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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人(捉虫)(1 / 1)

昔年蠢钝不堪,只会跟在世家公子身后阿谀奉承,小意讨好的沈凤璋,现在却受到重用,意气风发。

而他呢沈隽抓紧了腰间的佩玉,看着被人迎进府中的沈凤璋,心底似有烈火燃烧,灼得发疼。迈入仕途的第一步就如此不尽人意。

蛰伏,蛰伏

不见沈凤璋时,他尚能压下恼怒,重新替自己规划路线,可一见沈凤璋,他却觉得满心焦灼。哪怕他对自己有信心,但看到曾经处处不如自己的人,现在将自己远远甩在身后,他还是不由自主生出焦急烦躁之情。

沈隽站在郡公府门口,竭力压制心底腾升的焦灼。然而他在注意到沈凤璋走进府邸的过程中,连眼风都没给站在一旁的自己时,焦灼中又添上几分难言的意味。

不久之前,沈凤璋还用嘲笑欺辱自己来掩饰她内心对自己怀有异样的情感。现在见到自己,她却能目不斜视,脸上一片平淡,丝毫不动容,似乎对自己不再有任何感情。

他不在意沈凤璋喜不喜欢自己,但沈隽在意她在这个时候不喜欢自己。她为什么不再喜欢自己,因为她自己平步青云,而他却仍只是一个小小的奉朝请

他用力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不喜欢自己呢

沈隽苍灰色的眼眸里泛起波澜,如山雨欲来。若他和沈凤璋身份调换,他如今高高在上,沈凤璋走投无路,像趴在他脚边的一只臭虫,他根本不会在意沈凤璋情感的变化。

沈隽眼眸轻闭,说到底,一切都是不甘心在作祟。

“郎君”黎苗抬头瞥了眼凝视着小郎君背影,面无表情的大郎君,脸上显出几分不解。小郎君没有来欺负大郎君不是好事吗大郎君怎么神情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快

察觉到失态的沈隽神色不变,毫不慌乱,他转头朝黎苗浅浅一笑,温声道“阿父泉下有知,知晓二郎有如今这般造化,想必会非常欣慰。”沈隽清雅和煦的声音微微一顿,带出几分怅然,“可惜,我却”

后面的话,沈隽没有再说下去。他收敛无意间流露的颓丧,重新一笑,看不出半点阴霾,“走吧。这么久,二郎难得回来一趟,今晚上肯定是家宴。”

黎苗闻言恍然大悟,他就说郎君怎么可能因为被小郎君无视而感到不快。原来郎君是为自己不及小郎君而怅然。是啊,要他说,小郎君就是走歪门邪道,踩了狗屎运,论真才实学,哪里比得上大郎君要他是大郎君,早就被现在这种情况气死了,哪里还会替小郎君高兴。

害怕引起大郎君伤心,黎苗连忙顺着大郎君的话提起家宴,“郎君说得对,今晚府里肯定有家宴。”

沈隽所料没错,今晚上确实是家宴。

东西两府,长房二房,齐聚一堂。

一个月前,沈凤璋虽然是府中主人,但坐上首的一直都是辈分最高的沈老夫人。然而这回,沈隽落座时,却发现祖母坐在右手边第一个。整张桌子上的位子都往后退了一个,上首的位置被空了出来。

沈隽坐下没多久,原先还有些泛白的天空渐渐被墨色侵染,最终吞噬最后一抹光亮,天地陷入昏暗。习习夜风吹散夏日的闷热,带来清凉之意。

正屋外,一抹明光由远及近,在树影浮动的昏暗夜间,显出几分幽静与柔和。两名仆从一左一右各提着一盏灯笼,身着白衣的少年郎君跟在仆从身后,缓缓走来。

走到正堂前面时,悬挂在正堂下的八角木灯投映下温和的光芒,在对方那双近乎纯黑的眼眸中映出两点明光。行走之间,对方身上看似简单的白衣,也在光照中显出似有若无流淌着的银纹。

