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武玉走后,福晋便将武玉之前送来的那罐桃花胭脂,让秋落为自己扑在了脸上。那胭脂极为细腻,敷在脸上被细嫩的花瓣拂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让福晋除了嗅到淡淡的桃花香外,更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肤也随之舒缓。
因为用着舒服,福晋又忙着处理手头上的事,所以便将往日必备的内务,便将往日的浓妆抛之脑后。
直到傍晚时,胤禛下了职,也没让通报直接来到正院时,福晋才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起身上去见礼。
“爷今日又是走回来的?瞧着满脑门的汗,如今还未到夏日也便已经这般,日后可如何是好?”
福晋细细的念着,但还是亲力亲为的捏起帕子,要为胤禛拭去额角的汗珠,却不想胤禛身子僵了僵,然后别过了脸去:
“不,不必了。”
胤禛往日里面无表情惯了,可是今日那眉头皱得格外的紧了些,福晋与胤禛近十载夫妻,如何不了解他?
“爷,怎么了……”
福晋有些奇怪,却不想胤禛直接垂着眼皮看着地上,连看也不看福晋便直接丢下一句:
“爷突然想起前面还有事,改日来看你。”
胤禛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脚步急匆匆的向着后面,有什么追着他一样。
福晋见胤禛避如蛇蝎的离去,在原地怔住了,等她回过神,便见春嫣欲言又止:
“福晋,您的脸……”
福晋立刻跑到了梳妆镜前,发现自己那往日遮盖在浓妆下的肌肤带着病态的苍白,可涂过胭脂之后却带着柔软的粉色,看上去格外娇嫩。
只是,刺目的时那些自己刻意想要掩盖的那些黑斑,此刻显露无疑!
梳妆镜前,福晋以手撑着妆台,那纤细瘦白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过了半晌,福晋脸上才露出了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一天不是我看错了!”
福晋至今仍清楚的记得自己那日诞下弘晖之后,胤禛惦记着她的身子,所以硬要进来看她一眼。
只是当时她累到虚脱,只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就看到胤禛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细细想来,当初她脱力后,脸上的妆容也被汗水弄花,想来便如今日吧。
“当时我未曾嫁进皇家的时候,额娘就告诉我,这世上的男子没有不好容色的!只可惜,我以为爷那样的端方君子是不同的。”
福晋喃喃的说着,可是她却不想,若是她真的认为胤禛不看重她的容色的话,又怎么会因为那迷迷糊糊的一眼,就在日后日日以浓妆示人呢?
汉武帝何等伟岸的男子,可他疼爱了那么久的李夫人却深知色衰爱弛,临终前也不愿以病容相见,果然得了汉武帝牵肠挂肚。
可见,世间男子多薄幸。
福晋在梳妆台前静静的坐着,看着那烛台上的蜡烛泪流,默默不语。
春嫣一直在福晋的身旁默默的陪着她,可是却不敢擅自出言。
良久,福晋坐直了身子,唇角的笑容渐渐收起,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六年前,经过那事之后,爷便不再与她交颈而眠,可是在其他事上,却处处如意往那般敬重她。
其实,算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吧。
福晋重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心中如是想着。只是那心口就像是漏风一般,被窗外的晚风一吹,凉凉的。
胤禛出了福晋的院子,闷头走着,被风吹着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只是一想起自己看到福晋脸上那奇形怪状的斑点之后,他很难不让自己心中升起厌恶。
明明福晋也曾是个如花般娇艳的女子,纵使老去,也不该脸上生出那般让人见恶的东西啊!
胤禛如是想着,他本想去自己的书房过一夜,但最后犹豫了两下,便朝宋氏的院子走去。
宋氏内秀,并不如李氏生的明艳,可是他也喜欢宋氏在榻间清纯娇羞的模样。
果不其然,胤禛的到来宋氏很是惊喜,宋氏服侍着胤禛换了一身常服,两人又说了些话,并度过了安静的一夜。
直到次日,寅时二刻胤禛准点醒来,宋氏在胤禛动的那一瞬间,也立刻睁开眼睛。
她殷殷地跪在榻上,为胤禛整理了衣裳,胤禛就站在那里任由宋氏动作,眼睛看着床。
不知怎的,胤禛看到宋氏床头吹着的一个香囊,抬手一勾,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这香囊,爷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宋氏胆小,手一个哆嗦,扣错了一个扣字,随后叉着手,有些无措的半跪在原地说道:
“这是昨个武妹妹让人送来的……”
胤禛气笑了,说起来小格格自从入府,可还未曾给自己送过一针一线呢,都没想到把自己的妻妾送了个遍!
李氏和福晋的香囊是在自己眼皮下面送出去的,就连胆小的有时连生都不敢出的宋氏也有一个。
可他,什么也没有!
