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1 / 1)

“真能折腾。”姜颂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现在一打开新闻的金融页面,头条十有八九是顾长浥在兴风作浪。

今天把长久无人问津的盘子整个吞了,明天又把垫底的冷门股票做到全市疯抢。

有升就有降。

三天之内,有两家公司承受不住股盘冲击,一家破产,一家跳楼。

好像不把京圈搅个天昏地暗,顾长浥就白回来了。

邢策这时候反倒不发愁了,听天由命地摊在沙发上,“他们说,下一个就,就是你。”

他本来要去现场视察,结果今天下雪停工,又跑到姜颂这来念经。

“那是他们蠢。”姜颂翻了翻论坛,满不在乎地说。

飘红的热门标题全都跟下注一样。

“hot-散户兄弟萌,紧跟顾氏能源,开启股市盛宴——”

“hot-不要跟顾氏不要跟顾氏!砸在手里你就是顾字头的韭菜!”

“hot-顾氏又出手,28cm你跟吗我跟了”

“hot-顾氏能源看涨,该不该在风口上车?”

“确,确实,毕竟我们公司股份也有他的份,他杀敌也得考虑自,自损。”说完邢策又自我否认,“不过,顾长浥疯,疯得那么厉害,估计咱们公司这些股,全蒸发了他也不,不在乎。”

“不是那个问题。”姜颂随手点开一个标题。

里面按照时间线,细致且周密地分析了顾长浥做市场抬股价的规律。

洋洋洒洒二十多页之后,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没有任何规律。

顾总就是股市的任性皇帝,让谁抬头谁就抬头,让谁跳水谁就跳水。

“你真,真别不当事儿。”邢策摇头,“你记得之,之前那个汪总汪辉吗?灌你酒那——个。”

“记得啊,”姜颂从抽屉里翻出来一摞文件,“从他的资料里,倒是挖出一些吴家的东西。”

邢策接过来翻了翻,“现在有传言说,说他的盘子两天凉,凉了三个,估计要火烧眉毛了。”

“也跟长浥有关系?”姜颂有些诧异。

“不好说,”邢策朝着文件努努嘴,“就是这几个盘子,不是现,现在顾长浥接的那个,但都多少和,和吴家挂过边,所以他这边一凉,吴,吴家也受牵连。”

姜颂不由皱眉,该不是顾长浥察觉了什么?

就算表面上和吴家不和,更阴暗的东西他一直都很小心,不肯让顾长浥接触。

至于和吴家那点口舌之争,他也不觉得顾长浥至于为这点小打小闹真的去动吴家的蛋糕。

毕竟吴家独大多年,顾长浥就算现在风光无两,也是根基未稳。

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邢策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些无奈,“姜颂,你,你可别告诉我,到这个时候,你还,还在替姓顾的操心?”

姜颂哈哈一笑,“那怎么会?我担心我自己还担心不过来呢。”

“这,这还差不多,顾长浥最,最不差的就是你这种泥菩萨。”邢策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又想起来顾长浥那天晚上打横抱着姜颂的场景。

“你,你防备他一点,我现在不在你家住着了,你自己小心一点。”他有些羞于启齿,含蓄得不能再含蓄了,半天又磨磨唧唧地加了一句,“都,都是男的也一样。”

姜颂琢磨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带着一些无奈,“你说你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还不够你操心啊?”

反正是说破了,邢策脸皮也厚了,“他又不是几岁,也不是十,十几岁。他二十多了,比你高比,比你壮,想干点什么,你哭,哭都没地儿哭去。”

“省省吧您!”姜颂笑着把他往外轰,“公司没事儿了?小姨和我大侄子不需要你了?白云山捐款视察的事安排好了?你怎么这么不忙啊?”

“你呀!”邢策叹了口气,“一句顾,顾长浥的不是都听不得!”

敲门声一响,赫一岚推门进来了,“姜总。”

他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拿着一只漂亮的玻璃杯,看见邢策还稍微退了一下,“总监。”

邢策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哟,小,小赫!过来签字啊?我听财、财务部说,你很不错啊!”

