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千仞山,竹林里。
月色白得仿佛李白窗前的银霜,清亮如水,四处流淌,山间的清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若不是自小就习惯了这声音,一个人独坐这幽篁里,只怕是要害怕的。然而,我不怕,这样美好的月色,有点点萤火,有溪涧清泉,有唧唧蛩吟,我独爱月色下的竹林。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这是何等美好的意境!然而,我不是王维,我不是来这里弹琴长啸,而是来练我的霓裳羽衣。
月色下,我一袭白裳,轻盈的身姿在竹林里穿梭,手中的白绫舞得那么漂亮,前后左右,眼花缭乱,每一次出击,都能让那被白绫击中的竹子猛烈地摇晃。
竹树摇曳婆娑,竹林里一片沙沙的声响,那声响,掩盖了鸟鸣、虫吟、风声、水响,自然也掩盖了赵无思的脚步声。因此,赵无思是何时闯进我的竹林的,我一无所知。
若是在平时,脚踩在干枯的竹叶上时枯叶脆裂的声音,定然是逃不过我的耳朵的,可惜,那时候我心情大好,只知沉浸在月色中,沉浸在自己的霓裳羽衣里。因此,才会那般疏忽大意,让赵无思闯进我的竹林,然后,闯进我的心。
那一年,我才十六岁,那么年轻!
十六岁的我,有一股清新脱俗的美、一股稚气未脱的清纯,那种美,也算是惊世骇俗的吧?否则,赵无思站在竹丛下,仰头看着我时,怎会露出一副惊为天人的神情?
那时候,我正在练“走为上”,将手中的白绫挂在竹梢上,竹子被压弯了,然而,竹子是有韧性的,因此它不会轻易折断,而是挂着我,摇着,晃着,仿佛荡秋千一般。
我喜欢这样欢快的游戏,于是玩心大起,便那样挂在竹梢,手中紧握着白绫,让自己的身子荡在空中,荡在明亮的月色下,荡在温柔的山风里。
于是,赵无思便那般仰着头看我在竹上荡秋千,一双眸子装进了满满的月色,亮闪闪的。在看到他之前,我的笑声肆无忌惮,响彻竹林,脸上的微笑也肆无忌惮,如春花般灿烂。
摇摆之时,低头的瞬间,猛然看到竹林里竟冒出一个陌生的男人,而那男人正仰着头,痴痴地望着我,我差点没吓破胆!是的,人在毫无防备之时,更容易被惊吓,谁能想到这人迹罕至的千仞山,竟会突然冒出一个男人来?
而月色那么明亮,我看清楚了,那个男人不是我师父,也不是我师叔。
我轻轻一跃,腾空而起,迅疾收好自己的白绫,再次站在地上时,我已用手中的白绫将那男人捆了个结实。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料到我会对他动手,因此睁着一双漂亮的眸子,无比惊愕地看着我,然而,那惊愕只是片刻,眨眼之间,他的眼神已变成了惊喜。
看着他的眸子,我的心忽然一抖,差点没惊呼出声——他的眸子,和我师父的眸子那么像,那么像。一样漂亮,一样迷人,只不过,师父望着我时,更多的是凌厉和冷峻,而他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让人喜欢!
这,不是我梦寐以求的眼神吗?
(梨树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