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宴住的是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
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这么多天下来,医护人员早已弄清了他的身份。
先前这少爷情绪激动,甚至伤到了他自己,沟通毫无效果。虽然他们不得不选择强制措施让他先镇定下来,但也不敢给他多打,药剂用量非常小。
不过他终究还是太虚弱,睡的时间有点长。
这一觉他睡了三个多小时,清醒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身为季家的大少爷,他住的自然是高级套房。
套房共有三间卧室,东西一应俱全,选的也都是精品。室内温度适宜,地面铺着毛茸茸的地毯,落地窗前还摆着两盆绿植,尽可能地为病人创造舒适的环境。
然而季少爷一点都不舒适,只想让这些人全滚蛋。
但前车之鉴毕竟是有效果的,他多年养成的冷静理智也及时跑出来开工,堪堪阻止快要决堤的急躁,终于没有再挨一针镇定剂。
季爷爷见状只觉虚惊一场,很是欣慰。
守在这里的梁景修也是神情一松,嘴角习惯性地带了笑。
他和小颜今天听说阿宴醒了,可是情况不妙又被闷了一管镇定剂,生怕是出什么别的毛病,便赶过来陪着季爷爷。小颜心脏不好,刚刚被他轰回家了,谁知一扭头就见阿宴醒了。
他陪着季爷爷站在一旁等着医生检查各项数据,得知都很正常,心里一块大石这才彻底落地,笑着走过去:“总算醒了,这次差点被你吓死。”
季少宴在检查的空当快速理清了现状。
他躺了将近一个月,目前身体不听使唤。医生刚才也说了他需要好好休养,他爷爷向来强势,这种时候他别说是出院了,就是出这个病房的门都不太可能。
但他也知道爷爷这段时间肯定没少为他担惊受怕,便先和爷爷聊了几句,把人劝进旁边的卧室休息,看向了梁景修:“几点了?”
梁景修看了一眼,说道:“九点二十三。”
季少宴道:“我手机呢?”
梁景修道:“床头柜里。”
他说着起身,却见季少宴连这个工夫都等不得,要凑过去自己拿,急忙把人按住,拉开抽屉递给了他。
季少宴接过来一按,发现早已没电,自动关机了。
梁景修今天是打算待一晚上的,已经向护士要了充电器,便去客厅拿来为他充上电。
季少宴微微闭了一下眼,不动声色地喘了两口气。
梁景修看着他,敏锐地觉出他有点急躁,顿时稀奇。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季爷爷,没人比他和小颜更清楚阿宴的脾气。这少爷遇见什么事都很冷静,还特别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且越大越难看透,像是要把完美无瑕的伪装披到死似的。
此刻这点急躁从平静里飘出来,整个人突然就多了一丝人气儿。
他努力按下好奇心,解锁自己的手机,说道:“你要是想打电话,我的先借给你?”
季少宴倒是想打,可他压根不知道周黎的电话号码。
他刚想拒绝,见梁景修说完就将手机递了过来——他先前显然是在玩游戏,屏幕一开便是游戏画面,消息框上恰好刷上来一条新消息。
郑三:他妈的,那个黎你是柳西的是吧,柳西哪?
他目光一顿,立刻接过手机,几乎要屏住呼吸。
足足过去好几秒,他才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冒了泡。
黎:大夏天的别这么暴躁,当心上火。
郑三:你管我上不上火,地址给我,我明天去请你吃饭!
黎:别,爱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想对你好一点,相见不如不见,忘了我吧。
嗯,这个调调,是傻白甜没错。
季少宴看着郑三玩命暴走,勾了一下嘴角。
梁景修感觉他的情绪好像瞬间就稳定了,凑过来扫一眼,不明白郑三吃瘪怎么就能让他高兴,干脆解释道:“这就是卫爷爷捣鼓出的小破手游,今天是开服的第二天,你现在玩还来得及,邀请码也在抽屉里,我们还以为你要赶不上了。”
说话间,季少宴的手机终于自动开机。
他于是拿过来扫了二维码,开始下载游戏。
既然周黎还能玩游戏,那应该暂时没事。
季少宴心里的焦躁平息了点,拿着杯子喝了一口水,问道:“小扬最近在干什么?”
