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潜书院里放了个特殊的假——春夏之交祭祀。
这是怀山书院自己制定的假,跟别处不一样。
这个春夏祭祀是为了春耕农忙,向上苍祈求一年风调雨顺,耕作能收获的节日,与其相对应的就是秋收假,让学生们可以回家帮忙收割作物。
这也是怀山书院希望学生们不要死读书,不要连基本的五谷都不分的想法。
不过真正愿意,能去地里干活的屈指可数,一般人家都是把读书的孩子看的特别重,莫说是下地干活了,一天三顿都恨不得喂到嘴里呢!所以这个假也就成了许多学生结伴出游的节日。
鱼潜在家里干了两天活后有些想姐姐了,于是就跟村里的张哥相约着去青羊城走一趟,看看姐姐最近过的怎样。
自鱼鳞舞嫁进侯府,她原本开的那个名叫“细柳”的编织铺子就给了鱼潜,里面的收入给鱼潜当学费,多余的就攒起来。
鱼潜没时间去看铺子,于是依旧请了张哥帮忙管理,好在张哥跟鱼潜也是熟悉的,倒不用多花时间去磨合。
细柳店铺离青羊城没多远,鱼潜照例去店里看了一圈后就准备去侯府,张哥不放心他一个人,就陪着一起去。
到侯府时正是午饭时间,鱼潜笑着说正好去打个秋风蹭顿饭吃。
张哥憨憨地跟着笑。
侯府的大门照例关着,鱼潜熟门熟路地拉着张哥转向旁边的仪门,一面跟他说侯府里怎样怎样,张哥只是笑着听着。
“哎,怎么今天这仪门都没人看着啊?这要是进来个贼可怎么办?太大意了,回头一定要给姐姐姐夫说说,预防为主啊!”本想敲门,谁想鱼潜一伸手那门就开了,门内连个人影都没有。
鱼潜在侯府呆过,对路径很熟,当下拉着张哥就往拈春堂方向走。才走到一半,就听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说话声。
鱼潜就听见一句“现在人在哪儿?”是拓跋珪的声音!
“咦?姐夫怎么知道我要来?”鱼潜以为拓跋珪是听说他来了,过来接他的,心里不禁纳闷拓跋珪怎么得到的消息。
正想着,前方已经出现了拓跋珪的身影,旁边还有好几个英武纠纠的汉子。
鱼潜一瞧,有两个认识,一个是老五,还有一个是十三,他最喜欢缠着学本事的那个大个儿。
鱼潜满心欢喜地冲他们打招呼:“姐夫,五哥,十三哥!”
“小鱼儿!你怎么来了?难道也是接到了信息?”拓跋珪惊讶地看着鱼潜问。
消息?什么消息?怎么姐夫和老五十三哥这几位都神情凝重?
鱼潜敏锐地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要不然姐夫和五哥十三哥他们不至于这么沉重。
“姐夫发生什么事了吗?”
拓跋珪脸色有些灰败,看了看他,语气凝重地回答:“你姐不见了!”
“啊?!”鱼潜只觉得头皮都炸了!
姐姐不见了!他可不会认为这个不见只是说鱼鳞舞去街上逛一圈儿,又或者是跟姐夫斗气故意躲起来的意思,他姐姐不是那样没分寸的矫情人!
姐夫说不见了,那就是真的不见了,找不到人了!
十三走过来安慰性质地握着鱼潜的手:“嫂夫人是早上坐着府里的马车上蟠香寺去的,原本说好了半个时辰后就回来的,结果直到巳时还不见人影,派人去蟠香寺问了,说是未交巳时就已经下了山。”
“然后呢?”鱼潜紧紧地看着十三追问。
拓跋珪苦笑道:“然后我就想是不是她要买什么还是看到什么一时停住了脚,就决定再等等,结果直到午时还不见人,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派人出去找,却连个踪影也没,沿路打听了也说没见到挂着侯府标记的马车。”
鱼鳞舞就像凭空失踪了!
“刚才门上有人悄悄送来张纸条,说是你姐姐在他们手里……”拓跋珪捏紧了拳头。
鱼潜明白了,难怪仪门没关上,也没有人看着,原来是刚接到消息送进去了,而随后拓跋珪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姐夫你是想抓住那个送信的人查问姐姐被何人抓去是吗?”鱼潜想了下,冷静地问。
拓跋珪点头:“我想那人刚来,应该走的还不远,我和兄弟们分头去追应该追的到。”
“如果是这样,那姐夫可以回去了。”鱼潜道:“不必去追了,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你说什么?没有这个人?小鱼儿,你姐姐现在下落不明,你可不要开玩笑!”拓跋珪脸色顿时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本以为能抓到这个人后就能找到线索,可是鱼潜现在却告诉他根本就没这个人,他怎么也不肯相信。
鱼潜却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慌中迅速冷静下来,并且给众人做了分析。
“我没有开玩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我和张哥刚才是一路走过来的。”
走过来的?什么意思?拓跋珪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压根就反应不过来。
鱼鳞舞失踪,他急的五内如焚,更是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跳出鱼鳞舞此刻遭遇到什么悲惨事情……他快要急疯了!