赫一岚看着比刚来的时候舒展了一些,但多少还带着点唯唯诺诺的样子,“同事都对我很好。”

“之前我还听姜,姜总说,老,老田欺负你了?”邢策两手抱胸,很有一副大哥大的样子。

“没有,同事开玩笑的。”赫一岚红着脸摇摇头。

“没事儿,他们就是爱胡闹,下了班,你多,多跟着他们去喝几次酒,说说你,你们姜总的坏话,什么矛盾都没有了。”邢策笑着说。

赫一岚怯生生地点头,居然真答应,“嗯。”

姜颂哈哈笑着把赫一岚的文件接过来,“说我坏话?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赫一岚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没有。”

“唉,你这也太,太老实了。”邢策不忍心逗他了,“不像是做财务的,倒更是像个码农。”

赫一岚的脸更红了,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到姜颂面前,“姜总,热牛奶,是新鲜的。”

姜颂没想到他居然还给自己拿了牛奶,略有些意外,“噢我不喝了,谢谢你。”

赫一岚有些进退两难,端着杯子抿了抿嘴,“唔,对不起。”

“没,没事儿,他不喝我喝。”邢策伸手把杯子接了,笑嘻嘻的,“喝完涮,涮干净还给你。”

等赫一岚走了之后,邢策直接把牛奶倒水池里面了,“这个小赫,怪怪的。”

“他好像很喜欢给人送吃的,他办公室的同事现在跟他关系其实还挺不错的。”姜颂用刚刚签过字的笔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点着,若有所思。

“看着傻,傻不拉几的,却知道别人吃了他的嘴,嘴短。那么害羞的人,会喜欢跟,跟人送吃的社交?”邢策摇摇头,“我看他,没有表,表面上简单。”

“其实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姜颂手撑着桌子,透过百叶窗看着赫一岚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就,就是疯!什么你都觉得有,有意思!顾长浥要弄死你你也觉得有意思,赫一岚指不定什,什么时候抽冷子你也觉得有意思!”邢策每次跟姜颂说话都感觉自己急需速效救心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姜颂把签字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不紧不慢地转着。

“我也不,不懂你要得什,什么虎子,但是姜颂我首先告,告诉你,赫一岚的东西你,你不许吃!尤其我,我过几天不在,你更得小心着他!”邢策很严肃。

“不吃不吃。”姜颂那种散漫的笑,让邢策觉得更难放心了。

但是他猜错了。

因为不能开车,公司里专门的车接送姜颂的时候被跟过好几次,他之后就不爱坐了。

姜颂差不多每天都是打车上下班。

因为是下班点,他平常即使加很多小费也只能从远的调度,提前约车也往往被临时取消。

今天他下好订单,没过两分钟就有一辆车在公司门口等他了。

司机报了他的手机尾号,声音被口罩闷得有些哑,“尾号0611?”

姜颂还在处理手机上的一些信息,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请您系好安全带。”

姜颂家里离着公司不远。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抬头一看,却是一条陌生的路。

四周都是密密的绿化带,没什么往来的车辆。

“师傅,您是不是走错了?导航不是这么走吧?”姜颂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眉毛缓慢地挑了起来。

天色这么暗了,司机还带着墨镜。

从皮肤和发型来看,他应该很年轻。

“没走错。”他沉着嗓子把车靠边停下,自己下了车。

姜颂完全没有紧张的样子,几乎像是在等待什么。

司机绕到后排,坐在了姜颂旁边的椅子上。

他拉严了眼镜和口罩,但下面的有机防护口罩还是露了一点边缘出来。

姜颂并不意外,甚至愉快地向他打招呼,“你好啊,小赫。”

他身上几乎已经完全使不上什么力气,空气里弥漫着异氟烷淡淡的刺激性气味。

他稍微的有一点失望,“所以你真的在牛奶里加了东西,担心被邢策发现,才会这么着急动手,是吗?”