梁景修一怔,主动道:“我们查过了,你这次车祸和那边没关系。”
他们第一时间也怀疑过阿宴受伤是后妈那边干的,但查来查去发现真的就是意外。
阿宴出刚车祸的时候季天扬倒是来过一次,见阿宴昏迷,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这些天只是定期过来打个卡,表现得很正常。
季少宴就知道他们没有查到脑电波的事,如果不是亲身变过一次狗,他也不会想到蠢弟弟的舅舅竟在做这种研究。
他微笑:“嗯,但我还是想知道我出车祸的这段时间,我那个弟弟在干什么。”
梁景修道:“给他小女朋友找狗。”
停顿一下,他先简单说了说前因后果,最后道,“今天刚找到,但狗被打成重伤送去抢救了,他去守着了。”
季少宴道:“谁打的?”
梁景修笑道:“这就有点离奇曲折了,听说是两拨人抢狗,还当街飙了车,都能拍个电影了。”
他见季少宴似乎蛮想听的,一边说一边点开微博,“先前特别热闹,有两个说法,一个是高中生捡到狗想还给失主,但另一拨人想抢走加价,开车把人堵了,后来二哈护主咬伤那边的领头,对方就连人带狗一起打了。另一个说法是那高中生其实是小混混,人品有问题,不肯还狗还想加价,惹怒了狗主人,所以叫了打手。最新消息是警察的一个情况通报,说都是误会,喏,今日的热搜,已经降下去了。”
季少宴快速看完情况通报,顺着这个话题往下拉了拉,很快看见一张手绘图,画的是一个少年躺在血泊里闭着眼,大型哈士奇趴在他身边,身体蜷缩将他护在中间,整个画面非常唯美。
他看着那片红,见博主发的是“看完小哥哥昏迷的图,脑洞大开”,压着火气温和道:“有人拍了现场的照片?”
梁景修道:“嗯,主要是那个高中生的照片,因为那边忙着救人救狗,把高中生扔在街上没管。围观群众有个脑子抽的,直接拍照发话题里问有没有人认识,让认识的人通知家长,那高中生的颜值很能打,立刻火了,照片删过一轮,但你翻翻应该还能翻到。”
季少宴便翻了翻,半天才找到照片。
只见周黎闭着眼,额头都是血,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被人瞻仰围观。他握紧手机,怒火瞬间扬了起来,忍着心里翻腾的情绪,问道:“后来呢,他家长来了?”
梁景修有些奇怪他怎么对这事这么感兴趣,说道:“嗯,听说已经接回家了,具体情况你得问你弟,这事是他处理的,处理完就去守着狗了,现在可能都还在宠物医院里待着,没想到他这次谈个恋爱还挺认真的。”
季少宴应付地笑了笑,溜完一遍话题,猜到了大概经过,便将手机还给好友,没有再问别的。
季天扬这个时候确实是在守着狗。
他今天特意攒局想请二爷吃个饭,结果刚到会所就接到了二爷的电话。
二爷的手自然伸不到市区,自家小弟莫名其妙被抓,只好找季天扬帮忙,因为他毕竟是失主,由他出面说是误会,再好不过。
最重要的是他们刚找到的狗又没了,也不知那个小崽子想干什么,为避免出岔子,只能先通知季天扬,表明他们干活了。
季天扬一听就急了,连忙痛快地答应,亲自去把人捞出来,然后让他们联系同伴,询问最新的进展。
两名青年很听话,当着他的面拨通了电话,听了几句,脸色顿时变了。
季天扬听完也觉得整个人有点不好,便先派小表弟去宠物医院里守着二哈,自己则去医院处理后面的事。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林爷刚被下了第三张病危通知单。
二哈虽说是幼犬,但用的力道不小,尤其还从林爷的脖子上撕下了一块肉,手下们当时看得心都凉了。好在大学城附近就有一家医院,他们一路玩命狂奔,这才能及时送来抢救,否则林爷在路上就咽气了。
季天扬耐着脾气安抚了几句,问道:“不是听说还有个男孩吗,人呢?”
