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月亮似乎总比其他季节要清冷很多,明亮很多。
两人等到一片云过,正好遮住明月时,飞快地拔身而起,像两只鸟儿一样往树上落去。
两人选了个叶子比较多的地方,缩起双腿透过树叶往下面望去。
这榆树虽然叶子太少不是藏身的好去处,但难得的是它一点轻风吹过也会哗啦乱响的特性,这让人不会去多注意它——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个藏身的好地方,除非脑子进水了才选择这样的树藏身!
高度正好看清下面府里的情况,两人边看边轻声聊天。
“夫人说紫菀那丫头被她派去东离国了,要去保护那什么大长公主。”莳花问紫薇,为什么鱼鳞舞要让紫菀去他国保护他人?
“这个问题啊,”紫薇想了下,然后说是因为紫菀自己犯了错,被小公子给惩罚了。但因为负责惩罚的人是慧夫人,而慧夫人又不肯随便罚紫菀,所以就想了这个办法——“其实这也是为了救紫菀那丫头。你不知道,那小公子有多可怕,比大公子厉害多了!”
莳花撇嘴:“嘁,不就是那个鱼潜鱼安然吗?小屁孩儿一个,能厉害到哪去?我告诉你,在青羊城的时候,我还打过他呢!”
紫薇对她投来既佩服又惊悚的眼神:“公主你威武!可是我们不敢啊!”
“那么怕他干嘛?你等着,等哪天我帮你跟紫菀出气,好好的教训一顿那小子!”莳花翘着嘴,霸气地说。
紫薇正要说话,忽听下面传来门扇开合声,和丫头的说话声,急忙轻嘘一声,透过树叶往下看去。
只见上房的门口,一个陌生面孔的小丫头战战兢兢地立在那里,然后从屋子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紫薇一看,顿时惊咦一声:“公主你看,那个人,她不是那个早就离开了侯府的可心吗?”
莳花忙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是可心!
奇怪,这个可心怎么会出现在侯府里?她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自那个假鱼鳞舞回来后,这府里的动静紫薇时时都在留意着——因为她没看见紫菀回来,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紫菀的消息。
因为留心,所以就发觉侯府打发出去了一批人,各种发送的理由都有,像是什么打碎了碗啊,地没扫干净啊,吵架拌嘴让夫人不安静啦。还有更稀奇的理由,说是剪坏了花园里的花……
紫薇既然也被拒之门外,当然就不能进府去问,她只能找到那些人打听。
但是那些被撵出来的人统一摇头说,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夫人一面,听对方说过一句话。
侯府所有的事情和命令都是杨氏在发布,这分明就是被架空权力的节奏!
但是慧夫人自己不开口,这些仆人也没有办法,只能摸着鼻子暗叹自己倒霉而已。
紫薇接连找了几批被发落的人,最后才在一个小丫头的嘴里探听到一丝有用的信息。
那个小丫头被撵的理由是,没经传唤,擅自去上房问慧夫人要不要上燕窝!
“因为头天晚上上房发话说要吃燕窝,所以第二天厨房的婶子就叫我跑一趟,问问夫人要什么时候用,谁知道却……”小丫头委屈地直掉眼泪。“那天我就站在门口问了声,结果房里就发出一声摔东西的声音,好像夫人还吼了什么,我没听清。”
紫薇觉得奇怪,鱼鳞舞从来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人,更不是无理取闹,肆意欺压下人的人。她性情温厚,喜欢跟身边几个丫头一起热闹,也爱开玩笑,府里的人从来没有说她脾气不好的。
如今忽然这样转变,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就算是失去了墨微纫针,遭遇了一场惊魂,也不该发脾气摔东西啊!
紫薇问小丫头,夫人发火的声音正不正常?
小丫头想了想,说,好像声音变的很古怪,既不像男的声音也不像女的。
这个事情被紫薇放在了心里,但除此之外,她也再没找到半点有用的线索消息。
这些人被发落出来后,侯府很快就又买了一批人进去。紫薇发现这些被买进去的人统一都是外地来的新手,连在京城呆了超过三个月的都没有。
但这里面没有可心!至始至终都没有她。
紫薇和莳花两人满心不解:那杨氏既然将府里的旧人全都打发走,那么怎么会又让可心这个旧人留下呢?
两人正在疑惑,只见下面可心脸色阴沉地走出来,对着小丫头发脾气,将那小丫头吓的当即跪倒在地,哭着求饶起来。
就是这一哭,让紫薇莳花大惊失色!
“夫人,求求您饶了奴婢这一遭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树上两人如遭雷击!
夫人?!可心竟然被称为夫人!