“邢,邢总监今天应该去现场视察的,他不该来。”赫一岚还是那种缩手缩脚的样子,咬着牙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计划一件事,肯定要考虑外界因素啊,像是天气或者其他外力。”姜颂指点他:“像是这种很重要的行动,都要准备一到两个备用方案,预防突发的情况。”

异氟烷熏得他脑袋有点晕,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还有,异氟烷作为吸入式麻醉剂是一个成熟的选择。但是它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它自己有独特的容易被识别的气味,还有它挥发性过强不容易控制浓度。”

他甚至吃力地探了探身子,替他把行车记录仪关上,“还有这个,太不小心了。”

赫一岚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愈发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害怕?你怎么对这些事这么了解,是不是天天都在琢磨怎么害人!”

姜颂莞尔一笑,“那倒不是。除了你,早就有人想把我弄死了,我接触这些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你让我系安全带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认出了你的声音。”

“说谎!”赫一岚手抖着,把一粒药丸推进姜颂嘴里,“咽了!”

姜颂叹了口气,“咽完了。”

他又好心提醒赫一岚,“要不你把异氟烷收起来吧?反正我吃了你这个药,怎么也是跑不了。防护口罩的吸附性是有饱和限度的,我怕等会儿你也晕了,咱俩就得一起等警察发现了。”

“别废话!”赫一岚一生气,眼眶居然红了。

“哎哎你……现在是你要害我,我这药都吃了,你委屈什么呢?”姜颂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半笑不笑的。

“姜颂我问你,是不是你杀了我爸妈!”赫一岚突然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

姜颂沉默地等着赫一岚哭了一会儿,“当时的确是我开车撞上了他们的车,但并不完全是我的失误造成的。”

“你胡说,”赫一岚哽咽着,“你……你当时喝了太多酒才会失控,不然怎么会吊销你的驾照?”

“我说了,从很久以前就有人想要弄死我。”姜颂依旧有条不紊地说:“如果我说当时我方向盘失灵,而且我并没有喝酒,你相信吗?”

当时姜颂的车撞上小货车之后,从外侧的护栏上翻下车道,最后车头基本算是撞烂了。

从轨迹上观察他就是没有打方向变道,完全可以用饮酒后驾驶不当来解释。

“酒驾就是酒驾,白纸黑字写着酒精浓度超标,没人可以诬陷你!”赫一岚不信他,低声怒吼。

姜颂拉下自己的毛衣领,“看到这道疤了吗?这也是那场车祸留下的,你觉得什么样的车祸,会割开一个人的喉咙?”

他说得那样不疼不痒,好像这些事并非他亲身经历。

“你是说有人害你……?”赫一岚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口气却松动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没什么理由骗你,也因为我并不怕死。”姜颂很平和地看着他。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赫一岚喉咙动了动,“你不怕死,是因为你没有死过,你不怕死,是因为你没有目睹你的亲人离世!”

“是吗?”姜颂依旧笑着看他,“你这么恨我,怎么我的旧新闻都不仔细读一读吗?”

他随便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这次‘度假’,是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这次‘出差’,是我被人恶意感染异株病毒,困在国外不许回国。至于你说的‘目睹’,我想六年前我父亲高坠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

赫一岚瞪着他斟酌了一会儿,“如果你说谎,我就杀了你。”

“我可以好奇一下你是怎么接了我的单吗?”姜颂的头随意地枕在小臂上,像是一种漫不经心。

“我黑进了系统,把你的账号独立出来。相当于你的系统和打车软件已经断开了,一点打车就会弹出我做好的界面。”赫一岚一板一眼地说。

“噢——你还真是个码农?”姜颂恍然,“越简单的东西越聪明,如果你能不大晚上戴墨镜就更好了。”

赫一岚在他身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低头把异氟烷的气泵拧上了,“我送你去医院。”

姜颂摇摇头,“没什么感觉,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赫一岚的脸又红了。

姜颂换了一个问法,“你的计划原本是什么?”

“我给你吃了那种药,再把你送到顾氏能源。顾长浥那么恨你,我想他一定会……”赫一岚看见姜颂笑,怒火中烧,“你笑什么?如果你害死我爸妈,光是杀了你怎么够!”