手下眼眶发红,沙哑道:“我们没管。”
季天扬的眼皮微微一跳,没说什么,转身派人去找。
这一查,发现男孩也被送到了这家医院。不仅如此,还有围观群众拍照发到了网上。
大学城的人是少,但不是一个都没有。
先前飙车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力,后来两车堵一车的画面更是吸引眼球,附近的人便站着没动,暗暗围观了整个经过,见那伙人一边“嗷嗷”地叫唤,一边抱着二哈和自家兄弟疯狂地往车上冲,望着那两辆车走远,见地上还躺着一个,急忙过去了。
这一过程有同伴猛地想起今天的热门话题,猜测道:“他们是抢狗,该不会就是那条狗吧?”
另一人心想卧槽有可能,脑子一抽,便上前把地上的人扳正拍照,附加几句情况说明,发进了话题楼里,这才和同伴将人抬起来送医院。
寻狗启示的热度本就很高,这照片和地址一出,当即有几个人冒泡,说是也在大学城里,刚刚看见有人飙车,速度贼快,再加上这少年的颜值太能打,于是瞬间就火了。
宋莺时和小弟们此刻正凑在一起等着周黎的消息。
因为二哥也是这个小区里的人,貌似看见宋莺时开过那辆车,便把这事告诉了兄弟们。
小五不太信:“她还会开车?”
二哥道:“会啊,我见过。”
小五很不理解:“那她怎么不开车上班呢?”
二哥道:“她上什么班?”
小五道:“她和鹰哥是在一起上班的,两个人每次都坐公车。”
其余人默默反应一下,紧接着异口同声:“啥,他们在一起上班?”
小五诧异:“我没说过?”
其余人怒道:“没有——!”
但这不是重点了,重点是那辆车是宋莺时的。
几人快速折回小区,在疑似宋莺时住处的三栋楼附近来回逛。而宋莺时正心神不宁,便想去主干道看看周黎回没回来,双方就这么遇见了。
小弟们听完她的叙述,腿都软了:“他……他要去救蛋蛋?”
“这怎么办,那可是二爷啊!”
“他一个人要对上一整个黑暗势力!”
老三抖着嘴唇念佛,心想完了,鹰哥这次可能真要被沉塘。
小五则脸色难看,生怕林爷会趁机把人抓住干点什么。
一群人愁云惨淡,有心想给人打个电话,又怕对方开着车酿成惨剧,只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转圈,直到估摸鹰哥怎么着也该开到衡平区了,这才提心吊胆地试着打了一个电话,发现没人接。
二哥的脸“刷”地就白了,看向他们:“没人接。”
老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悚道:“你们说会不会是这样,鹰哥潜伏进敌方大本营,正到了关键时刻,你一个电话打过去,他就被发现了!”
其余人崩溃吼道:“滚,别乌鸦!”
但不管怎么说,确实是没人接。
一群人越想越害怕,纠结半天才又试着打了一个,这次终于通了,是个陌生的男音:“喂?”
二哥张了张口,感觉喉咙里被铅块堵住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边道:“喂?喂?听得见吗?”
二哥哆嗦道:“听……听得见。”
那边松了一口气:“能听见就好,你是他什么人?他受伤了,赶紧来医院。”
二哥原地晃了一下,几乎要站不住。
与此同时,时刻关注微博话题的宋莺时也刷出了照片,急忙拿给他们看。众人被上面的血刺得眼晕,差点嚎出声。
他们不敢耽误,赶紧跑去通知钱多树。
虽然他们不喜欢这个家暴男,但毕竟是鹰哥的家长,不告诉他就没人管了。
钱多树刚好回家,得知这事吓了一跳,当即要往市区赶。
小弟们和宋莺时都不放心,便想跟着,但由于座位有限,最后只带了宋莺时和二哥。他们赶到的时候周黎刚醒不久,正靠在床头和季天扬聊天。
他被开瓢,头上缝了三针,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但并不严重。
季天扬询问完事情的经过,接受了他关于“想好好道个别再还狗”的说辞,顺便帮他付了医药费,并表示会处理好林爷那边的问题,让他不用担心。
周黎道了声谢,忍着头痛打量他。
和季少宴的俊美贵气不同,季天扬的五官更有棱角,衬上吊儿郎当的调调,整个人就是一大写的“纨绔”。原文里的他脾气很不好——虽然他刚刚的态度确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会帮着处理林爷,这真是不太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季天扬懒散地伸个懒腰,在椅子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翘起二郎腿,问道:“那狗你养了多久?”
周黎道:“没几天。”
季天扬道:“他天天在你那里干什么?”
