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予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偏过头,再次对上了越野的目光,这次没有躲,清楚看见了对方黑色瞳孔里潜藏的意味深长,有些发愣:“你说什么?”
越野又重复:“我说您该不会是喜欢上……”
“你想多了。”墨予想也没想直接打断,他放下杯子,一时间连嘴巴里的苦味儿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荒唐。
神他妈喜欢。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越野却是一挑眉:“真的么?”
墨予冷着脸看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你?”
“我就是有点儿担心,”越野跟他对视,“毕竟咱俩现在这关系,有时候还挺具有迷惑性的——所以真的没有么?”
“……”
墨予看着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他吸了口气,耐着性子说:“没有,不可能,你担心什么都不至于担心这个。”
话落,他也懒得再听越野有没有话要说,怕把自己给气死,于是转头把桌上东西一收,就下逐客令:“你还不回去?”
可能也是被刚刚越野那句荒唐问话给弄得,墨予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平,甚至渗了点冷意,眼神表情都是。
方才那副温顺的模样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而那个错觉,因为一句近乎开玩笑似得“喜欢”,被彻底打碎,重新裹着一身冷渣滓,并张开刺,突突突地朝越野扫射。
换个时候越野可能也就算了,毕竟刚那话就是顺口逗墨予的,但这会儿真对上对方挺冷的目光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有点忍不住了。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是扯了证的正儿八经的伴侣了,在一个房间天经地义,出去了不才表示我们有问题么。”
说完,越野非但没走,反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上墨予目光时候轻轻眯了下眼,眸色深邃,几乎看不见底,“又不是没睡过,至于反应这么大?”
这话实在有些暧昧,一时间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凝滞下来。
墨予觉得他这话有很大毛病,但偏偏反驳不出来。
毕竟是真的。
虽然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但就是因为没到那个地步,才不好反驳,不然显得跟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没法说,也说不出口。
一时半会只能站那儿,居高临下地跟越野瞪眼睛。
“况且,”越野隔了会儿,才又道,“你不是说不喜欢我么,那一个屋子里待应该也没事儿吧,大学宿舍还是四人寝呢。”
墨予冷着脸看他:“我没住过宿舍。”
越野了然地点点头:“好巧,我也没住过。”
墨予:“……”
越野又说:“那你就当我是你舍友呗——难道你怕你看我看太久,喜欢上我?”
“……”
墨予终于忍无可忍:“你怕是有点误会。”
越野“嗯?”了一声。
墨予眯着眼,耐着性子说:“我们俩只是被迫绑定在一起,结婚就是个幌子,怕我喜欢上你这件事你放一百个心,我不会让它发生的——也不可能发生。”
说罢,他还特别笃定地在桌上敲了两下:“只要到时候任务完成,我要纠缠不清,我是傻逼,知道了吗?”
越野盯着他,没吭声。
墨予这话说的没什么毛病,也确实如此,对方眼神坚定,吐字清晰,字正腔圆,冷静且直接,没有半点儿撒谎该有的模样。
也确实没必要撒谎,墨予真喜欢他了才有鬼。
话是这么讲,但越野不知怎么的,就是有点儿不爽。
连带着今晚好不容易看墨予顺眼的脸庞,都变得有点儿不爽起来。
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越野只能归类到自己接二连三被墨予嫌弃的不爽之中。
毕竟他多帅一个人,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追着他跑的份儿,别说家世了,就冲着他这脸,谁见了能真硬着心说不呢?
网上黑子另当别论,因为越野就没把他们当人看。
于是过了半天,才听越野说:“那就好。”
墨予简直懒得搭理他,转身要走时,忽地想到什么,又转身冲越野说:“你也是。”
越野愣了下:“什么?”
墨予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缓声道:“刚刚说的,我不纠缠你,你也不要纠缠我——等任务结束,我们离婚,这阵儿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越野挑了下眉:“你确定?”
墨予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里仿佛写着你再说废话。
俩人对视半晌,越野突然扯了扯嘴角,吐了个字:“行。”
于是墨予就没在停留,转身就准备朝卧室去。
还没踏出两步,就听越野在后边又说了句:“那咱们签个协议。”
“协议?”墨予脚步一顿,回过头疑惑道。
“对,”越野不知从哪儿摸来了一支笔,这会儿正捏在手里灵活的打转,从拇指撞到小指,速度很快也不见掉,修长的五指来来去去,几乎快转出残影来,“口头什么都说不准,黑纸白字才具有法律效益,不是么?”
墨予盯着他手里那支笔半晌,在对方停下来前一秒,终于吐了个很冷的字:“行。”
这间套房算酒店里的高级套房,很大,东西也很充足,无论是冰箱里头的饮料和零食,还是柜子里头的餐巾纸和书写纸张及钢笔。
墨予打开的时候,甚至发现边缘有个透明的盒子,里头还装了一套毛笔。
旁边还放了一罐墨水和研墨石。
越野像看出墨予疑惑似得,在后边解释道:“我爷喜欢写大字,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写,否则就浑身痒痒睡不着。”
墨予转过头看他:“所以才准备这个?”
