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您常往修行坊来吗?这儿的人家都认识?”车驾调转着方向,明洛主动向丘英起发问。
丘英起实话道:“不曾来。”他接着补充,“我主要负责西南边的街坊。”
“哦。”明洛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正想放下车帘坐回去,远处却飞奔过来两个仓皇又迫切的身影,嘴上喊着清晰可闻的宋医师,显然是冲她来的。
“宋医师,前面就是了,您咋走了呢?”
“宋医师,我家娘子快不行了。”
万幸有丘英起和几个卫兵在,否则大半夜的,明洛真得吓得魂飞魄散。
“你俩是何人,不知道宵禁的规矩吗?”丘英起对着外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身板一正,脸色一端,语调冷冷淡淡,十分能唬住人。
来人看清丘英起的服色和随行卫兵的装束,骇得更是跪倒在地,连连哭诉自家娘子的惨状和请明洛登门医治的情况。
听了半天,明洛脸色缓和许多。
敢情不是大户人家的妻妾之争,也不是人家别有居心,而是这家娘子,实属不算正经人家。
和平康坊明面上的女伎不同,也和城脚跟下一排的暗娼不同。
这算外室。
即稍有钱财权势的男人在外头或买或赁了一间屋子,养了个女人取乐。
地位上是比妾室更糟糕的存在。
至于那婆子,和明洛演得分外逼真,也是因为她并非受雇于该娘子,而是纯粹拿钱办事,和遭罪的产妇没啥关联感情。
本着一定要保下大人孩子的念头,听闻明洛擅于妇科,年节时分又难请其他人,所以才声情并茂地来了这么一出。
“那缘何要我夜里过来?”明洛叹气道,用眼神示意阿泉往那处走。
左右丘英起在,人又苦苦求到了跟前,重点是她已然收了钱,所谓拿人手短,加之有产妇命悬一线,她真干不出一走了之,不管人死活的事儿。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良心平白受煎熬。
婆子十分为难,只抬眼和明洛对视了片刻,复又原样地缩回去。
这一看,飞速运转的脑细胞竟反馈给了明洛一点熟悉的感觉,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婆子……
还是近几日的事儿。
她没吱声,只拼命在记忆里检索着这张老脸。
首先,肯定不是延福坊的人,那么,多半是接诊的病人,或是登门所见的奴仆之一……
平康坊不会是,那里的婆子最年长的也比她年青,且身上都有股极重的脂粉气味。孩子高烧惊厥的那家是屠户,以杀猪卖肉为生,从始至终,她就只和孩子亲娘接触过。
那么……就是长孙家?
须臾间,明洛懂得了这婆子的姿态为何古怪扭捏,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儿。
她听命于长孙无忌,要好生照看好外室娘子及其孩子,这没什么。问题是,一旦被杜氏知道,她一个下人能落到什么好,成为牺牲品是极有可能的事。
偏生卡在新年的时间点上,之前看惯的郎中回乡下祭祖了,临时上哪儿找靠谱的医师,婆子自然想到了数次救治高氏的明洛。
世上没不透风的墙。
多一人晓得这桩事,暴露的风险也就大一分。
杜氏治不了身在府外的外室娘子,也不敢忤逆夫婿和公婆,难道还收拾不了她吗?
“有稳婆在吗?”明洛轻易定了心,人命关天,救人要紧,对方身份的亮明,给她吃了颗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