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刺史根本没仔细想过,为什么离他登云州几百里地的蛇头山贼匪会路远迢迢地奔袭自己的地盘!
要为了抢劫,青羊城离的不是更近吗?
但火气上头的杨刺史没想过这些,他只是一味的追击,一直追到了蛇头山下!
然后就是双方的一场混战!
杨刺史的人多,可是在追击的路上有些人没跟上,能跟上的大多都是有马骑的人。
这些骑着马的人却又不是多能打的,所以当乍然醒来的鹰嘴沟众匪突遇来犯,虽然还击仓促而且人少,但他们一向训练有素,竟跟杨刺史的人打了个难分难解。
十三早就借着地形的熟悉带着人隐藏起来看他们狗咬狗了,见鹰嘴沟方面有些吃力,十三等人就悄悄出手帮了几把,助他们压住了杨刺史的人。
打了一阵,杨刺史感到吃力,再一扫视周围,见自己带来的人几乎人人挂彩,战斗力下降到挨打的地步,顿时心焦起来。
这时,拓跋珪带着老五老九,手里提着几只野物说说笑笑地出现在山林里。
有眼利的人发现了,急忙报给杨刺史:“大人,那边有人!”
杨刺史正应付两个匪人吃力,闻言没好气地怒斥:“有人有什么奇怪?只管杀了就是!”
“不是啊大人,他们看起来不像贼匪,像是猎户!”属下急忙辩解。
有猎户?杨刺史觉得贼匪还差不多!
百忙中目光往那边一扫,突然欢喜:“战威侯!”
这一嗓子喊的好大,所有人都听的清楚,贼匪们一怔,顿时手底下狠辣起来。
他们其实到现在都糊涂着。怎么会突然昏睡过去暂时管不了,一醒过来就遇上了标志着官府的士兵对他们痛下杀手才是让他们最不明白的事。
虽然上头有关照过,不能随便跟官府对上,可是人家都要杀你了,你总不能傻子一样地任人砍吧?于是就混战在一起了,连自己身处何地都没来得及看清。
如果说之前是糊涂账,那么现在听到“战威侯”三个字,贼匪们就确定自己是在跟谁打了。
战威侯,上头说过的,战威侯是他们的敌人!那就不能客气了,杀吧!
贼匪们齐都拼上了命!
杨刺史顿时感到压力大增,他招架不住,只能喊战威侯过来帮忙。
拓跋珪果然很仗义,扔下手里的野物,带着俩弟兄呼啸一声就冲了上来!恰是虎入羊群,手起刀落,嘁哩咔嚓,狠创贼匪!
没有悬念地,官兵赢了!
杨刺史谢过战威侯,押着寥寥数名活着的贼匪要下山,拓跋珪说登云州比较远,不如就近押往青羊城好了,也省得再起波折。
“这些贼匪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必然人多势大,若是有那漏网之鱼听闻风声半路劫掠怎么办?毕竟刺史大人你的兵士们都已负了伤,也急需包扎。”
拓跋珪很礼貌地对杨刺史拱手:“当然,这份功劳本侯是不会要的,刺史大人只管叫下面的人放心。”
杨刺史看看自己的人,一想也对,他也累了,万一在路上有个什么那才是吃亏呢。
于是点头:“那就有劳战威侯了。”
拓跋珪笑笑,带着老五老九头前带路直往青羊城去。
十三看着一群人走了,这才闪身出来,对着天空扯了抹讥讽的冷笑——姓杨的,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路上,杨刺史跟拓跋珪交谈,主要是他在说,拓跋珪负责听。
“一晃眼你都这般大了,还是侯爷了……哈哈,有志气,妹夫好福气呢!”
拓跋珪淡淡地笑,没吭声。
杨刺史说起自己的女儿来:“我家雀儿从小被我们娇惯坏了,她没有给你添麻烦吧?唉,我这闺女样样都好,就是性子烈了些,你多包涵。不是我自夸,你和她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的好。”
拓跋珪打断他话:“杨刺史这话本侯听不懂。”
“你小子……”杨刺史才要说你小子给我装什么糊涂,突听身旁被捆着的贼匪“啊”地一声惊呼!
杨刺史扭头狠狠地瞪了眼过去:“好好走路,叫什么叫!等回头到了大牢里有你叫的时候!”
那贼匪却连连摇头:“不对不对,错了,错了!”
这次杨刺史没开口,老五就劈头暴喝一声:“错什么错?你是想说自己不是贼头没跟官兵对抗吗?都被逮住了还想抵赖,真是不揍你就不老实!”
说着,蒲扇般的巴掌就落了上去,将那贼匪揍的连话也说不清了。
青羊城在望,拓跋珪便跟杨刺史拱手作别,带着自己弟兄径直往自家去了。
杨刺史看着他背影,点头又摇摇头,许久才说了句“可惜”,众人也不懂他的意思。
匪人交给知府解道如收押后,两人对坐谈话,解道如告诉他京里要求战威侯剿匪的事。
“什么?你说我女儿落入贼手,皇上下旨让战威侯剿匪?”杨刺史一掌掀了茶碗,跳起身来问。
“是啊,大人难道不知道?”解道如奇怪。
杨雀是他杨家的女儿,没道理杨尚书不给消息登云州啊?