清贵,俊逸,离尘脱俗。

任谁看到踏入正堂,神情冷淡不含笑意的沈凤璋,都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阿璋来了,快落座吧。”正堂里,沈老夫人见到缓步走来的沈凤璋,向来严肃的脸上显出微微笑意,柔和了脸上冷酷的法令纹。

“祖母,孙儿年幼,该您坐在上首才是。”沈凤璋在离红木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朝着沈老夫人微微笑道。

那张清俊脸庞上浮现的笑意,瞬间冲淡萦绕在沈凤璋周身的清冷与距离感。

二房的沈二夫人心下松了口气,脸上摆出热情的笑,朝着沈凤璋劝道“二郎你如今已经出仕,不再是孩子了,而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当然要往上坐了。”

沈老夫人余光一扫,瞥了沈二夫人一样。她虽然不喜欢沈祯这个庶子,但不得不承认,沈祯这个妻子,娶得比景猷好多了。她朝恍若未闻的虞氏看了眼,心里微叹一声,看向沈凤璋,“是啊,阿璋,你就坐下吧。”

沈凤璋见状,只能在上首落座。

沈老夫人和沈凤璋在谦让座位时,坐在沈二夫人身旁的沈湘瑶看着坐在上首颇有气势的沈凤璋,又瞥了眼坐在左手边满脸稚色的胞弟沈凤毓,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里。

坐在虞氏身旁的沈湘珮也在忍不住打量着沈凤璋。一月不见,二兄看上去瘦了许多,似乎还长高了一些,整个人越发颀长高瘦。她方才被提灯的侍从引着走近时,真有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气息。

沈湘珮下意识拽紧衣袖,以此掩饰心中的歆羡。

沈家家宴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老郡公在世时,就喜欢在餐桌上聊天,检查小辈们的功课。

今日这场打着为沈凤璋接风洗尘旗号的家宴,看似热热闹闹,实际上除了对其他人不甚在意的沈凤璋,一心为孙子高兴的沈老夫人以及不愿掺和进乱七八糟的事里,只想过自己清静日子的虞氏,饭桌上其他人都各怀心思。

看着将沈老夫人逗得满脸笑意的沈凤璋,沈湘珮内心微微感到一丝艰涩。往日里,祖母最疼爱她了,以前这样的家宴,大家的目光都围绕着她,可是现在

“二娘,怎么了”注意到沈湘珮望着前面,久久未曾动玉著,虞氏娥眉微蹙,轻声关心道。

“无事。”沈湘珮稍稍摇头,收回目光。然而沈老夫人以及沈凤璋等人的谈笑声,却始终往她耳中钻。

将心里的不甘压了又压,忍了又忍,沈湘珮还是没有忍住。

“二兄”

坐在上首,沈凤璋正在给沈老夫人讲自己外出一月碰到的事,听到沈湘珮的喊声,她转过头看向沈湘珮,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浅笑。

“二娘想说什么”

沈老夫人也偏头看向沈湘珮,因为笑,眼尾显出细纹。孙儿变得这般有出息,她心情极好,“二娘是也想听阿璋这一月的事吗”

沈湘珮搁下玉著,正色敛容,“二兄,一个多月过去了,郑姨娘的病应该也已经好了。今晚既然是家宴,姨娘作为二兄的生母,也该在场才对。若是姨娘知晓二兄如今取得这般成就,想必会十分高兴。”她实在看不惯,二兄将生母关在院中,自己却没心没肺,一点都不孝,毫不在意。

沈凤璋脸上残留的浅笑似见到太阳的露珠一般,消失得不留半点痕迹。

沈老夫人盯着沈湘珮的眼神亦褪去祥和,多了几分严厉。她实在未曾料到,在这样一个大好的日子里,做事向来妥帖的二娘会突然提起郑氏。

二房的沈二夫人和沈湘瑶脸上挂着相似的笑,默不作声,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方才沉默半晌,认真吃饭的虞氏此刻却放下玉著,朝沈凤璋和沈老夫人恬淡一笑,“阿家,郑娘子往日里颇为疼爱二娘。二娘的性子阿家清楚,她向来重情念旧。今夜大家聚在一块儿,热热闹闹,二娘想到孤零零待在院中的郑娘子,难免忍不住出言。”