周黎道:“吃饭和睡觉,蛮自闭的。”
顿了顿,他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季天扬道:“刚抢救回来,正在睡。”
周黎觉得按照季天扬先前形容的伤,季少爷非常有可能会回原身,简单“嗯”了一声。
季天扬刚想再问点别的,便见几个人冲了进来,他一听是家属,就主动把事情说了一遍用的是周黎的版本——他们想道个别再还狗,见有人抢狗,以为是坏蛋,如今真相大白,是误会一场。
他已把事情打点妥当,网上的照片也吩咐人去删了,不需要钱多树再操心。
倒是钱多树听完他儿子得罪的人,当场脸色就变了,又得知二爷他们也在医院里,见儿子的伤口包扎完,不需要住院,便立马带着人回家了。
他们回到相满镇的时候已经入夜。
二哥和宋莺时都很不放心伤患,生怕他回家再被打一顿,前者道:“叔叔我家里没人,我没安全感,一个人睡太害怕了,能去您那儿住一晚吗?”
钱多树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刚才还听见你妈给你打电话让你快回家。”
二哥:“……”
钱多树尽量和蔼道:“立业头上有伤,回家我就让他睡了,今天不方便,改天吧。”
二哥心都有点碎,只好劝了几句说不是鹰哥的错,希望他别生气。
钱多树点点头,把他和宋莺时一一送回家,对他们表示了感谢,这才带着儿子回去。
刚迈进家门,他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周黎看他一眼,后退了两步。
“你……”钱多树抖着手指着他,“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一个所以然。
他感觉火气一下下地直往头顶涌,连忙生吞了两粒药,跑去窗边独自运了一会儿气,筋疲力尽地摆摆手,“今晚别洗澡了,擦擦赶紧睡。”
周黎迟疑几秒:“那啥……今天的事是我考虑不周。”
钱多树没好气地道:“您还有考虑周到的时候?”
周黎道:“有啊。”
钱多树不想听他废话,糟心地把人打发了。
虽然今天那个小孩说了是误会,但林爷伤得这么重,二爷能善罢甘休吗?等他们从市里回来,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周黎看看他的状态,识时务地没有多嘴,洗漱完就进了卧室,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干脆点开了游戏。
一天的时间,已经有不少人进了第二层。
第二层同样是开箱子,里面除了各种各样的道具之外,还会开出碎片。碎片共十二种,拼上是一张完整的图,谁拼完了谁就能进第三层。
玩家之间能交换碎片,但需要通过道具,并且是随机的。
这很缺德,比如一个人有两张2号碎片,选择其中的一张和别人交换,由于交换的对象和碎片全部随机,运气好能换来自己没有的碎片,运气不好换来的就是重复的。还不算什么,万一有人也使用了道具,恰好把仅剩的那张2号碎片换走,那你可就惨了。
周黎开了两个道具,全用了,结果系统全选的是郑三,也全换的是人家独一份的碎片,因此就把郑三逼疯了——这一幕正好被季少宴看见。
他和梁景修聊天的工夫,游戏终于下好,便以玩游戏为由把人打发走,进了游戏的第一层,一边开箱一边赶去彩蛋区,准备尽快答题去第二层。
这时拐过一个弯,他又遇见一个箱子,便上前点开,瞬间只见一条金色公告飘上了消息框:恭喜玩家[季少]开出钥匙,直接抵达第二层。
刹那间全服炸锅。
不仅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开出钥匙,还因为玩游戏的人。
泉姐:季少?
郑三:卧槽是本人?
刘小维:真是季少?
糖心甜:季少???
脑残粉们齐齐发疯,疯狂地开始送花,消息框全是么么哒。
周黎一看便知季少宴是真的回去了,“啧啧”地看着这个人气,忍不住也发了条消息:这么多花,羡慕。
他的消息迅速被其他的淹了,众人继续发疯,片刻后才发现本人一直没开口,便求他吱个声。
季少:你们刷得太快,我插不上嘴。
这条一出来,消息框立刻清净,没人再发东西。
所有人都盯着那里,等着他再次开口。
几秒后,季少的名字终于在万众瞩目下又出现了。
[系统]玩家[季少]赠予玩家[黎]一朵玫瑰花,喜欢你没道理[心][心][心]
众人:“……”
……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周黎:???
感谢大大们的霸王票和营养液,哐哐哐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