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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1 / 1)

城主府内有专门的藏书阁,书籍种类包罗万象,这似乎是专门用来展示、方便寻找的,里面畅通无阻,没有任何禁制。

祁沉星正在第三层。

他手中是一卷五行道的总论书籍。

五行道又可称五行术,包含五行阵和卜算两个大的门类。前者的衍生物是阵法,虽然阵法一类的簇拥者从不承认,但五行修士总以“名字相像”、“阵与阵相通”这样的原因,将阵法化为五行道的下级衍生;后者的衍生物是风水、算命,这倒是无可争议。

真正的卜算不同于简单的测算。

数百年前的东境之地,有一小国正面临被毗邻两大国吞吃的命运,一位游历的五行修士经过此地,以半国财富要求,说自己可以为这个小国进行测算。当时的皇帝已经是穷途末路,破罐破摔地答应了。

那位五行修士告诉皇帝,皇后生下的第一个男孩,会带领臣民一统天下。当时皇后即将临盆,皇帝满怀欣喜,生出来的却是一位公主,皇帝大感受骗,驱逐了这位五行修士。

六个月后,城破国亡。

皇帝被敌国将领斩首示威,轮到皇后,却发现她腹中有孕,按照敌国的习俗,不杀孕妇,便暂且将皇后关押。

二十五年后,天下归一统,称帝的正是当初那个侥幸逃脱一劫的胎儿,即是现今大耀国的开国皇帝,诚渊帝。

诚渊帝登位后,将这件事专门记载在史书中。

在那之前,五行道十分小众,可以说是岌岌无名,这之后声名鹊起,修士陡增。

五行道有一个准则,即是此生唯一。死去的人可复生、可重现,不可转世,所有的事情都会在这一世内结束。因此,他们分外不相信因果循环。

祁沉星放下书,往下走。

他想:如果有人通过卜算,测出了一个还未出生的人气运绝佳,即便五行道目前还没有研究出抢夺气运的法门,但凭借他们的观念,会不会去尽力一试呢?

肯定不会是厄运,否则新任的赤炎城主不会想将城主夫人带回去,必定是有利可图才会大费周章。

一道微哑的声音从阶梯下距离传来:

“谁在那里?”

祁沉星走下最后一级阶梯:“温姑娘。”

“……噢,是你。”

温颜的脚步停下,嗓音较平时多了几分倦怠,“大晚上你不去睡觉,反而来看书,难怪你懂得多。”

大概状态不好,这句话听上去既没了熟悉的嚣张,又不算是真心实意地在夸赞,成了一种不上不下的别扭。

第一层的灯被全部熄灭。

为了保护书籍,藏书阁建造严实,屋外的月光照不进来,此刻熄了灯,一片漆黑。

祁沉星问:“温姑娘为何不点灯?”

温颜:“我乐意。”

屋内重归寂静。

过了一会儿,温颜开口:“你之前在看什么书?”

“五行道相关。”

温颜:“为何看?”

“有些兴趣。”

两人的对话何止是不痛不痛,简直是无趣至极。

若非温颜还算了解祁沉星这人一贯沉闷冷淡的性子,绝对会认为这是在敷衍。温颜也想不到,祁沉星就凭得到的讯息,竟然能拼凑出一个无限接近于事实的猜测,他只是想当然地想起了他们在万千境中见到的五行阵。

祁沉星既然在阵法上有天分,对五行阵感兴趣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温颜站在原地没动,用一种区别于白日、懒散又随意的语气道:“五行道不无可取之处,但许多原则与正道不符。譬如道修,最重因果循环,五行道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正道修炼讲究从内发掘、求问天地,五行道却行夺取、掠杀之道,更偏向于魔域那一套。你看归看,莫要初涉道途,便被迷了心智。”

祁沉星嗓音平静,于黑夜中半点不惊扰,反让人身心不自觉的放松:“夺人气运终不可行,若是这气运值得夺取,拥有者本身就该以更强姿态反击,不让人有可趁之机。”

温颜沉默了会儿,道:“正是。”

他说完,顿了顿,脚步在原地附近踱了两步,又停下:“你说话简洁得几乎轻率,我却偏偏听着十分顺耳,真是奇怪。”

不如说,简直是正正说在了温颜的心坎上。

温颜从出生起,有一段时间是没有见过父亲的,全由母亲一个人养着。

温知锐对庄思茵十分爱纵,那时庄思茵刚生产,表现出不太好的情绪,温知锐生怕她不高兴,就全由她性子来。庄思茵将温颜打扮成女孩子,对外告知也是女孩子,她一贯温顺可人,温知锐自然不会怀疑她要在这种事上撒谎。

