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半明半昧,窗前花影重重。
聿璋想起昨日母后跟他说:春狩她特意跟他父皇说也一定要叫上世家小姐们。问他他这两日可有入眼的,告诉母后,母后去问。皇后陈氏是一个温和宽厚的女子,大皇子聿璋的性情正是像足了她。
聿璋不动声色地问:“母后可有适合给儿子做王妃的人选?”
陈氏思忖片刻,想着把她心目中的儿媳妇直接说出来,有包办的嫌疑。所以她想了几个容色不是很好的女子与她对比。“很多呀,主要是要你喜欢。威震将军家的嫡女李珀、兵部尚书家的徐蒹葭、太傅家的齐映雪和刑部尚书家的于澄欣。”
陈氏的心思聿璋一片澄明,心里虽是高兴的却还是认真思索一番道:“威震将军家的嫡女李珀李小姐武功高强,但略输文采,做王妃要识得礼数,最好还能适当为母后分忧,李小姐还是为我大周效力为好。兵部尚书家的徐蒹葭徐小姐,儿臣听闻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十分要好,君子不夺人所爱。刑部尚书家的于澄欣于小姐或是太傅家的齐映雪齐小姐,烦请母后为儿臣决断。”
陈氏心里欢喜得很,说出她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刑部尚书家的于澄欣,哀家听说她常年流连病榻,当王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陈氏顿了顿,继续说道:“璋儿,母后觉得还是太傅家的齐映雪合适,她温柔贤惠、端雅大方。她的父亲不用说,你的老师,高风亮节。她的母亲又是哀家的闺中密友,十几年的交情,映雪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这两年出落得愈发标致了。哀家再不下手,就守不住这个儿媳妇了。”说着,陈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危机感。
这两日廷宴,皇后陈氏已经不止一次看见那些世家夫人与齐夫人攀谈。这她还不懂吗?女子生得如花似玉,就是这么招人惦念,她得赶紧张罗起来。
聿璋回道:“但凭母后安排,儿臣遵命。”
陈氏高兴地说道:“你放心,包你满意。”那映雪的相貌在豫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性子也温和,配她这个沉稳的儿子刚好。
齐映雪斟一杯茶给聿璋,见他在看桌上的书,说道:“让聿公子见笑了,映雪是闺中女子,也不似女将军们可以随意出门,很多东西还是从书上得来的。”
聿璋接过茶,抬眼看她,道:“齐小姐博文广知,在下怎敢见笑。我的朋友们都唤我“成骞”,齐小姐也可这样叫我。总是聿公子、聿公子的,见外了。”说罢季毅嘬一口茶,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表字一般都是亲近的人之间的称呼,可齐映雪见他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想着也许他行军打仗习惯了,心性旷达。当即也不再别扭,心里反倒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
聿璋见她不言语,猛然想起男儿的表字是最为亲近之人才知晓的。而男女之间,怕是只有妻子才知晓。心里一阵懊悔……
“成骞,你跟我说说塞北是怎样的吧?我没出过远门,对外面的世界很陌生。”聿璋听得她柔婉的声音唤他表字,心里知她并未过于拘礼,也就说起自己前些年自豫都到塞北打仗的沿途见闻。
首先就是人的衣着服饰大有不同,豫都讲究精致奢华,而塞北昼夜温差大、又是游牧为主,大多衣着方便马上行动,讲究简单保暖。
还有吃食也不尽相同,塞北的吃食大多简单,吃的是食物原本的风味。马奶酒醇香可口、牛羊肉拿匕首片了,蘸着特制酱料,别提多好吃了。盛京讲究精细花样,每一道吃食都得有个好彩头,菜名也起得文绉绉的。
