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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嫣听说皇后难产,不由吓了一跳,又很是担心。
算算日子,也是这几天生产了,有太医随时候命,怎的还会出这种意外?
赵玄凌一大早就被召进宫中,只怕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一连几天赵玄凌都没能回来,只让人传口信,说是事情棘手,要在宫中多留几天,让她不必担心。皇后也已经脱离危险,如今正将养着,叫唐子嫣也着实松了口气。
唐子嫣有些坐不住了,整天守着赵平安,实在有些烦闷,连女红都不做不了。
短短半个时辰,就被针扎了好几个指头,疼得不行。
霍嬷嬷实在看不过去,劝道:“夫人若是闷着,不若去郡马府看看郡主?”
胡桃儿刚怀上,如今也是闷在家里。两家亲近,时有来往,也不用下帖子,唐子嫣直接叫人传了话,便收拾马车,带着赵平安一并过去了。
郡马府守备严谨,离赵府又不远,是个串门子的好地方。
听说唐子嫣要来,胡桃儿早早就准备了茶点招待,还叫身边的嬷嬷吩咐厨子热一热羊奶,免得待会赵平安饿了。
“早就盼着夫人过来了,我一个人在,实在闷得很。”胡桃儿看见唐子嫣进来,不由低声说道,请她在身边坐下。
两人也没拘束,见面选的是花厅,屋内有地龙,也不会冷,她们坐着软垫上,暖和得很。
唐子嫣先是让赵平安睡在身边,把襁褓掀开了一点。
外头凉,屋内却热,穿的太多反而不舒服。
掀开襁褓,赵平安便舒服了,小手挥舞着,玩得兴起。
胡桃儿看着活泼可爱的赵平安,欢喜的不得了,伸手逗了逗她,笑着道:“江郎时常说着,生下的女儿要是跟安儿一样好看又会疼人,看看她那么小,就知道不会胡乱哭闹了。”
唐子嫣笑笑,点头道:“安儿确实是个安静的,醒来也不闹人。也不知道小时候乖觉,长大了会不会闹腾得厉害。”
“小孩子还是活泼些好,反正定国的贵女也不是要一直关在屋内,骑射功夫少不得要练起来,哪里真能安安静静的?”胡桃儿倒是觉得顽皮些好,多摔点跟头,才能长得更结实。
唐子嫣跟她闲聊了几句,无意中看见门口一个面生嬷嬷,有着几分熟眼:“这是那天带回来的嬷嬷?”
胡桃儿心不在焉地点头,伸出指头让赵平安抓得紧紧的,还想塞进嘴里:“我看她们可怜,就安排了轻省的事做着,没得叫人看见了,说她们白吃白喝,什么也不做,被人欺负就不好了。”
“郡主心善,也是她们的福气。”唐子嫣瞅见那嬷嬷守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脸颊僵硬。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原来就这样。
只是她仔细看了,这嬷嬷腰板很直,即使刚才她进来时欠身行礼,也比其他奴仆要更高一些。
唐子嫣又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这位嬷嬷以前是做什么的?”
胡桃儿头也不抬,低声回答:“听说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嬷嬷,后来家道中落,老仆都被赶出来了,她无处可去,膝下又没孩子,便一直乞讨过来,勉强活着了。”
大户人家的奴仆,一直乞讨过来?
唐子嫣闻言,心里顿时起了疑。
若是管事嬷嬷,在主子身边,更是该兢兢战战的,哪里可能腰板这般直,比主子还像主子?