沈湘珮不料自己的话会引得沈老夫人脸色大变,但阿娘替她找借口解释后,她心里突如其来的紧张忐忑慢慢缓和了一些。

“二兄,我正是此意。姨娘独身一人,未免太过可怜。”她微抬下巴,带着几分清高,朝沈凤璋说道。

哪怕不在建康城,沈凤璋也能从刘温昌口中得知沈家人境况。她瞥了眼还在和她争执郑氏之事的沈湘珮,眼尾眸光轻轻扫过一旁看好戏的沈湘瑶,如同墨丸一般的眼里现出似笑非笑之色。

“二娘,与其有空关心郑娘子,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二兄,你什么意思”沈湘珮柳眉紧皱,怒不可遏。二兄居然因为她提起郑姨娘,就威胁她

沈凤璋微微抬手,守在一旁的侍从立刻替她斟上酒。沈凤璋轻晃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盏下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她抬眸,漆黑的眸光似刀锋,殷红的唇亦显出锐利的弧度,“二娘,你年纪也不小了,有空操心各种琐事,不如”沈凤璋微微一顿,放柔了嗓音,“操心操心你的婚事。”

别等原定的夫君被人撬走,才知道着急后悔。

被沈凤璋这一月历练出来的凛冽气息锁定,清高自傲的沈湘珮一瞬间竟然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她眼角微微抽动,嘴唇轻颤了两下,后背不知不觉淌出冷汗,那清冷高傲额模样再也坚持不住他潜意识往后一靠,似是想要借此避开沈凤璋的逼视,没想到却差点从凳子上摔倒在地。

稳住身子,沈湘珮小脸微微煞白。

二兄,二兄怎么变得如此她咬着牙,不肯说出最后两个字,仿佛这样她就没有比二兄差。

还有婚事,她的婚事何须二兄来操心

接下来的家宴,沈湘珮根本没有尝出什么味道。她恍恍惚惚,连吃了什么都不清楚。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坐在梳妆台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沈湘珮才终于回过神来。

“松霜”沈湘珮声音里显出紧张不安。

正在替沈湘珮收拾衣裳的松霜急忙过来,“娘子怎么了”

沈湘珮站起身,对着铜镜左右照了几下,柳眉紧皱,猛地转头看向松霜,“我是不是胖了”

她平时都没发现,这会儿想起晚上看到的二兄,才突然察觉到她看上去竟然比二兄都要壮硕一些这怎么能行莫非二兄让她操心婚事,也是看出她发胖了

松霜管着沈湘珮所有的衣服,当然知晓娘子并没有发胖。她腰身一如既往纤细,唯有胸口和臀尺寸放大了一些。她阿娘说了,女子到娘子这个年纪,胸口都会鼓胀起来,看上去像是胖了些,实际没有。

然而哪怕松霜这样说,沈湘珮也不信。时下世人都更加欣赏清雅瘦削,有着出尘气质的美人。她能成为建康双姝,既是因她的才情,也是因为她清冷高雅的外貌气质。

可是,哪怕脸蛋再清冷高雅,一旦身材壮硕,还怎么能出尘高雅起来

沈湘珮望着镜中胸口鼓鼓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意志坚定吩咐道“吩咐下去,今后每餐膳食减少一半,另外每晚的燕窝粥也都取消。”

还有半个多月就是她的生辰宴,届时王十二郎也会来。她要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准备