张哥一直没有开口,这时才点头说:“是的。而且鱼潜为了让我熟悉青羊城的风景,一路上指点,连个普通小巷都没放过,尤其是在侯府门前这条路上,更是走了一刻多钟。”
十三眨眨眼,忽然就懂了。
“你是说你们俩在侯府门口晃悠了一刻钟?”
鱼潜点头。
十三立刻回头对拓跋珪说:“老大,我们上当了!”
是的,上当了!
如果那个人是刚来送信,那么他绝对避不开鱼潜和张哥的眼睛,而实际上鱼潜和张哥在这里晃了一刻钟压根就没见到半个人影!
“该死!”拓跋珪也醒过味来,恨恨地低骂一声转身就往回走,一边叫人找那个门上送信的人来问话。
鱼潜跟在后面边走边想着事情,张哥紧随在他身边。
如果这时鱼潜留心的话,他就会发现老五十三他们对张哥这个陌生人没有半点警觉心,而从未来过侯府的张哥也没有半点第一次来到的生疏和紧张。
但鱼潜现在满心里只在思考姐姐的事,压根就没注意到。
拓跋珪快步回到拈春堂,叫了送信的人过来盘问。
那下人是个半老婆子,她说自己就是在门前地上捡到那封信的,但对什么时候,什么人用什么方法送进来的一概不知。
也就是说她压根就没见到送信的人!
“既然没有亲眼见到,那刚才为何不实说?却诳我说是有人刚送来的?”拓跋珪大怒。
这该死的婆子,误他大事!
鱼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婆子,这时忽然走过来问:“你说你在门前地上发现的那封信?”
婆子看他,见是一个半大孩子,长的眉目清秀,自己却不认识,对鱼潜的问话就有些不在意,随口嗯了一声。
拓跋珪眼睛一瞪:“这是夫人的家弟,好好的给我回答他的问话!”
婆子一惊,急忙又看向鱼潜,堆起谄媚的笑脸:“原来是亲家小少爷,婆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
鱼潜嗯了一声,围着她转了转,问:“你是一直都守在门前还是中途离开过?”
“哎呀亲家小少爷,这可是冤枉老婆子了!侯府仪门何等重要,老婆子岂能不懂得,敢不守在门前?”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都在门前,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吗?”鱼潜再问。
婆子恨不得赌咒发誓:“莫说是一刻钟,就是半步都不曾离开过!”
“嗯。”鱼潜轻嗯一声,忽然站住脚对婆子道:“你撒谎!”
不等婆子辩解,鱼潜伸手拈起一片已经卷起来的白色花朵送到她眼前——
“这是玳玳花吧?我记得仪门前只有蓝紫色的绣球,还有红色的杜鹃,这个是从哪里来的?而且这花在这样热的天气里竟然才卷起来,说明刚掉下不久。”凑过去动了动鼻子:“瞧瞧,这还满身的玳玳花香气没散呢!定是躲在那株玳玳花树下染上的吧?”
婆子瞠目结舌。
“大胆贱奴,还不赶紧从实招来!”拓跋珪怒喝道。
“噗通”,婆子抖着身子跪倒。
“我,我说,我说,这信不是外面人送来的,是,是……”
“是什么?讲!”拓跋珪厉声逼问道。
“侯爷饶命啊!不是婆子想要欺瞒侯爷,都是二少爷逼我的啊!他说我要是不帮他,我家的那几亩田他都要强买了去,还要把我家孙女卖进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啊!”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拓跋珪气的脸色铁青,恨不得一脚踢飞这婆子!
鱼潜急忙抱住他胳膊劝说不要打草惊蛇,先找到姐姐要紧,还说看看他们想耍什么花样——“我始终觉得他们还有后招。”
鱼潜感觉对了,很快那后招就来了。
“侯爷,杨大小姐门外求见。”红绡进来禀报。
拓跋珪皱眉:“她来干什么?不见!”烦都烦死了,谁还有心情见她?
鱼潜拦住红绡:“姐姐先去问问她有什么事,如果没有再打发了她。”
红绡答应一声出去了,很快就又转回来:“侯爷,杨大小姐说她有夫人的消息要告诉您。”
“让她进来!”
……
杨雀抚了抚根本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裙,对着这个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地方一阵目光流连。
拈春堂,她曾经梦想能被邀请进去的地方,却在今天以这样一种方式踏进。
“若不是因为她,我恐怕连脚趾头都不能踩到拈春堂的地呢!呵,在你心里,果然是那个女人重要,看来这次找对了你的软肋了。”杨雀低声呵呵地笑着,自言自语道。
“杨大小姐请。”
红绡快步出来对着杨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雀忽然觉得喉咙发干,心里隐隐紧张起来:那个人,今天会答应她的要求或者说威胁吗?
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杨雀抬脚跨进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