若果一路乞讨,更该是卑躬屈膝,但是唐子嫣怎么看,这嬷嬷都不像是下仆,神态举止更像是贵妇人。她暗暗记下,回头要让赵玄凌底下的小子查一查才是。
“江仆射怎么说?没让人查查底细,瞧瞧会不会有什么远方亲属能投奔?这把年纪,若是有人荣养着,总是比在别人家当奴仆来得好。”
胡桃儿摇头:“都是些可怜人,身无分文,又是离乡别井过来的,寄人篱下,哪里都一样,倒不如自食其力,也不用被人嫌弃,或者又被赶出来了。”
“郡主说得也是,”唐子嫣点了点头,没再纠结嬷嬷们的事。
两人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叫人摆上棋子。唐子嫣执着黑棋,胡桃儿是白棋。
她们的棋艺都不算高,胡桃儿是在庄子上有女先生教导,会一点皮毛。
你来我往了半个时辰,谁也没占上风,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喝着甜汤,十分惬意。
此时门外一个嬷嬷来禀,说是江元镇今晚也要留在宫里。
闻言,唐子嫣一边琢磨着棋子,一边抬头问道:“不如今晚我留下来,打扰郡主一夜。”
胡桃儿自然高兴,有人陪着,她今儿也不会寂寞:“那敢情好,我这就让人收拾厢房……”
说了一半,她忽然一顿:“该准备的东西都没准备好,厢房也没收拾,让赵夫人住下颇为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不是挑剔的人,稍微收拾一下床榻,能睡觉就成。”唐子嫣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又笑道:“江仆射和将军情如兄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也当郡主是妹妹一样看待,郡主很不必太拘谨,我也不是挑剔的人。”
胡桃儿勉强笑笑,唐子嫣话到了这个份上,她再婉拒就有些伤面子了,便点头道:“我这就让嬷嬷们收拾着厢房,夫人将就着住下吧。”
唐子嫣扫了眼她的脸色,越发觉得有些奇怪。
夜里用了晚饭,两人又下了一会棋,嬷嬷怕胡桃儿太伤身,不过半个时辰就让她停下歇着了。
两人分别歪在软榻上,地龙烧得旺,屋内暖融融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实在有些发困。
唐子嫣闭上眼有些迷迷糊糊,听见旁边有衣裳摩擦的声响,便知道胡桃儿起来了。
她似是站了一会,唐子嫣心下一跳,尽量让自己的呼吸绵长缓慢。
确定唐子嫣睡熟了,胡桃儿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去。
低声打发掉身边的嬷嬷,胡桃儿脚步声渐渐远了,唐子嫣这才睁开眼飞快地起身走到门边。
院外夜深阑静,一个人都没在,她觉得奇怪,听着东边有些声响,便小心走了过去,身影藏在树荫里。只是走近了,发现居然是胡桃儿和那个面生的老嬷嬷。
胡桃儿脸色焦急,又有些不悦:“你这是做什么?不听我的话了?退下!”
老嬷嬷恭敬地向她行礼,神色焦灼:“奴婢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才求到郡主娘娘这里来。郡主如今再风光,也是有名无实,不过是定国皇帝手底下的一颗安抚胡人的棋子。难道郡主忘记了可汗是怎么死的,王妃又是怎么死的?莫要偏信了定国人的话,必然是欺骗郡主的。”
“是不是欺骗,我心里清楚,不用你来提醒我。”胡桃儿更加不高兴了,甩开袖子就要离去。
老嬷嬷又上前一步,弓着身子哀求道:“郡主听奴婢一言,不管郡主如何,总有一半胡人的血缘,怎能置同胞的性命而不顾?”
唐子嫣听到这里,哪里不知道这个老嬷嬷居然是胡人。
仔细看了,这个嬷嬷与定国人长得相似,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是胡人。
只是鼻梁比定国人要高,皮肤也更黝黑一些,与胡桃儿站在一起,确实有一两分相似。
这个胡人求到胡桃儿跟前,到底是为了什么?
果然如赵玄凌所说的,这些嬷嬷出现得太巧合,实在蹊跷。
原来真是有所图,为的就是胡桃儿!
胡桃儿似是有些动摇,老嬷嬷擅长看眼色,立马再接再厉道:“奴婢所求的也不多,还请郡主考虑一下,为的只是让胡人能好过一些……”
“灭国之后,家国不在,胡人在哪里都被欺辱。郡主娘娘心善,难道想眼睁睁看着大家饥寒交迫吗?”
胡桃儿摇摇头,叹了口气:“此事重大,让我再考虑考虑。”
见两人结束了对话,准备离开,唐子嫣赶紧往后撤,想要躲在阴影里尽快回去。
“谁在那里!”老嬷嬷目光如电,瘦削的身影灵活地扑了上来,一手就将唐子嫣抓住,扯了出来,落在明亮的月光之下。
胡桃儿先是被嬷嬷一喝,惊住了,回头看见唐子嫣,不由倒抽了一口气:“赵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唐子嫣手臂被嬷嬷擒住,动弹不得,皱眉道:“我醒来不见郡主,想要喝口热茶,叫了几声不见有人,便出来瞧瞧,谁知屋外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顺着这条过来,就看见郡主和这位嬷嬷说话。”
她挣扎几下,不悦道:“还不放开?”
嬷嬷盯着唐子嫣一会,又看了胡桃儿一眼,见后者点头,这才松开了手。
胡桃儿看着她,也不知道唐子嫣到底来了多久,听进去多少了:“赵夫人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吓了我好大一跳。”
“我过来看着你们在说话,正准备走,没想到这嬷嬷二话不说就扑上来抓住我。”唐子嫣揉着被抓疼的手腕,无奈地道:“只是有什么话不能在屋内说?郡主还有身孕,外头这般冷,别冻坏了。”
她瞥了眼那老嬷嬷,抿了抿唇:“你是这样伺候郡主的?郡主好心收留你,可不是让你来当主子供着的。不念着郡主的好,大晚上把人叫到昏暗的地方,若是不小心摔着了该如何是好?”
