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岫、尹婷婷是一点多钟在符水县城下车,沿着蜿蜒的青石板铺成的古驿道,大约在四点钟来到三里洞。三里洞是一个溶洞,洞很大,几乎容得下农村一般人家居住的房子,成为符水县城翻越箭岭到尹婷婷家乡悦乐乡及以外地方的天然歇脚点。这时的洞里很安静,光线不错,洋溢着暖和的气流。三里洞地处箭岭的半山腰,放眼望去,汹涌澎湃的符水像一条飘带缠绕在两岸高大峻岭间;符水县城变小了,好像匍匐在箭岭脚下的村庄一样。箭岭是典型的岩溶地形,这里山势陡峭,到处危峰兀立,怪石嶙峋。裸露的石灰石悬崖斧劈刀削一般,让人望而生畏。缓坡镶嵌着块块颜色深浅不一的草原,草原上可见几簇山羊休闲散漫的吃草,陡坡生长着低矮的灌木丛,高山深涧里还偶尔可闻猿猴的啸鸣。
“累了吧,进洞歇会儿。”张云岫虽然体格高大健壮,但毕竟在丘陵的平坦山谷中长大,这么陡峭的驿道还是第一次走。两个多小时攀爬,将云岫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汗水湿透了他的内衣。尹婷婷呢,看起来纤瘦文弱,但走起山路来却轻盈矫健,只是脸沁出细汗,胀得脸颊微红,显得更加妩媚娇艳。进洞后,尹婷婷脱下呢子大衣,背对着云岫弯腰撅臀从包里取东西,露出白色的紧身毛衣、微微翘起的圆臀窄腰和短花格子摆裙下的大腿。张云岫心里一紧,血往上涌,跨步上前一把搂住尹婷婷。尹婷婷挣脱转过身来,面带愠怒,“要干什么?山里湿气重,我取毛巾跟你垫背,免得遭凉哩。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把我当成什么人哪?”
“婷婷,我喜欢你!她是死是活都不知,我不想等了。”张云岫躁气未消,再次抱住尹婷婷,涎着脸皮亲吻她嘴唇。尹婷婷心里本来就有他,并没有躲避,任他痒痒鬓角的话语噬咬她最后的防线。垫背的毛巾落在地下,尹婷婷闭上眼睛,身子一软,躺在张云岫怀里,就像躺在芳草茵茵、鸟语花香的伊甸园里,让清清爱河水轻轻洗濯嫩白的脚丫。
这时,洞外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人来了!”尹婷婷慌乱不已,急忙整理好衣衫、鬓发,坐在石凳边上。张云岫一惊,兴致顿消,低头不敢正视尹婷婷。
蹄声“笃笃”远去,洞里陷入沉静,静得能聆听到这对青年男女的呼吸。
“对不起,婷婷,我……”张云岫口将言而嗫嚅着。
“没怪你,也没叫你负责。”尹婷婷平复慌乱,眼中没有羞涩只有心甘情愿,“把毛巾垫上,路还远,莫着凉。”
翻过山顶,箭岭那边是另一番模样:没有那么多陡峭的石灰石悬崖,许多山岭向平川延伸,岭上覆盖着颜色各异的树木;平川开阔平坦,阡陌纵横,梯田、村庄、水库、山林清晰可见,像棋子一样点缀其间;远处的山脊起伏,与天空的云彩相接相融,像一幅勾勒的水彩渲染在天边。
“河边那一字排开的房子就是悦乐乡场镇,后边山堡是悦乐乡中小学,隐藏学校右后边楠竹林中的房子就是我家。”并立隐秘的山巅岩石上,将几丝濡湿飘逸的云鬓理在耳后,将崭新的皮挎包换到左肘部,用右手给云岫指点她家的位置。
山巅风大,二人禁不住打哆嗦。张云岫耸了耸肩,松了松勒得发疼的背带,不自觉地裹紧了藏青色棉袍的毛领,遮挡耳边呼啸的山风。尹婷婷瞧见,嗔怪道,“包越背越重吧?我叫你少买一点,你偏不信,知道厉害了吧。”
“我提得动,你以为一米八的大个是吃干饭的?”