齐映雪轻笑一声,道:“鱼得水逝,而忘乎水;鸟乘风飞,而不知有风。成骞你塞北待久了,对豫都的事事都不适应也是正常,但也算是不同的意趣。往后若有机会我去了塞北,也许也会如你这般。”
聿璋闻言心里想的却是塞北的女子大多是豪放不羁,见着心仪男子直接表明心意。不似京都女子,柔婉娇媚,却也教人不敢逾矩。
他在塞北时,不知多少女子倾慕,借着各种理由在他面前晃悠,他都没有兴致。倒是猎场上惊鸿一瞥,他一个粗咧咧的男儿居然也变得事事考量心思缜密起来。
两人聊着,夜不觉已深了。聿璋说着,齐映雪便撑着脑袋兴致勃勃地听着,她眼眸水光潋滟,似胭脂晕染的唇,将他心中很多绮丽的遐思,一一撩拨的往外漫溢。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道:“时日不早了,下次有机会我再讲与你听。”齐映雪闻言,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发觉自己竟听痴了,有些不自然地起身。“嗯,我给你拿把伞。”说罢,拿出把天青色印染霜花的油纸伞交给他,
离得近了,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馨香被他嗅到,如同行船在江南一池清波如碧,月影西沉时琼花似有还无的香气,清而不淡,却出离地撩人。
季毅拿出一个锦盒,高大的身量略微有些不自在,说道:“春狩时就觉得这簪子甚是配你。”
春狩除去魁首能得尚司局最名贵的簪子,只要参加了春狩的,都会送出一件独一无二的首饰。让这些男儿能赠予自己的心上人宫里娘娘娘都用的首饰,这也是皇后陈氏对大周男儿的体恤。
齐映雪这厢怎会不知,这锦盒里装的是什么。是他春狩的奖酬,是男子赠予心爱之人的礼物。
她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有欣喜,也有惆怅。若她不是欺负齐府千金,也许可以与他有一段缘分,只是她注定要为家族考虑。
她迟迟未动,他却怕她不收似的说道:“我并不识得其他女子。放我这里也是浪费,你收着,我并没有其他意思。”
齐映雪微颦眉,“如此我更不能收你如此贵重的礼物,本就是成骞多次出手相救,恕映雪不能从命。”
聿璋却说道:“齐小姐说我多次相救,可否答应聿某一件事。”
齐映雪说道:“请讲。”
“我要你收下。”聿璋并未再说什么,一双朗目深邃浓如墨,她一时竟无法再拒绝了。
“告辞。”说罢便起身走了。他一抹玄色身影倏忽匿入月色中,仿若从未出现过。
聿璋走后,齐映雪才将锦盒打开。那步摇于穿金捻丝处嵌一枚璀璨宝石,双鸾轻舞,晃动的流苏,说不出的华贵。
齐映雪轻抚流苏,心却如同行走在万籁俱寂的寰宇,孑然一身,在没有遇见他时,她是透明的身影。遇见他后,如同风暴来袭,将她卷入深海里。她由着自己的心随他而去,却无法左右命运。
和风春暖,繁花似锦。
春狩后,明德帝准他们这些伴读皇子休息一天,隔日到三法司报道。
没错就是那个掌管民间纠纷、刑案犯罪、典狱惩戒的三法司。
季珩他们迎来了典选第三关——法科。这法科考选顾名思义,半月内侦破案件最多的,自然此科分值最高。当然,典选司为了公平起见,将案件分了三六九等,破解了一起重大疑案悬案,比破几起偷鸡摸狗的小案分值高。就看各个竞争者自己筹划如何选案件了。
纪小小是一个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她决定放弃休息,直奔三法司报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先把三法司里的卷宗全部过一遍,说不定能先选出好破的案子,如果疑案有足够线索,也可以试一试。
她睡好了起来,用了个美美的早膳,神清气爽地来到三法司。
通传之后,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上前来,朝她拱手作揖:“侯爷,在下乃三法司政事邵刚,奉命安排各位皇子及伴读进行皇储典选的法科考选。”