“你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姜颂很淡地笑了笑,“我还认识另外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孩子。”

赫一岚脸红得更厉害了,威胁姜颂:“你再说我是小孩子,我立刻就把你送到顾氏能源去!”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姜颂头昏脑胀地靠在座椅上,“你可能买的假药,现在我只想睡觉。”

赫一岚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了。

其实他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一边厌恶自己一边又觉得姜颂是一个真正有魅力的人。

姜颂平和幽默,被公司里的所有人尊敬、喜爱。

他看上去落拓散漫,骨子里却是谦和不失犀利的君子,像是藏着锋的宝剑。

赫一岚能从他身上看到沉练的智慧,甚至越来越难相信姜颂会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或许是因为天生软弱,现在看着姜颂这样向后倚着养神,赫一岚不想承认自己心里其实是后悔了。

后悔自己对仇恨的沉迷与盲目。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来的目的,是吗?”赫一岚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拆穿我,为什么那天在茶水间还要替我说话?”

“你很有才华,而且也很年轻,我不希望你因为误解耽误自己的人生。”姜颂的眼睛微微阖上,“还因为,我从头到尾不觉得你是会害人的人。”

“你觉得我不敢?”赫一岚半晌才问。

“害人是一件和勇敢无关的事。”姜颂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我送你去医院吧。”赫一岚匆忙回到了驾驶室。

“不用,我只是困了。”姜颂被塞过的乱七八糟的药没有十种也有八种了,可能跟麻醉剂一样,已经耐药了。

“那我现在送你去哪儿?”赫一岚看了看表,“都快八点了。”

“你送我回家吧,我打车的时候写了地址。”姜颂把窗户打开一个小缝,被冷风吹得微微眯起眼来。

冷冽的空气渐渐冲散了车厢里异氟烷的气味。

姜颂安静地坐着,看着视野里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和清晰。

“你就停在这儿,”姜颂指了一下墅区的大门,“不要往里开了。”

赫一岚又恢复了之前温顺的样子,只是看姜颂的眼神里多了许多愧疚,“我送您进去吧。”

“不用,我自己走进去。”姜颂不敢让顾长浥看见赫一岚。

赫一岚不是可以被合作的对象,可能顾长浥稍微动一动手指,他的一辈子就完了。

赫一岚站在车旁,眼睛里又开始蓄水。

“你怎么又哭了?”姜颂扶着热烘烘的车身,“你明天来上班,就顶着俩肿眼泡来吗?”

赫一岚猛地抬起头,“我还能去上班吗?”

“你为什么不来上班?”姜颂挑挑眉,“还是说你不愿意为我所用?”

赫一岚蹭着眼泪,“您还需要我做什么?”

“当年车祸的事,不仅是你,我也一直在寻求真相。我心里有很多的假设需要验证,你擅长的东西或许正是我需要的。”姜颂从兜里摸出来一支烟,颤巍巍地点上。

他有些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脸上慢慢浮起一层燥热。

他也不怎么困了。

赫一岚长久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低下头去,“对不起,我一直误会您。”

“快回家吧!”姜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挺晚了。”

看着赫一岚的车开出了视野,姜颂从兜里摸出来手机,关掉了录音功能。

他吐掉了舌下化了一层的药片,手指夹着香烟,极慢极深地吸了一口。

赫一岚的状态和他想得差不多。

单纯、软弱、沉不住气。

这是好事。

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不需要赫一岚搅进来太多,就能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姜颂把烟灰掸进雪里,慢悠悠地朝着家里走。

客厅的灯亮着。

姜颂换了拖鞋,听见楼上有一点响动。

挺好,在家呢。

异氟烷残留的一点眩晕感慢慢过去了,姜颂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直接到一楼书房去了。

他铺开一张宣纸,不慌不忙地用镇纸推平。

研好了墨,他在笔架子上点了点,挑了一支长锋狼尾。

他能感觉到灼烧感从小腹升腾起来,沿着食道缓慢地融化着喉咙。

口渴。

他不停地喝水。

下意识地手起笔落,他用左手两三下勾出来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花猫。

他忍不住地想到顾长浥。

念头好像化成了一把钩子,在他心底不断地抓挠。

他开始努力回想顾长浥小时候,试图平息下腹起伏的滚烫。

“酥酥,画个大脑斧!”一两岁的顾长浥皱着小鼻子跟他撒娇。

“叔叔,嗓子痛,可以再吃一点冰激凌吗?”刚做过扁桃体手术的小朋友可怜巴巴的,委屈极了。

“叔叔,我也想学毛笔字。”十一二岁的顾长浥垂着头,好像很忐忑。

……

可不到一秒钟他就比自己还高了。

“如果亲情不是喜欢,现在这叫喜欢了吗?”

