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传奇,其实乏善可陈,因为官员们看着谢洵上位,然后猛的发现...事儿给干完了。
内阁开始了前所未有有的集权。
官员任免?吏部的折子得内阁点头。军事调动?兵部的战争狂人们把手放下,内阁不点头你们别想要军费。外交礼仪?要打仗了,要个屁的外交礼仪!
魏皇的放纵,谢洵的玩命,内阁用了一年多就完成了对朝堂的大扫荡,虽然不是什么吏治清明风调雨顺,但还是攒出了能打仗的家底。
那就打吧,谢洵坐镇长安,魏皇御驾亲征,打了蒙古两次,打了南乾一次,谢洵的胡子越来越长,魏皇的心气越来越低。
然后某一天就迎来了和平,谢洵坚持了很多年,最后发现再也没办法让陛下再任性一把。
然后魏皇开始修道,然后谢洵开始坐镇朝堂。
顾怀叹了口气,为那些年如同总管一般,管理着大魏后勤,让大魏在维持民生的同时,又能挤出兵员物资打几场大仗的谢洵心生敬佩。
可惜了,可惜了,也不知道到底是魏皇不争气,还是蒙古南乾太猛。
要是当初打赢了,谢洵...能不能管理整个天下?
如今看来,却是让人浮想联翩了。
顾怀给谢洵加上了最后一个标签--心如止水。
没错,经历过寒窗苦读,宦海沉浮,了解朝堂最阴暗的角落,也见过明亮大殿最美丽的风景,亲手操持过一个国家许多方面的政事,为大魏定下了最基本的前进方向,与其说是一个执缰人,不如说是一个...缝补匠。
他什么没见过?怎么可能被何洪和卢何击倒?
他的心应该很静,这把年纪,这般际遇,聪明绝顶而又老谋深算,谢洵不可能只躲在府里看着外面何洪和卢何把他亲手操持的大魏弄成什么破破烂烂的模样。
顾怀之前一直感觉看不真切谢洵这个人,哪怕是有了那么详尽的资料,他也不相信世界上存在这样的完人,大概是上半年在许白那儿得到的信息量太大了,导致顾怀有些疑心,看谁都像是有鬼,才会觉得谢洵心里也存在阴暗面。
可结合谢府如今的情况,结合谢洵一生的资料...顾怀走在小道上,只觉得构建的这个模型鲜活了起来。
谢洵一定在等着什么,这对于顾怀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首辅想要休息休息,如果真是这样...顾怀不知道怎么从何洪卢何手里保下大魏。
起码只要谢洵还在,谢洵还没死还没老,顾怀心里就有些踏实。
这和太子那种天然的政治盟友不一样,而是顾怀对一个老人,老政治家的崇敬以及...叹服。
可惜这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喜欢自己。
顾怀被丫鬟引到花园前停下,淡淡的想。
“人到了,到底准备怎么办?不是说不见吗?”
徐子允看着通报完毕走出花园的丫鬟,没好气的在躺椅上坐了,抢了谢洵的位置。
谢洵也没介意,自行走到石凳旁边坐下:“不放他进来,继续让他砸门?谢府小,砸门的声音这里都能听见。”
“只砸门算是脾气好了,”徐子允幸灾乐祸的动了动,“要换了开国那些带兵的藩王,你个一没权二没钱快退休的老家伙,直接带兵把你绑起来,治你个不敬!”
谢洵倒掉茶杯中的冷茶,面无表情:“顾怀要真敢这么做,我倒是想看看。”
“孤自然是不敢的,不过谢首辅...好像对孤有些意见?”顾怀看着离自己脚尖不远,被谢洵倒掉的茶水,微微低头。
“老夫老了,”谢洵突然开口,“实在是没有看见...王爷。”
若是换了一般人,可能就以为这是奚落或者嘲讽了,可顾怀分明从中听出了一丝叹息的意味,以及...他对谢洵的资料已经倒背如流了,实在不相信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文官阁老会对自己用出这种奚落的方式。
这种老政治家,不会做这种蠢事。
那大概就是真没注意到吧,顾怀淡淡的想,毕竟他是在丫鬟还没出去的时候就进来了。
看起来有点无礼,可顾怀...真的不想再云遮雾绕的和谢洵试探来试探去了。
他很缺时间。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谢首辅还不老,”顾怀转向了躺在躺椅上的徐子允:“徐次辅。”
相比谢洵的面色平静,原本想要见见顾怀的徐子允此刻却是眼睛都没睁,好像睡着了一般。
谢洵微微点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靖王果然好文采。”
徐子允立马破了功,既想和老友说说那几首让他青眼相加的诗词,可又想着顾怀在一旁,最后只是微微哼了一声。
怎么好像越活越小?顾怀有些无奈的想。
徐子允没理他,谢洵没请他落座,顾怀倒不觉得尴尬,他扫了一下花园的环境,看着仿佛两个普通老人的大学士,嘴角挂起一抹笑:“后院闲居,淡看四季,两位阁老...是真的生了退下来的心思?”
谢洵放下茶杯,神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靖王有话可以直说。”
顾怀毫不介意,一撩黑色道服在另一个石凳上坐下,与谢洵徐子允正好呈三角。
徐子允眯缝着的眼睛看到这一幕,想到这身道袍和陛下...一时更不爽了。
“两位阁老不想见孤,孤多少知道些原因,”顾怀神情也平淡下来,微微仰头看着围墙角的一丛花在初冬的风里微微摇晃,“孤不否认,何洪和卢何篡权,孤是提供了些意见。”
谢洵微微摇了摇头:“这些话,靖王不必和老夫说。”
言下之意很清楚了,不是一路人,别搞这种把戏。
认错?认错有什么用?
再说了,两个当过大学士的老人,需要你认错么?
你顾怀是个什么样的人,做的事情远比说的话有说服力,朝堂上的事情很清楚,你不需要来这里说什么。
顾怀微微点头,知道自己这种说话风格不讨喜了。
他沉默了一下,随即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孤想要何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