“邵政事,圣上安排明日来报道,我来早了。”纪小小作揖行礼,这邵政事身形十分魁梧,走到跟前有一种泰山压顶之势,他周身一股慑人气魄除了来自于他过于高大的身形,还有他黝黑的脸上,有一道十分显眼的疤痕,这道疤看起来已经很淡很淡了,但由于盘踞在右眼到耳根处这样显眼的位置,使人不得不关注到。
这疤痕使他的慑人气势如虎添翼,纪小小刚见他还有点被镇震住了。
“侯爷无需客气,除了你和三皇子,其他人都到了。此时都在案卷处翻阅案司。”邵刚说完,带着纪小小转身走进衙署。
纪小小想起一句鸡汤:不怕不努力,就怕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
哎,这些人为了皇位也是拼了。可当事人季珩呢?还不知道在哪里睡大觉呢!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小吏来报:三皇子殿下到了。
邵刚对纪小小说道:“侯爷,您且在这稍候片刻,我去接一下三皇子殿下,典选司要求搭档二人到齐才能查阅卷宗。”说罢,他便折返回去了。
纪小小腹诽:这明德帝也太腹黑了吧!这样她就不得不求季珩了。
原地等了一会儿,就见邵刚领着着月白色锦缎云纹窄袖长袍的季珩走来。季珩少有穿白色的衣服,忽然穿白色,倒有几分天外谪仙的出尘。纪小小叹气,这人,除了脸好看些,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三殿下。”纪小小作揖行礼。
“侯爷无需多礼。”季珩没有多说,跟着邵刚一块走到案卷司门口。
纪小小当场惊呆了,大皇子聿璋和邢骁正在择选大概率能破获的小案子,很符合大皇子稳扎稳打的作风。二皇子应霁和经涛则把手上案卷全部过了一遍,纪小小来时,他们正在给案件等级分类,看来是要打策略仗。
“慕河见过大殿下、二殿下。”纪小小行礼,这里除了四个皇子她最大,也就无需向另外两位伴读行礼,点头示意即可。
大殿下闻言抬头颔首示意。
“我们现在可没空理你们,我得赶紧看看有没有我有一点点可能可以搞定的案子。现在的案子,怎么件件都这么离奇了。”二皇子应霁头都没抬,说完继续凝神看卷宗。
等等,不是说就差他和季珩没到吗?四皇子煊赫和崔翰呢?
纪小小困惑道:“邵政事,怎么不见四殿下和崔大人。”
邵刚回道:“侯爷有所不知,崔翰崔大人本就在刑部当值,处理起案子自然轻车熟路。他们已经去了殓尸处找破案线索了。”
纪小小再次感慨:不怕不努力,就怕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果然优秀!
“邵政事,还有案卷吗?”纪小小问道。
“侯爷,您和三殿下到这里来。典选司命我们将案子分门别类,为保证公平,每组分到的案子皆有难有易,你和三殿下的案卷,在这里。”顺着邵刚的指引,纪小小看到了分给她和季珩的卷宗。也就半人这么高吧!所以,犯罪分子都这么猖狂?!
“邵政事,城东发生一起命案,刚刚报案。我们这就安排人去现场勘察一番?”一身穿皂色吏服的年轻人来报。
邵刚点头道:“叫阿秀带着大力一起去,先把案发现场的情况记录下来,把人带回来审。”
小吏点头回道:“遵命。”
一直沉默的季珩开口道:“慢着。”
邵刚看他:“三殿下有何指示。您想到现场去看看吗?”
季珩点头,邵刚回道:“那我给您和侯爷准备马车。”
“一般办案用什么?”季珩问他。
“一般衙署办案远的骑马,近的步行。”邵刚如实回答。
“我们骑马。”季珩淡淡道。
邵刚明白过来,三殿下是不想阵仗大太。
“慕河,走了。”丢下一句话,季珩没等纪小小就走了。
纪小小反应过来是叫她走时,季珩已经走到衙署门口上了马。
纪小小刚看完一卷案卷,正云里雾里。她追上季珩,问道:“三殿下为何不在卷宗内选一个案子办?”毕竟,上面的案子三法司已经梳理了一遍,理清楚线索之间的关联比突然发生的事破案概率应该是更大的。
季珩坐在马上垂目看她:“卷宗里是他人转手过的线索,时日过去难免失真。现在去查的案子,亲临现场,破案的可能性更大。”今天季珩似乎心情比较好,对她说了那么多话。纪小小想了想,他似乎,说的有道理。
“走了。”季珩轻夹马腹,转眼间就不见了。
可是,她不会骑马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