姜颂手里握着笔,久久落不下。

他皱着眉,盯着宣纸上滴落成团的墨汁。

脑子里有些嗡嗡响,他走到门口把门关上了。

手上的力气不受控制,门摔在门框上“砰”地一响。

他抓着那只杯子,又没由来地想到大田说的那句“你不知道男同有多脏”。

姜颂眯着眼靠回椅子里,脑子里反复响着这句话。

他又点了一支烟,一边吸一边蘸墨。

眼前隔着烟,他凭感觉勾了一双眼睛。

眼皮薄而眼裂极长,虹膜舒展只留下很少的眼白,睫毛短却浓,在虹膜外周镀着一圈黑。

好像不用着色,那眼睛就已经泛出鹰目的金黄。

他咬着烟喟叹一声,手向下摸。

刚摸到腰带扣他就停了下来,把那张画着眼睛的宣纸丢进了碎纸机。

碎纸机是半透明的,那只眼睛破碎了之后,隔着亚克力板将他望着。

碎纸条的一凹一凸之间,那眼睛仿佛活了过来,灼灼有神。

姜颂皱了一下眉,感觉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愈演愈烈。

他站起来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膝盖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他没有防备,那一下撞得很结实,在地毯上也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下楼的声音。

敲门的声音。

姜颂的意识稍微有一点不连贯。

他努力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开门。”隔着厚重的锤纹玻璃门,顾长浥的声音更低沉了。

只是两个字,却把姜颂的呼吸打散了。

他的心越跳越快,仿佛要从嘴里吐了出来。

他竭力压抑着愈发急促的呼吸,心里暗暗骂起赫一岚来:这到底给他吃的什么鬼东西?吐了还是不行吗?

“我现在不方便开门。”姜颂的嗓子有些哑。

“有什么不方便?走到门前面,把锁打开就行了。”顾长浥的声音冷冷的,却不能给姜颂降温。

“你先睡吧,有什么事儿明天早上再说。”姜颂平稳着气息,把头靠在了冰凉的石头书立上。

外面安静了下来。

姜颂松了口气,家里的门钥匙都在这个书房里,顾长浥不可能把门拧开。

顾长浥走了,那种滚开水一样的滋味稍微落下去一些。

姜颂仰在椅子上,随着潮汐般的燥热挺了挺腰,缓解细密的煎熬。

书房里是最简单的吸顶灯,像一轮圆润的昏黄月亮,在视野尽头渐渐弥散成一只金黄的瞳孔。

“唔……”姜颂咬了咬牙,把后面的颤声咽了下去。

这些年他没多余的精力去触碰感情,所谓“需求”都是用最草率敷衍的方式解决的。

刚出事的一两年他没什么设防的意识,中过一次类似的药。

当时他也是浑身发热,用手解决了两次消停了一些。

去医院倒也不至于,邢策把他扔到宾馆里,喂了两粒舒眠乐。

昏睡了一整夜,第二天他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了。

但是这次感觉很不一样。

姜颂不停地深呼吸,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屋子里烟熏雾绕的。

他的耳朵里响的是自己的心跳,眼前晃动的却是顾长浥冰凉的目光。

他咬着自己的舌尖,避免发出不恰当的声音。

玻璃门外的光被身影遮挡。

姜颂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咣”的一声巨响,巨大的蛛网沿着门体裂开。

又是一下重击,蛛网的中心豁出一个张牙舞爪的洞。

第三下砸下来,蛛网碎了,玻璃渣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徒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门框。

空气里弥漫着密封胶的味道。

姜颂一动不能动地陷在扶手椅里,眼睁睁地看着真正的顾长浥踩着碎玻璃,从门框里迈了进来。

“姜先生,我说过,我们有交易,你就要听我的。”顾长浥穿着深色的衬衫和长裤,好整以暇地走到他身边。

明明是禁欲且冷淡的,但顾长浥身上散发出来的雪松气息像是和在姜颂体内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要把他从内到外地点着了。

他极力掩饰着,“你找我,有事吗?”