此举源头是一次卜算,庄思茵是五行修士中极为少见的天才,卜算尤精,她算出若生男孩,必定能成为一统四城之人。

若只是有这个结果,悄悄藏在心底也不会有事,偏偏赤炎城中又出了一位精于卜算的天才,是当时的赤炎城主、庄思茵的爹所收的弟子。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这人拿到了庄思茵的生辰与一束头发,同样卜算出了这个结果,一并告知了老城主。

亲情比不过权力,老城主在温颜出生前便秘密命令庄思茵,务必将生出的男孩交给他,对外只称是死胎。

庄思茵在家听话,唯父命是从,那是她第一次做出违背的事情。她知道若是将孩子交出去,他们肯定要用那些研究多年的残酷办法,试图从温颜身上夺走气运。她假称所生的是女孩,确实得到了喘息之日,老城主却不断催促她继续生出一个男孩。

不信任父亲,不信任丈夫,到了赤炎城易主,庄思茵害怕的情绪更浓,变得连温颜都不相信,总觉得他外出就是在陷入危险,癫狂时只愿意见温颜,却又要对他厮打。

温颜一面理解母亲,一面却又觉得,她为何不能给出一点信任。

祁沉星这句话,一枪标中了他的心事。

他突然觉得这个渣男看起来都没那么不顺眼了。

或许正是因为祁沉星不通晓内情,这样的一句话显得格外的顺理成章。

温颜抬手,碰了碰额角处已经处理过的那道伤,嘴角扯了扯,竟然不感觉多么沉重了:“天色已晚,你若查完,早些回去的好。”

祁沉星的回应干脆无比:“告辞。”

温颜错愕,发觉祁沉星当真就这么直接走到门口,从善如流地稳步离开数米远,头也不回,片刻后,他笑了一声:“怪人。”

那边祁沉星原路返回,却正正撞见了如同普通老人般散步的上元真人。

“……”

“……”

四目相对,两边都沉默了一下。

祁沉星见礼:“师父。”

上元真人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感觉不太对:“沉星啊,你怎么晚还出去,可是有急事?”

祁沉星:“只是去府中藏书阁转了转。”

夜风拂过。

上元真人闻到了空气中的那点脂粉香气。

唐依平日不怎么用脂粉,上元真人好歹为这位后辈指点了几日,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所以祁沉星半夜出去私会了别的女子。

既然能沾然上脂粉的气味,还一路带了回来,想必两人的距离肯定也不怎么经得起推敲。

上元真人:“……”

现在的年轻人啊!

怎么前脚保证后脚就去做坏事呢!

这倒真不是疏忽或是故意为之,纯粹是巧合。

温颜往日用的脂粉没有这样浓的香气,浓烈到仅仅只是共处一室,待了一会儿就能沾染。但他从庄思茵那边回来,脸上带了伤,抹了药却不好止住那点血腥气与伤口的痕迹,只能用女儿家的闺房手段弥补。

脂粉用得多了,香气自然就浓了。

祁沉星不用深想都知道上元真人一定是误会了,他闭了闭眼,试图解释:“师父,我今晚……”

“不必多言。”

上元真人的语气难掩沉痛,“我既说过让你自行定夺,便不会再胡乱插手。只是……从明日起,直到我们离开天工城,你每日的练习多加一倍,不可懈怠。”

祁沉星的训练已经颇为严苛,多加一倍,那就是除了练剑,什么别的事都做不了。

年轻人的心飞了管不住,那我这个做师父的就从源头掐断翅膀,直接不让你有多余的时间。

上元真人心怀正义地想。

祁沉星:“……是。”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方才对温颜的那句安慰。

原本祁沉星对温颜的心情好坏、苦难经历并不在意,他去藏书阁不过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当时当景会说出那句话,不过是想着温颜对自己的针锋相对、在唐依耳边的煽风点火。

凭空树敌不明智,化敌为友才是两全之策。

祁沉星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温颜往后大概率不会再挑拨他和唐依,还可能阴差阳错地将他引为好友。

但他万万没想到,上元真人居然像一个普通老人一样爱好在花园里散步,而且还熬夜不睡!

唐依发现,温颜不再diss祁沉星了。

交谈中偶尔提到,温颜甚至还会漫不经心地说上一两句“祁沉星确实有天分”/“他还不错”/“说话有时惹人生气,心却不坏”……诸如此类的话,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在为祁沉星说好话,变相安利了。

唐依一开始想不通,后来就清楚了:应该是温颜以小见大,知道那天男主特意为他们姐弟俩腾出空间的贴心举动,明白男主是个小天使了。

只可惜祁沉星这几日一直在练剑,听不到温颜这些夸奖的话,实时感受自身魅力的正面反馈。

——据说除了吃饭,祁沉星成天都泡在训练中。

果然。

唐依感叹地想:成大事的人都是既聪明又刻苦的。

真乃我辈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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