解道如却不知道,杨尚书向来做事小心,他自己身居高位,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不该被发现的某些事情,就连跟儿子之间的消息也大多是由杨氏转过去的。
这次杨尚书给杨氏写信告诉了这一切,但没想到杨氏和拓跋英都在受罚中,整天被关在祠堂里抄《涅槃经》,根本就接触不到外面的事,更因为听涛别院的被毁,信件都被老三给截了,落入了拓跋珪的手中!
身在京城的杨尚书只以为儿子已经知晓自己的意图,结果这边连自己女儿丢了都还不知道!
杨刺史又气又急,心知妹妹杨氏必是出了什么意外。
“准备下,本刺史要去战威侯府看望妹妹妹夫!”杨刺史迫不及待地吩咐。
解道如拦住他:“大人,令妹他们并不在侯府。”
“不在侯府?那去了哪里?”杨刺史奇怪。
拓跋珪封了侯爷有了侯府,没道理不让自己父母居住啊,妹夫他们不搬进去干什么?
“自然是在原来的拓跋府里。”
解道如给他解惑,将杨氏等人住进侯府,后来又被逼着离开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杨刺史听的大怒!
“好啊,那小子我看他长大懂礼了,原来背着我还敢这么欺负我妹妹和女儿!好大胆子,我杨家人岂是能由他个小鬼头欺负的!”杨刺史拔腿就往战威侯府冲去。
解道如没拦住,只好在后面看着叹气。“刺史大人你太鲁莽了!”
他妻子曹菀走出来:“你急什么?怕他们打起来吗?让他去闹一闹也好,这青羊城太安静了,甚没意思。”
解道如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
杨刺史气呼呼地跑到战威侯府,叫喊着要拓跋珪出来。
府里人告诉他,因侯爷这些天在外,刚才回来才知道有旨,这会拿了皇上旨意往知府衙门去了,现在就只有夫人在家中。
也就是说两人在路上错过了!
杨刺史掉头就走,要到门口时看见一群丫头簇拥着一位衣饰鲜亮的夫人在看廊檐下两只鹦鹉学舌。
那夫人身穿百合花图案的青色大衫子,纤腰楚楚。一头乌压压的黑发随意地挽了个家常髻,上面拿根沉香木簪别住,从侧面看,鼻梁圆润,下巴延至脖子的弧线紧致优美,皮肤甚是白皙。
这是个很标致的美人儿!
杨刺史从解道如的话里已经了解了一切,也立刻就知道了这个夫人是那个“欺压”他妹妹一家的村姑鱼鳞舞!
心里火起,杨刺史冷冷地咳嗽一声,大步往前,直冲鱼鳞舞走去。
他的咳嗽声惊动了众丫头和鱼鳞舞,只见四五个丫头燕翅排开,唰啦一下就将鱼鳞舞给挡在了身后!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女孩站在众丫头前面,单手掐腰,对着他厉喝一声:“站住!什么人如此放肆?”
这丫头声音清脆娇嫩,即便是呵斥也说不出的好听,更让杨刺史讶异的是,那女孩的气势颇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杨刺史冷眼瞧了瞧她,再将视线转移到被丫头们遮挡着的鱼鳞舞那里,冷硬地问:“前面那位夫人可是侯府主母鱼氏鳞舞?”
他话刚落,只听众丫头齐声娇斥:“大胆狂徒,竟敢直呼慧夫人名讳!来人,将这狂徒叉了出去!”
四下里有人响应,眨眼间就见七八个婆子妇人手里拿着扫帚木棍等家伙,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杨刺史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只是自己堂堂一州刺史,朝廷的正四品大员,登云州的实际主子土皇帝,要是跟几个妇人动手,无论赢或不赢,都太丢脸了。
退后一步,杨刺史沉着脸冷笑:“慧夫人好大的气势,竟然对着朝廷四品官员也敢耀武扬威,难怪会将自己公婆小叔压倒!嘿嘿,战威侯真是娶的好贤妻啊!拓跋府得了个好孙媳妇!”
“谢您夸赞了!”鱼鳞舞的声音慢悠悠地从人后传出。
这……皮厚!
站在人前的小女孩歪了头看他,眼睛忽闪着,忽然嗤地一笑。
“你笑什么!”
杨刺史被她那双带着狡黠的眼睛看的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在这小丫头跟前就像没穿衣服般,对方能看清自己,自己却完全摸不清对方底细。
小女孩歪着头打量着他:“四品官啊!”乜了眼他身上的服色,笑嘻嘻地道:“原来四品官的服色是这样的,我第一次看见,不怎么好看嘛!”
杨刺史冷笑:“好大口气!朝廷官服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随意评说!”
那女孩却不理他,扭了脸去跟几个好奇的丫头解说官员服饰等级。
彼时大魏的官员服饰等级森严,一至三品的皆是紫色系为主,服饰图案是仙鹤,并佩戴紫金鱼袋,四品至六品则是红袍,图案为云雁,戴银鱼袋。
正四品的红袍不是那种鲜艳的红,而是一种近似发黑的红,所以视觉上其实不怎么好看。
小女孩轻松地随口解说给众人听,杨刺史心下却是吃惊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