之所以还能这么问出来,是因为他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两颊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把整个眼尾都染红了,一直蔓延到柔软的耳垂。

原本别在耳后的碎发已经被他蹭乱了,散落在他的脸蛋上,粘了些汗,乱丝丝的。

顾长浥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伸手要摸他的额头。

姜颂偏着头躲开了,“没事儿,不是发烧。”

顾长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弯腰准备把他抱起来,“你怎么了?”

“别抱,我头晕。”姜颂支起手,把他推远了。

顾长浥一凑近,那种可怕的灼烧感变得愈发强烈,让他忍不住地低哼了一声,“嗯……”

“你吃什么了?谁给你吃的?”顾长浥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起来,似乎每个字都长了牙。

姜颂撑住扶手,要站起来,“不要紧。”

“不,要,紧?”顾长浥的声音轻了轻,一字一顿。

他拧住姜颂没受伤的手,“现在去医院。”

“我不去!”姜颂甩开他的手。

他的力气几乎不受控制了,甩完顾长浥之后手撞在了墙上,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顾长浥难得没跟他阴阳怪气,反倒平和地问他:“为什么不去医院?”

姜颂皱着眉看他,“你读书读傻了吗?所有人都知道咱俩住一起,大半夜的我他/妈到医院看这种毛病,明天新闻标题我都想好了。”

“说说,你想的什么?”顾长浥扶住他的腰,让他好好站稳。

姜颂的腰很窄,他稍微一掐就有一种将将要折断的错觉。

“嗯?这种话怎么说,你怎么长大之后这么不要脸。”姜颂脑子里酱酱糊糊的,想什么就说什么。

他又点点头补充,“你小时候是要的。”

顾长浥的眉头越皱越紧了。

他身上那股冷甜气息就像是酒,而姜颂身体里烧着一把火。

顾长浥的每一个动作,都把酒浇到姜颂的火上,“兹拉兹拉”地响,在暗处烧焦他的皮肉。

“你出去。”姜颂单手撑着桌子,指门。

那地方空荡荡的,一片碎玻璃不合时宜地掉下来,“叮”的一声。

更单薄了。

“是因为我,不肯去医院?”顾长浥重新攥住他的手,把他往外拉,“走。”

“去哪儿?”姜颂用力挣,却挣不开。

他开始用受了伤的手推,推了两下疼得眼睛更红了。

顾长浥把他松开了,“姜颂,你也疯了吗?”

他站在满地碎玻璃上,身上反射着细碎的光斑,像是一位年轻的波塞冬。

“顾长浥,滚出去。”姜颂快熬不住了,不受控制地朝着碎玻璃跪下去。

顾长浥重新把他架住,“姜颂。”

姜颂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滚烫的,缓慢细密地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让顾长浥滚,但他其实并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你帮我打个……电话。”姜颂吃力地吞咽了一下,两腿直抖,“给邢策。”

“你现在,要找邢策?”顾长浥像是听了一句很难懂的话,目光中缓缓结冰。

“顾总,行行好。”姜颂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怕自己再喊顾长浥的名字就要变味了,很低地说了一句,“别折磨我了……”

“我不折磨你,我可以帮你。”顾长浥端出一副谈判的架势。

这又是什么疯话?

姜颂眯起发烫的眼皮,像是要透过烟雾将顾长浥看清。

“帮我?”他的声音都在颤。

“对,我帮你,但是这样我们的交易账目就更新了。”顾长浥靠着墙。

连他的嗓音都变成了对姜颂的挑战,好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沿着姜颂的脊背扫过去,最后拨过他的尾骨,留下一阵战栗。

姜颂咬着牙,“不可能,我不可能对你做这种事。”

顾长浥微微挑眉,“姜先生对我做过那么多事,哪还在乎这点小事?”