老嬷嬷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却琢磨着唐子嫣似是没听见两人的话。
但是不管如何,唐子嫣只怕心里起疑了,此事不能再拖,免得夜长梦多,尽早劝说胡桃儿行事才是上上之策。
胡桃儿也瞧着唐子嫣不像听见了,暗地里松了口气,摆摆手打圆场道:“不妨事的,我怕吵着你,这便跟嬷嬷说几句私密话,倒没想到丫鬟婆子都躲懒去了,回头少不得敲打他们。”
“敲打的事回头再说,郡主连披风都没穿就出来,实在太不小心了一些。”唐子嫣上前扶着胡桃儿,瞪了嬷嬷一眼:“这个老嬷嬷,很是应该小惩大诫,免得下回又犯错。”
胡桃儿闻言,也瞥了老嬷嬷一眼:“这样吧,让她去柴房关一夜,算是惩戒了。”
“郡主心里有数就好,”唐子嫣说完,不再纠结老嬷嬷的事,扶着她往屋内走去。
胡桃儿却是听着,觉得她话中有话,一时之间也不确定唐子嫣是不是真的没听见,心里不免忐忑。
她惴惴不安地回到房里,唐子嫣吩咐丫鬟婆子都好好照顾胡桃儿,这才叫人领着去厢房了。
胡桃儿在软榻上歪了一会,始终有些犹豫。
贴身丫鬟见她怔怔出神,不由劝道:“夜深了,郡主是否要歇息?”
“嗯,把齐嬷嬷叫过来。”丫鬟刚走了几步,又听到胡桃儿吩咐道:“把王嬷嬷关在柴房里,明儿晌午再让她出来。”
丫鬟有些奇怪,郡主颇为喜欢那个刚进府来的王嬷嬷,一直都留在院子里伺候,如今怎么突然就打发去柴房了?
齐嬷嬷很快便过来了,向胡桃儿恭谨地行礼。
胡桃儿打发掉身边人,直截了当地说:“管好王嬷嬷,你们说的我会考虑,但是别做些让我不痛快的事来。”
齐嬷嬷早就听说王嬷嬷给关在柴房里,心知今夜可能被唐子嫣撞见,胡桃儿这是心下不安了,便立刻答应道:“奴婢明白,必然好好管束其余二人。”
“你明白就好,”胡桃儿挥挥手让她出去,心里也是烦躁。
齐嬷嬷和王嬷嬷,还有另外一个宣嬷嬷都是胡人。她们跋山涉水过来,所图的不过是求她在定国皇帝跟前说几句好话,让定国多送些粮食去胡人的部落。
上回送的几大车的粮食,如同胡桃儿所想的,引发部落之间的争斗。小部落死伤惨重,大部落也讨不了好,却也把粮食给占了。
如今几乎每天都有人争得头破血流,有心人便明白,这是定国故意的,就为了让他们互相残杀。
有几个小部落将余下的人都合并起来,想了一个法子,派着三个不起眼的老嬷嬷到定国来找胡桃儿,就是让她想法子叫定国多送些粮食去,好让他们能熬过这个寒冬。
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想叫胡桃儿留下墨宝,毕竟她曾是可汗唯一留下的血脉。
胡人素来敬重可汗,对她这个可汗的女儿也是言听计从。若是她肯写一封书信,让各大部落联合起来,再不为粮食争斗,实在救下了不少性命。
但是胡桃儿虽说被她们劝得有些心动,却也是谨慎小心,不免迟疑。
明面上确实是一桩善事,能够让胡人结束这场混战,彻底联手在一起。都说人多力量大,兴许能够一起保住大部分的人,一起熬过这个冬天。
可是胡人联合起来了,熬过冬天,那么来年呢?
他们已经像兄弟一样生活了一个冬天,大家都统一了起来,会不会也联合起来攻打定国?
到时候,胡桃儿就是定国的千古罪人了。
不错,她确实有一半胡人的血统,但自己也有定国的血缘。
无论是胡人还是定国人,胡桃儿都不忍心割舍。
她辗转难眠,第二天起来不由有些憔悴。
唐子嫣也是一晚上没睡,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跟胡桃儿私下聊一聊。
显然胡桃儿如此焦心,也是担心胡人一旦缓过来后,说不定会对定国不利。
但是放任着不管,不知道多少胡人因此被冻死饿死,更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