和沈湘珮不同,沈隽没有被家宴影响到。他心里挥之不去的是家宴前,回府时,他和沈凤璋撞上那一幕。

沈凤璋的冷淡,对他的无视,像是烧红的烙铁一般在他心上按下深深的痕迹。让他一想到,就隐隐灼痛。

沈隽万万想不到,沈凤璋曾经羞辱了自己那么多回,哪怕是最刻薄无情的语言都未曾起作用。这次,她无心的举动,却让他尊严受挫。

这种不快的,难言的情绪一直蔓延到傍晚他从玉堂署出来。

金乌西坠,赤色的火烧云夹杂着绚烂的紫色,遮掩住西天。

沈隽虽然只被安了虚职,但凭借自身能力,他还是找了个在玉堂署和其他人一起修书的差事。他甚至争取到了单独修一部诗集的任务。

他原先的计划便是先修书,成功且取得成绩后,再一步步往上爬。

“阿隽”张四郎从不远处快步走过来,在沈隽跟前站定。落日的余晖打在他脸上,照射出半边阴影,晦暗不明。

沈隽轻声问询,“怎么了你看上去心情不佳的模样”

张四郎抬眸看了眼沈隽,长叹一声,欲言又止,眉眼间满是同情可惜之色。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怒声道“阿隽,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隽回想起张四郎方才的眼神,猜到,“莫非和我有关”

张四郎脸上怒意更盛,一双眼睛都被怒火烧红,脸颊上的肉更是因为愤怒而不断抽搐。他看着沈隽,声音又怒又沉重,“阿隽,你的驸马没有了”

不等沈隽追问,他气急败坏地接下去说道“阿隽,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都是你一心疼爱照料的幼弟沈凤璋做的好事”

“我兄长在御前做侍卫,我听兄长说,当今至尊本来都想给你和临汝公主赐婚了如果赐了婚,你和临汝公主成亲,按你俩的性子,将来定是和和美美的一对。都是沈凤璋那个品德败坏的家伙她在当今至尊面前大肆说你的坏话。

若非如此,阿隽你怎么会丢失一个驸马呢”

沈隽脸上显出讶色,眼中情绪却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仿佛根本不曾将娶公主做驸马一事放在心上。

事实上,沈凤璋这番行为,又一次误打误撞帮了他

他淡笑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张四郎从沈隽脸上收回目光,叹了声,“唉,阿隽,你品性高洁,不为物喜不为己悲,我自愧不如。”换了他,就算不想做驸马,到手的鸭子被人放跑,肯定也要勃然大怒。

他冷笑一声,回答沈隽方才的问题,“沈凤璋就是个卑鄙小人”他转向沈隽,怒声道“阿隽,你知道沈凤璋为何要阻止你娶公主吗”不等沈隽回答,他自顾自接下去说道“因为沈凤璋嫉妒,心肠坏阿隽,你知晓吗沈凤璋在当今至尊面前亲口承认她有一个心上人,而且对这个心上人求而不得。她自己没本事娶到心上人,就来拦着不让阿隽你娶公主,真是无耻之徒”

听到张四郎的话,沈隽没有露出震怒之色,相反,他轻轻叹了口气,朝张四郎温和一笑,劝他不要这般生气。实际上,听到张四郎所言,沈凤璋的行为,他不仅没生气,反而有种奇异的满足。

原来,沈凤璋没有不喜欢他。

沈隽眉眼都舒展了,苍灰色的眼眸澄澈如洗,少有的不见半分阴霾。

她口中求而不得的心上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她破坏自己的婚事想必是出于嫉妒,不愿让他成婚。

万万没想到,沈凤璋装模作样的本领越发高强了,竟然让他也差点误会。

沈隽浅笑着,心情极佳,从昨夜到今日,那种压在他心头的焦灼烦躁轻而易举被人搬开。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沈凤璋被提拔为廷尉。

得知这个消息时,沈隽一下子捏碎了握在手中的茶盏,眉眼间浮上郁色。

她入仕才多久,竟然这么快就升到了廷尉的位置,然而他呢,却还在奉朝请的位子上打转

沈凤璋升为廷尉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方内史。

当沈凤璋趁着暮色,带人冲入方内史府中时,方内史气到手指发抖,声音颤抖,“你,你这是公报私仇”

作者有话要说躺倒,本来想二合一六千字,结果这章6000字没到。今天来不及了,我明天继续多写一点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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