山风吹着,卷来尹婷婷发间的香气。张云岫看着尹婷婷,她微微含笑,神色如常,好像三里洞里发生的事已随风吹散。
“还是本姑娘提点吧。”尹婷婷想接过云岫手里的塑料袋。张云岫不让,尹婷婷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下岩石下,张云岫眼明手快,一把抱住尹婷婷的腰,将尹婷婷攥回岩石上。
“小心点!”
“不是你手快,我就栽下崖下了。”尹婷婷没有往日的果毅,倒像一个惊魂未定的小兔。这激起了张云岫的保护欲望,他手里东西放下,再次抱住尹婷婷,“小心点。你掉下去了,我岂不是再欠一条人命?”
“看你紧张样,我对你那么重要?”
“重要。”张云岫叹道。“如果深山里有座茅草屋就好了。”
“怎么讲?”
“我们就在这里结庐而居,就像杨过和小龙女在古墓里住一辈子,就用不着理会世间的功名利禄、是是非非了。”
“我也想呀!谁不想过‘神仙侠侣’的生活呢?但现在社会份工越来越细,我们衣食住行连着外界,始终有‘李莫愁’‘小道士’之流闯入生活呀!未来变幻莫测,未来世事难料,我们唯一的能把握的就是现在。‘花开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嗯。过去由父母决定,未来无常,只有现在属于我们,那就让我互相鼓励,珍惜现在时光。”
寒风中,山巅上,二人相拥而立,天地间一股相知相融的情愫汇为一体。同时一种渴望而生,张云岫、尹婷婷一阵激荡,都没有守住底线,让情感的灯塔轰然倒塌。
这让张云岫惶恐,负罪感油然而生。张云岫抽了自己一耳光,一脸悔恨,“我他妈的混蛋,禽兽不如,竟污了你的清白!”
“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倒哭丧着脸,好像是你做了折本买卖似的。”尹婷婷看他那幅不敢担当的模样不禁有气,觉着自己受了侮辱。
“前面的纠葛都没有理清,又做这事,对你不公平。”张云岫言语真挚。
“你杂七杂八的事是不少,不过这话没遮遮掩掩,还算坦诚。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心甘情愿的,不要你负责!”尹婷婷果毅神色再次浮现脸上,说,“什么清白不清白的,我都不在乎,你计较什么!从少女走向少妇,中间好像隔着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是你们这些男人给我们女人竖的贞节牌坊、套的封建枷锁而已。其实有什么区别,从生理上来说,从少女走向少妇,就是身体机能发展成熟后所必须经历的过程罢了,就像人第一吃奶、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那样简单,一种原始本能、一段青春标记而已。从情感上来说,我觉得只要是相爱的、纯洁的,即使身如少妇,那生活的每一次就像少女一般纯情;如果俩人一辈子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即使守身如玉、从一而终又如何?不就像鲁迅的人肉木偶朱安么?云岫,我对你内心无愧,哪怕我们明天无缘相见,我在情感上也不亏欠你;你不用过分自责,哪怕明天你就去找你青梅竹马的朱丽叶你就去,我不会死乞白赖牵扯你不放的。云岫,我知道爱是允许而不是限制,爱是等待而不是催促,爱是你转身我还在……但是,我希望在情感上像你做事一样,胆大而果决。云岫,我不逼你,但希望你过段时间渡过情海做个选择。小龙女给杨过订了‘16年之约’,我们不是大侠是村野乡夫,我们订个‘8年之约’:在8年内,我任你去找你初恋女友,8年后还是她生死两茫茫,你与她就彻底做个了断,怎样?”
这时,斜阳沉落,山川、田野、云彩显得更加宁静、沉稳、纯净。在默默的暮光中,张云岫释然,抱着红颜知己笑了,除了幸福还有感激、敬重。“婷婷,要得。我找够钱就去寻她一回,给她一个交代,也给你一个答案。不管结果怎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要下雨啦,快穿上,小心着凉!”张云岫一件一件地抖净衣服上的草屑、泥灰,体贴地为她穿上,重回驿道,走向山脚下那片楠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