“放屁,我什么时候碰过你?”姜颂咬牙切齿地问他。

顾长浥愣了愣,转而笑着凑到他的耳畔,“叔叔大概是误会了,我倒是没那么大方。”

这一声“叔叔”的骨头都叫酥了,细小的气流泼泼洒洒地吹向他心里,那一把火“轰”地冲天而起。

“嗯……”姜颂一个没咬住,失控的声音就从齿间逸了出来。

他感觉到一双手在拆他的腰带,包金的铜扣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还没懂顾长浥什么意思,什么叫“没那么大方”?

他还能怎么帮他?

他用最后的理智压住顾长浥的手,“不。”

“不?”顾长浥笑了,“你说不?”

姜颂挣脱他,软绵绵地走到书桌边,用近乎干涸的墨蹭下几个字,“用不着,等一会儿就好了。”

其实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只盼着顾长浥快走。

“姜先生,你光是这样说,怎么能赶我走呢?”顾长浥依旧倚着墙没动,“你回忆回忆,之前是怎么赶走我的,再试试,或许我就走了呢?”

姜颂拧着眉头,“你留在在这儿要做什么?”

“先看看。”顾长浥闲闲地倚着墙,拨了拨眼前的烟,摆出观众的姿态。

“……”姜颂咬着牙,扬起砚台朝他摔了过去,“你够了没有?”

他力气不够,砚台远远砸不到顾长浥,只是徒然溅了他一身墨汁。

“不够。”顾长浥的眼中寒意又浓一层,嘴角却是噙着笑的,“姜先生自便,我既然有这所别墅的居住权,书房,我也是能待的吧?”

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姜颂,不说话也不动。

姜颂的怒火只够维持短短几秒,很快被更烈的火烧干净了。

“你待着,我走。”他双眼通红,歪歪斜斜地扶住墙,勉强撑着朝门口走。

顾长浥从后面箍住他的腰,单手把他裤腰的扣子松开了。

姜颂能感觉到他的动作是很轻柔的,却被激得忍不住得哆嗦。

腿上的肌肉全都绷了起来,让他险些站不住。

“松……松手……”姜颂几乎要抓着顾长浥的小臂才能维持平衡。

“叔叔说不喜欢男人,原来是骗我的吗?”顾长浥在他耳边轻笑,眼睛里却是滔天怒意。

“啊……”姜颂说不出话来,指甲掐进了顾长浥的肉里。

房间里的烟还没散尽,他的眼睛看什么都是雾茫茫的。

他很迷茫,有种说不出的愧疚。

但是这些都被巨大的快意掩埋,战栗从皮肤上一寸一寸地碾过去,最后都直冲头顶,混着发尖的汗珠垂落。

顾长浥单手捞着他的肚子,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

“唔……”姜颂忍不住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血腥味漫出来。

他的动作从推变成了抓,勉力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电流在他的下腹汇聚,又沿着神经反重力攀爬。

最后那团火热涌出身体,姜颂已经完全站不住了,半折叠着,搭在顾长浥手臂上喘息。

“只是手,就这么舒服吗?”顾长浥的声音依旧很冷,带着淡淡的讥讽。

没人回答他。

顾长浥的动作一僵,把姜颂扶直了才发现他已经昏过去了。

他擦干净手,轻轻拍姜颂的脸,“姜颂?”

姜颂皱着眉哼哼了两声,“嗯……”

顾长浥咬牙把他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额头,半晌低声问:“还难受?”

很多汗,但是热度已经退下去了。

他护住姜颂的腰背,抱进了卧室。

刚刚姜颂也只是松开了裤子,上衣除了皱了一些,都还完好。

顾长浥替他擦干净,脱掉长裤,刚伸手想帮他脱掉毛衣,姜颂就很抗拒地把他的手推开。

顾长浥不无讽刺地一笑,“放心,我不会动你。”

转过身他给周秘书拨电话,“查,今天晚上姜颂跟谁见面了。”

“哼……”姜颂不舒服地翻了个身,蜷了起来。

顾长浥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坐下来,拉起被子护住了姜颂的胃口。

姜颂手指抓着床单,额头上有不少虚汗,看起来极为脆弱。

顾长浥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过了半天又恶狠狠地看向姜颂。

那目光是饱含了恨意的。

他的手却停在了姜颂后背上。

没有任何动作,但那个姿势,像极了不甘不愿又忍无可忍的爱护。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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