怜道:“这般小哪懂什么?就算尿了又咋地?胡忌你说是不是?”话音落,虎眸烁烁瞪他一眼。
胡忌挠挠头,忙朝玉翘陪笑脸道:“小嫂子,他尿我开心哩,你莫要凶他!”
那会刚孕上,谁说生下来如是男娃,定要严加管教,不得无底限溺宠的?瞧现却比谁都宠得不像样。
不想理他了!只问胡忌营帐子在哪?得去给威宝换裤子,大冷天的可受不得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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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这会儿,玉翘便见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妇人近前来万福,开口微笑道:“姐姐此趟回来,不曾远接,望恕懈怠之罪。”
说着便俯身行礼,恰让她瞟到左半边脸再难褪的伤痕,那是为救她玉翘而毁的容貌。
心里说不出的晦涩滋味!感激她,可夫君却不能同人分享,她真没那么大肚量!
玉翘抱着糖糖,漠漠还一礼,咬着嘴唇不吭声儿,只把脸撇去看周振威,眼神冷飕飕的,想挠他,真是恨死他了!
周振威神情瞬间肃沉,朝张成喝命:“军营重地岂是谁想来即来的,送她回将军府去,待会都给我罚绕营地跑八圈。”
上前去揽玉翘的柔肩,那妖娆身段一扭,堪堪便躲过,果然不高兴,又开始使性子。
“姐姐不随我去将军府么?”曹凤华即羞又恼,颜面挂不住,不死心跟在后走,索性高着声道:“我已替姐姐收拾妥了主屋,自比这军营帐里宿的舒适。”
无人理她,玉翘及周振威头也不回!
“二夫人你就少说两句,快些回去吧!”张成上前拦她的去路,拧着眉宇低道:“今小嫂子才携娃回来,你就莫要再此扰周将军兴致,否则一个不喜,大伙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么!”曹凤华停下步,有些失神的喃喃,周振威肩膀上探出半张小娃的脸儿,白嫩嫩的肤,黑亮亮的眼好奇的看她,咂着小拳头哦哦稚语,男人便侧过脸宠溺地啄他的颊,那小娃对她顿时无了兴趣,别过脸去和爹爹玩亲亲。
她满眼的羡慕和凄凉,她这辈子再也生不出娃了!
那女人怎这么好命呢!得这天下最勇猛彪悍的男人真心,把她捧在手心百般独宠,瞧生下的娃们,怎生这么活泼泼招人疼,你瞧围簇一圈的将士皆把她奉承,争抢着同她说话,得她个笑脸儿都欢喜的很。
可她呢?来来去去倒底全是一场空,活得竟是这般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