难道?两人隐约有些明白了。
上房门口的可心训斥了两句,让那小丫头去给她端晚饭来。小丫头忙答应着爬起来,顾不得拍一拍膝盖上的灰,慌忙去了。
可心仰头看着夜空,脸色阴沉的跟要下雨一样。这时屋子里传来一声嚎叫,伴随着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被摔倒的声音。
可心皱了下眉头,满脸厌恶地转身走了回去。
她没有关门,从那侧对着门的窗户里,隐约可见她的身形慢慢地走到床前,然后弯腰,不知道在干什么。
莳花看的焦急:“唉,偏偏就差这么一点儿!”
紫薇安慰她说,不管怎样,现在是知道了这个假鱼鳞舞是谁了,其他也不急。
“紫薇,你瞧那可心的姿势,怎么那么怪呢?”莳花指着房中明亮的灯火下,可心做出的动作。
紫薇细看了眼:“她是在抱什么东西……好像是个人。”
人?可心冒充鱼鳞舞住在上房里,怎么还会有一个人在那里?
莳花一时玩笑:“她冒充慧夫人,总不会再来个假冒战威侯的人吧?”
这话说完,忽然心中一凛,觉得未必不可能。
都知道战威侯拓跋珪去了战场,要是哪天府里传出消息,说战威侯在战场上受了极严重的伤,重到瘫痪在床不能出来见人的地步,那么外面的人也一定会相信的——“幸好慧夫人回来了!”想到这个可能,莳花忍不住抹了把冷汗。
她大约能猜出假慧夫人这件事是要干什么了。
“如果真的慧夫人被杀了,真的战威侯也被杀了,那么这府里的西贝货还有谁会去怀疑?”莳花分析给紫薇听。
紫薇打个寒噤:这太可怕了!
可怕之处不在于假冒鱼鳞舞夫妻二人,而是那假冒的战威侯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来掌控黑云军,号令他们!
黑云军原本是大魏朝的秘密武器,在上一次端王谋逆时已经露出了水面,大魏朝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支军队了,尽管到底有多少人还不清楚,可是做为领导黑云军的首领战威侯拓跋珪知道啊!
所以打蛇打七寸,只要有人能顶替了战威侯,到那时,拓跋珪发出什么号令谁也不知道,黑云军照样执行,而他们也根本就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房中忽然发出一声嘶吼,难听至极!
紫薇留神听了,觉得真的像那个小丫头告诉她的,不男不女!
这上房里绝对还有一个人在!
两人正商量着,要是能亲眼看一下就好了,这时只见杨氏脚步匆匆地往上房走过来。
两人知道这杨氏也是个警醒狡诈的,怕被发现,急忙缩回到树叶子后面,还把身体再努力缩了缩。
幸好杨氏并没有往这边看,她好像有什么心事,直接就进了上房里。
不一会,杨氏跟可心两人又走了出来,两人就站在门前的滴水檐下说话。
杨氏一脸的严厉:“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把那张皮给我戴好了再出来,你总不听!这要是出了纰漏,别怪我不客气!”杨氏声色俱厉。
可心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么小心干嘛!这府里的旧人都被清理出去了,现在都是些新人,谁认识我?谁又知道我是真夫人还是假夫人?而且那张皮戴的真不舒服,你瞧,我脖子上都被捂出疹子来了!”
她说着,伸手去抓了两下。
杨氏往她脖子上看了一眼,眼神忽然闪烁了下,但没有做声。
屋子里又发出一声大叫,随即是摔碎茶碗的声音!
可心瞧了眼屋子的方向,很不耐烦地问杨氏:“我说大夫人,他这样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一天天的不是骂人就是摔东西,每天光是碎碗渣子都能扫一筐子了!”
“怎么?你替人家心疼了?”杨氏阴沉沉地盯着她说,然后冷笑。“哼,就算你替人家心疼,人家也不会领你的情!要不怎么会不收你做偏房还赶出去呢?”
“我是自己要求出府的,不是被撵!”可心涨红了脸争辩。
“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有什么区别?”杨氏冷冷一笑。
可心气的咬唇。
杨氏看了看她,放缓语气:“我许诺过你的,只要你听我的话照着做,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心苦笑了下:“好处?还能有什么好处!能让我真的变成这侯府的夫人吗?”
杨氏转了转眼珠,忽然诡谲一笑:“想做这侯府的夫人,也不是难事!”
她靠近可心,在对方身边细语了几句什么话,只见可心突地红了脸,表情却是十分的气愤:“大夫人您,您怎么可以这样?不,我不同意!我不愿意!”
她摔着手恨恨地说。
杨氏嘿嘿冷笑:“不愿意不同意?哼,只怕由不得你!如今你这个假夫人已经进府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你不干也得干,干也得干!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她一甩袖子,丢下一句话:“好好给我照顾好他,有你的好处!要是他有半点闪失,我就把你卖到下等窑子里去接最肮脏最下三滥的客人!”
可心噗通一声,跪跌在地,双眼泪流成河。
树上两人眼中看着,耳里听着这一切,只觉得毛骨悚然。
“紫薇,我想,我知道那房里的人是谁了!”莳花看着紫薇,脸色难看到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