越野点了点头:“他早年出差太频繁,毛笔不一定每回都能记得带上,到了国外又难买这玩意儿,所以后来只要是我们自己家的酒店,就都会在高级套房以上的套间里备一套毛笔。”
说到这儿,他忽地一顿,又说:“不过等酒店都备好了,他又不出差了。”
越家产业很大这事儿基本人尽皆知,虽然墨予家世也称得上一句有背景,但跟越野比起来,其实还是有些不够看。
其程度大概就是九位数级别的身家跟十位数乃至于可能十一二位数身家的区别。
换句话讲,论身家,他俩其实还有点不够“门当户对”。
但明显越野爷爷不怎么在意。
否则也不会跟老太太一块儿自作主张,摁着他俩相亲。
不过就算在意也无所谓,他俩这场婚姻本来就是一出荒唐的做戏,等一切结束了,系统走了,他俩就注定回到最开始那样。
不熟,毫无交集,连综艺也不会一起上。
“你写还是我写?”越野捏着笔问道。
墨予回过神,说:“都行。”
越野想了想,提议道:“那这样吧,我们一块儿写,一人三条,然后再合一块儿抄两份,各自保存,怎么样?”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三条不够,你再添。”
墨予挺冷淡地应了声:“够了。”
话落,他直接抽了一张空白纸过来,拔开笔盖就准备开始写。
落笔前,他忽地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眼越野:“看我干什么?”
越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眸色挺深的,闻言才又说:“好好想,只有三条。”
墨予瞥他:“没兴趣占你便宜,不用这么担心。”
越野有那么一瞬间,一句“你要占也行”差点脱口而出,堪堪止在嘴边后,墨予已经垂着眼捏着笔开始写了。
一人三条算不上多,但这发展着实来的有些突然,一时间墨予也没想好该写些什么,笔尖抵在白纸上,墨水晕开一道漆黑的点,他也没能写出第一个字来。
不知怎么的,他忽地掠起眼皮,悄无声息地瞄了眼对面的越野。
墨予才发现,这人居然是个左撇子。
越野写字的姿势倒是跟他这人平日的作风有些不大像,背挺的很直,一手摁着纸,一手捏着笔,垂眸无声且宁静地看着纸面。
笔尖擦过纸面,发出很细微的沙沙声,速度不快,但基本没什么停顿的地方。
直到快要写完的时候,才忽地顿了下。
但这个停顿没持续多久,笔便重新落下。
再抬头的时候,墨予也刚好停下笔。
“交换来补充对方的?”越野问了句。
墨予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也没说话,直接把纸推了出去,转而就要去拿越野那张,谁知越野一只手还摁在上面,一时间没注意,指尖好巧不巧直接压在了对方手背上。
不同于先前牵手时候的触感,墨予的手指因为空调缘故,这会儿有些冰了,越野却依然是热的,碰到的刹那,俩人皆是顿了下。
尤其墨予下意识想滑开时,越野好巧不巧,将本来微微拢合的手指张开了些,那本来要滑去旁边的手直接一个不慎,“跌”进指缝空隙。
乍一看就跟墨予的手“投怀送抱”似得,主动落进对方手掌下的阴影。
“刷——”
墨予飞快地把白纸往自己这边一抽:“写完了直接签就行。”
越野眉头一挑,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偏偏墨予已经低下了头,额前垂落的黑发将他眉眼遮住,看不见此刻的表情。
本来摁在纸面上的那只手这会儿也抬起,轻轻在耳垂上捏了一下。
那动作仿佛在消减指腹上的热度一般。
也不知道反应这东西是不是也会被传染,一时间,越野也忍不住抬起那只方才被墨予碰过的手捏了下耳朵。
顺便用耳钉在指腹划了道痕迹。
等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感觉下去了之后,他才终于缓过神来去看墨予写的内容。
墨予字迹端正工整,却意外的不凌厉,很是漂亮。
如果是以前看到这个字,越野大概会意外,但这会儿,他却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有点儿信服“见字如见人”这句话。
不凌厉,但干净端正,且漂亮。
就是内容不怎么漂亮了。
三条内容都不长,但意思很明显,第一条是婚姻关系期间俩人除了必要任务之外,并不干涉对方其他的生活。
第二条是系统完成任务后,就要离婚。
第三条——
——“不要喜欢上我?”墨予盯着手里纸,没忍住念出声。
越野单手撑着下巴:“啊,有问题吗?”
墨予抬起头,盯着越野的眼睛看了很久,确定对方眼神里没有戏谑的意思后,没忍住说:“你的担心有点多余。”
越野一挑眉,眯着眼反问:“那你签吗?”
墨予扯了下嘴角,忽地很轻地“嗤”了声。
他重新拿起方才放在桌边的钢笔,尖锐的笔尖落在没有垫东西的纸面上时,发出一声挺清脆的“哒”,继而是一个速度飞快但线路极其流畅且漂亮的签名。
“刷拉——”
“啪嗒!”
墨予将补充好、以及签好名“协议”往越野方向一转,目光冷淡,声音更冷:“要不要再给你补个指纹印?省的你夜里还没脸没皮的‘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