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回
秦英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年下终南山时,嘱咐了道宣师照顾如七。这两年他不应该是在净业寺,跟着道宣师修习佛法吗?好端端地怎么会入宫来?秦英往前探了探头,想把那修长挺拔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些。
如七此时穿了身豆沙色的僧袍,一手里持着《梵网经》戒本,一手拿着敲钟磬的小锤。他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书卷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口上还反复地念着仪轨。
法琳师当初估计的不错,如七和昙藏师两天前入宫,陛下召见他们以后,就提出了如何做能让太子尽快病愈。如七还没有见过李承乾的面,确然是无法回答的。他并不觉得在东宫放置一个药师佛像,在它的香案前供些花果,药师佛就一定保佑太子平安康健。
然而昙藏师说道,陛下若是肯让太子受菩萨戒,相信诸天佛菩萨会加持太子殿下,如此太子病愈也就指日可待了。
昙藏师在长安的佛寺也算是个远近闻名的人物。
他曾经主持建造了会昌寺,每天吃住都在工地,历时数月直到佛寺成立。之后会昌寺的寺主为了感谢他,将他引为上座。只要昙藏师想,随时都能在会昌寺办法事或者做俗讲。
昙藏师面容刚肃,所讲的话也十分有威慑力。就连李世民这样见识过不少英雄异士的帝王君主,看到了他的形容举止,都不免要心折,并且暗暗地赞叹一声。看昙藏师心中有谱,李世民就让他安排授戒的事情了。
这次授菩萨戒乃昙藏师主持,如七在旁协助。
如七在几年前,跟着他的授戒师道绰和尚做过几次法事;不过等他到了净业寺,大部分时间都是清修,两年下来,他竟然连钟磬都没有碰过,打法器的手早就生疏了。
不过就算他熟记着寺庙里的法事流程,也无法将情况类比到太子受戒的事情上。
寺庙里面做一场法事,往往需要数以十计的僧人共同配合;现在这偌大的东宫崇教殿,只有昙藏师和自己两个人,不仅事务繁重,而且仪轨的记诵难度也加大了。
一想到给太子授戒的时间快要到了,殿门之外还有那么多人围观,如七的心里更紧张了。天气炎热,汗水从额角流下来,他也顾不得擦,只是把握持经卷的手紧了紧。
不多时,昙藏师从崇教殿的一侧走了过来,仔细地把授戒流程讲给如七听。大概是看出这个青年僧人第一次遇这么大的阵仗、心里忐忑不安,他的语气很舒缓和蔼,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昙藏师简明扼要地说完,问他道:“何时敲起木鱼,何时敲钟摇铃,何时跟诵戒律?这些相应的做法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如七低下头道。他这两天已经把这卷《梵网经》戒本反反复复地看了好些次,但是心里痉挛般的颤抖,还是无法根除。
他点了点头,大手拍了几下如七的后背,微声道:“左右宫里的人没怎么见过授戒仪式,若出了岔子也不用紧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进行就好。”
“好。”如七哽咽一下道。他是个站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就变得很没有底气的人。像现在这种被围观的状态下,他没有临阵脱逃就算克服了弱点。
他们的话头刚歇,李承乾就带着十几个宫人,从前头的丽正殿走过来。
人群自动地分成左右两边,空出了中间宽阔的行道。秦英站在左侧的人堆里,抬眸就看太子殿下走在最前。
今天他穿了浅金色的圆领窄袖袍服,系着玉石銙带,在烈阳的照耀下,影子小小地团在他的脚畔。清冷而高贵的气质散发出来,弥散百步之遥。受到这么多人的瞩目,他的面色还沉静如水,放佛远处围观的人都是一颗颗的白菜。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一大段路,忽然转过脸看了眼左边。秦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恍然感觉他的目光犹如实质,穿过前方的那么些人影,结结实实地冻住了自己的身体。
如七看着那浅金色袍子的人屏退了众宫人,独身拾级而上,抬腿落脚都十分稳健的样子,开始怀疑陛下所说的“吾儿清明节时不幸失御”,实在是夸张了。
昙藏师站在崇教殿的门口,将李承乾迎进了门,才弯身下拜道:“殿下若无异议,授戒仪式这就开始?”
李承乾神色不变地颔首,身周的气场竟不输于他阿耶。
崇教殿内除了他们三个以外,还有一众捧花持案的宫人。见太子殿下做了允诺动作,他们鱼贯地行至大殿两边排开。
调子简单又不失端庄的乐声渐渐响起,昙藏师带领着李承乾跪在蒲团上。
“大德忆念,我某甲,于大德所,乞受一切菩萨净戒,惟愿须臾,不辞劳倦,哀愍听授。”昙藏师说一句,李承乾跟一句。如是念了三遍。
期间昙藏师避开了太子殿下的名讳,而李承乾何其聪颖,自己就领悟到了这个细节,用名字替换了“某甲”。
昙藏师拈了三炷香,依次插入小炉。这时如七敲了两下木鱼,宫人们举着香案走上前来,呈了香花供在案上。香赞事了,昙藏师面向十方三宝礼拜道:
“一心顶礼,过去世尽过去际,一切诸佛。一心顶礼,未来世尽未来际,一切诸佛。一心顶礼,现在世尽现在际,一切诸佛。
“一心顶礼,过去世尽过去际,一切尊法。一心顶礼,未来世尽未来际,一切尊法。一心顶礼,现在世尽现在际,一切尊法。
“一心顶礼,过去世尽过去际,一切贤圣。一心顶礼,未来世尽未来际,一切贤圣。一心顶礼,现在世尽现在际,一切贤圣。
秦英尽力拉长了脖颈,还是看不清崇教殿里头的情形,只好求助于簪花娘子。她伸手拉了一下对方的袖子,道:“你比我高,可否能看到一个穿着豆沙色僧衣的僧人?”
簪花娘子闻言,专注地盯着殿门内部,半晌道:“看他站在殿央念书。”说完她回眸道,“那是你认识的人?”看秦英点头,簪花娘子吃惊地掩住了嘴,“你竟然会与僧人相交?可是这几年佛道互不相容啊。”
“李淳风还与了缘师关系甚好呢,我与他也是如此。”秦英偏着脑袋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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