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回
房玄龄这话有着明显的维护意,让三个人都哑口无言。房大人是何时与秦英相识的,而且还相识到,主动为秦英申辩的地步?
他们终于看出秦英本身不是个软柿子,后台也有的瞧。
但是为时已晚。
李世民抬手让安公公把卷轴呈上来,铺满桌案,之后抚着胡须道:“房爱卿所说有礼,但秦英受人弹劾的事情还不能了结。”
天气太热了,御书房里的气氛又诡谲地不成样子,秦英后背早就起了一层薄汗。
她不知道陛下究竟有没有把那些人的话听进去,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辩言,或者采纳房大人的见解。秦英双手捏着自己的袖角,努力控制着情绪,使自己的脸孔看上去依旧平淡。
李世民的眸子转了一圈,落在了微微低首的房玄龄身上,朗声开口道:“房爱卿,未能查明事实便行弹劾,该治何罪?”这是明摆着让房玄龄与自己唱对台戏了。
与陛下合作过无数次的房爱卿闻言,浅笑道:“按照《武德律》中的名例篇,应奏之事,有失勘读者,应减下从一等。【注】”
那三个人听到这句话,脸色一瞬间发白了。本来是要弹劾秦英,让她尝到厉害的。岂料他们最后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他们本来就是没有实权的散官,堪堪立在五等的位子上,就靠着每月的那点俸禄过活。贬下去一等品阶,就等于被硬生生地刮去了四分之一的俸禄。
一个面相比较活络的散官见陛下颔首,就差提趣÷阁拟一个贬职的诏书,连忙跪下来拜倒,口中则不断称念道:“我等弹劾秦英,乃是为了朝廷的稳定,恳请陛下明察。”
秦英冷笑了一下,心道:你们在弹劾之前,就应该预想到弹劾失败的情况。现在可怜兮兮地求陛下仁慈开明,不是已经晚了吗?
李世民看着他们几个夸张的叩首动作,不发一言。
房玄龄瞥了一眼陛下的神色,就猜出陛下是在想什么了。无非是觉得他们三个胆大包天,敢把线人放到皇宫深处去,之后又觉得他们十分没脑子,弹劾秦英也就罢了,还要把秦英祸乱后宫的事拿来贻笑大方。
“你们是想要让陛下无视律法吗?”房玄龄眯着眼眸说道,轻飘飘的一句话为他们的求饶之语盖棺定论。
他三个哪里敢让陛下扣上这等帽子,赶紧起身说不敢。
李世民酝酿了好久的情绪,才发话道:“……你等出去时若能当做今天从未来过御书房,此时就算揭过去。否则减下从一等的诏书,是随时都能送到尚书省的。”
一直在秦英身边装木头的陈药藏郎听到这个结果,心里高悬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了:陛下的言语真是有水平。既保住了秦英的声名,还封住了他们三个的口。
但陈药藏郎还是不太明白,秦英被弹劾的事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明明一刻钟以前,秦英还处于受三个人威压的劣势状态,自己身为秦英的长史,都不敢任意对此置喙,而秦英好像三言两语,就把两条罪状拨回去了。第三条罪状还没有澄清,陛下就已经表现出袒护秦英的样子了。
——难道秦英和陛下也有交情吗?
陈药藏郎被自己的推断惊到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
而房玄龄就比陈药藏郎想的透彻许多。这不仅是陈药藏郎年纪比房玄龄轻的问题,还是官场经验比房玄龄少的问题。
房玄龄摸着胡子,看那三个人对陛下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地依次出了御书房,心里的算盘开始扒拉起来:秦英是太子殿下的侍医,如今在翰林院的地位也逐渐稳固了,皇宫内的无数人都听说过秦英的名号,并对她无限尊崇了。陛下肯定不会在这时打压秦英,失去民心的。不过等秦英出完了风头,陛下对她的耐心用尽……以后待她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在房玄龄想这些弯弯道道的功夫,李世民已经叫安公公收拾了舆图卷轴,并且批下了一封折子。
正是陈药藏郎呈的,请求秦英为太子殿下导引师的手书。
“拿着吧。”李世民把朱趣÷阁悬挂在趣÷阁山上,抬眸,让安公公把折子递给了陈药藏郎。
诚惶诚恐地打开了一道缝隙,陈药藏郎眯着眼瞅见那个红红的允字,心里的喜悦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他对李世民再拜道:“多谢陛下恩典。”才带着秦英离了御书房。
他所不知道的是,秦英这个不听话的侍医,已经背着自己找了太子殿下。
房玄龄看陈药藏郎拿到折子的批复时,那喜形于色的模样,联想到他战战兢兢地跪在秦英身边,好像在等待什么,就感觉他的折子有些深意。
不等深入想下去,李世民翻开了折子,一边批一边说道:“今日朕在朝堂上为秦英等人征议道场的地点,房爱卿以为哪里合适?”
房玄龄斟酌着陛下对秦英的态度,好像不亲近也不疏远,恰到好处地保持着君臣间的默契距离,大概以为陛下是准备随意打发秦英,便拱手说道:
“崇化坊有道观曰龙兴,因为地势偏僻并没有什么香火。若是能把这道观交由秦英打理,说不定能够焕发生机,也不枉费它在长安城内占据四分之一的坊地。”
“斯言甚赞。”李世民想了想抚掌叹道。
对方外之人的态度,一直是他很难以拿捏的。
过于欣赏可能会遭到朝臣的反对,过于冷淡可能会遭到方外的排斥。
而他们那些方外之人,本来就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而自居,相当不好用世俗眼光苛求。一部分方外者还对鸿胪寺和尚书祠部的管束,抱有敌视态度。
他若是处理不当,就可能引起方内或者方外两者的震动。
秦英当然要赏,但是这个封赏要适度。
他不能太大方也不能太小气。
经过房玄龄的巧言点拨,李世民觉得有道理,就叫安公公把绘了长安一百零九坊的舆图取来。他亲自把崇化坊的龙兴观圈出,改写上了西华观三字。
改观名意味着人事变动。
秦英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内定成了前身龙兴观,未来西华观的观主。
【注】我没有百度到《武德律》,就用《唐律疏议》的内容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