于是,便有了此时此刻胤禛在武玉面前质问的一幕。
武玉有些奇怪的看了胤禛一眼,行过礼又坐了下去:
“昨个我可是当着爷的面给李姐姐还有福晋都送去了,爷当时想要怎么不说?
难道爷想让婢妾主动送给爷们,可是爷不说婢妾又怎么知道?婢妾又不是爷心里的蛔虫。”
“可是……”
可是你是爷的女人,怎么能把爷放在第一位?
胤禛想要这样问,可是他看着武玉清凌凌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他问不出口。说起来小格格进府也才半月有余,若说何等深情厚谊实在是不必说。可也,可也不至于这样。
胤禛有些委屈。
委屈的是,他竟然发现在自己的女人心中,自己竟然比不过自己的妻妾。
可武玉在府里有带进来的压箱底银子撑腰,吃喝用度没短过,再加上后面福晋也照着她,日子过得好不逍遥自在。
所以,胤禛对她来说,真的没什么大用。
东西她做出来了,想要便直接讨就是了,像宋氏那样就很好,难不成还非要自己巴巴的送去?
胤禛如今二十有五,有妻有子,可是在他曾经度过的那二十多年多年里,还真没有向别人要过什么。
他就像知道天生不会撒娇的小孩。
他的前二十多年,即便自小抱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也只得自己份例内的东西,后来回到德妃身边又被忽视了个彻底。
他只记得,自己从小到大,唯有在自己九岁生辰那年向孝懿仁皇后讨过一只京巴狗。
只是,那只狗后来被老九老十用剪子剪毛的时,不小心刺破了狗的脖颈。两个小的害怕极了,便给还有气的狗绑了石头,直接沉了御花园的湖。
直到某日,那片湖水实在肮脏恶臭,被小太监在下面打捞了一番,才将已经腐烂的京巴狗的尸体打捞了上来。
而那只狗的身上绑着的布条,是只有宜妃宫里才有的。
从那儿之后,胤禛并没有再为自己亲自讨过什么东西。
不讨要便代表不重视,不重视便不会再有失去的那一刻时的心痛。
一向在人前要维持着自己的仪态,显得冷漠而不尽人情的胤禛此刻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哀戚。
武玉见状,清咳一声,端起茶壶将刚沏好的花茶从半空倾注入茶杯,空气中氤氲着花朵的清香:
“爷喝口茶吧。”
胤禛慢慢的坐下,端过茶杯连吹也没吹,直接一口闷,然后下一秒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你要烫死爷吗?!”
胤禛脸上的那丝哀戚消失不见,就连以往的冰山脸也变得扭曲,如果不是仅有的理智崩着,他就差将舌头伸出来散热了。
武玉抿了抿唇:
“只是八成热,爷只需吹一吹便是刚可入口的温度。可到底是什么事能让爷连吹一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胤禛白了武玉一眼:
“还不是你气的!”
胤禛这会儿神志回笼,舌尖还是有些疼的。
“我怎么会气爷,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连孩子都知道要奶吃时哭两声,爷前个见着香囊想要怎么不直接开口?”
胤禛不说话,武玉又为胤禛斟了一杯茶,然后缓缓说道:
“那爷可知道宋姐姐的那个香囊是宋姐姐自己讨来的?宋姐姐一向胆小,难道爷连宋姐姐都不如吗?”
“宋氏那个不是你主动给的?那爷也要!”
武玉:“……行吧。”
胤禛一下子精神了。
之前他害怕自己主动向小格格讨要香囊,自己脸上无光,却没想到原来那宋氏的香囊也不是小格格主动给的。
其实,到了这时候香不香囊的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府里人人都有,可自己手里没有,就很丢面!
人嘛,都是随大流的生物。
武玉听了胤禛这话,有些无语的看了一眼胤禛,可胤禛还没有察觉到武玉的无语,只将温度刚好的茶水端起来,好心情的一饮而尽了。
武玉幽幽的看了胤禛一眼,这破朝代就这一点不好,干什么事都得想着这个记着那个。
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来这里是不是来做端水大师了!
这会儿武玉见着胤禛不再气恼,看了看天色:
“爷今个留不留?留的话就沐浴吧!”
正好,该锻炼了。
胤禛并没有察觉到武玉这话背后的意思,见着自己也得了香囊,自然乐颠颠的,然后又绷起一张冷脸,让苏培盛伺候他去沐浴了。
等武玉沐浴好后,胤禛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武玉,莫名想起自己之前想着的大战准备,可还没等他出言,武玉直接打落了床幔。
……
“躺着吧爷。”
“大男人家家的,之后想要什么就直说,知道了吗?嗯?”
“……爷知道了。”
落下的床幔里,胤禛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