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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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亭台处,炎炎的风吹得蝉都不耐烦,怏怏叫了几声又很快偃旗息鼓,荷叶上的蜻蜓停了一瞬,飞快地往树荫处去。

好热啊。

这样的天气,分明到了伏夏时节,怎么可能是三月三。

郑拂正坐在阑干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四周看,她紫色的裙摆逶迤而下,淡粉色的鞋面离水面只有寸许,像将要坠入水面的月牙。

这是,郑王府的水榭亭台。

“叮当当……”雪白的皓腕微动,银钏跳脱相击,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迎面的风拂在脸上,梅花煞瞬间灼烫,郑拂蹙了蹙眉,心里却有个莫名的念头。

她好像,在等着什么……

洞湖石上通透的孔透出湖面粼粼光,两道影子在这耀眼的光线中逐渐显现,投射到水榭地面,像是白幕里框定的皮影人偶。

有人来了。

郑拂连忙回头,见到两个身量相近的小姑娘突兀出现,她们约莫八九岁,梳着双鸦髻,正坐在石凳上,低头玩着翻花绳。

这两个小姑娘应当是双胞胎,身上襦裙款式一模一样,颜色却不同,一个是娇嫩的鹅黄色,一个是清新的水葱色。

日光太大,两个小姑娘的脸如同融化的奶油,只有白茫茫的一个轮廓,五官丝毫看不清。

“姐姐,到你了。”鹅黄襦裙的小姑娘声音甜甜糯糯,听着十分讨喜,她稚嫩的手指在网状的花绳中一挑一伸,瞬间结成一个蝴蝶形状的花绳来。

水葱襦裙的小姑娘的手指有些局促地在蝴蝶红绳上面轻点,却无从下手,“我……我不会……”细细的声音如同蚊呐,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是她在说话。

鹅黄小姑娘没说什么,手指翻飞,花绳在她手中灵活地变化出不同的形状。她脆生生道:“姐姐,明天我们一起去寺里祈福,好吗?阿爹阿娘说,那个寺可灵了。”

水葱小姑娘认真看她动作,低着的头忽然仰了起来,接着又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又细又慢。

“我……不去了,阿爹还有阿娘,他们……都不喜欢我……”与鹅黄小姑娘相比,她的性子木讷又呆板,说话也毫无朝气。

多愁善感好像从来不会属

于娇宠着的人儿,鹅黄小姑娘言语中尽是天真,“不会的,我们都是阿爹阿娘的女儿,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你?”

“可是……”

“别可是了,好姐姐,你就答应我吧,我一个人去那里多闷啊。”鹅黄小姑娘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撒娇卖乖,双手搭在水葱小姑娘脖颈上,轻轻晃了晃,手上银白色的跳脱叮叮当当响,好听得紧。

水葱小姑娘不知所措,只好轻轻点了点头,鹅黄小姑娘一把抱住了她,“一言为定哦。”

水榭外面传来奶娘焦急的呼唤,渐行渐近,“郡主,您这是去哪里了?王爷王妃吩咐过,您不能乱跑,可真是要急死老奴啊。”

郡主?坐在阑干上的郑拂晃了晃神,难道,这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正是原主吗?

听到声音,鹅黄小姑娘仓皇丢下花绳,攥起水葱小姑娘的手,从石凳上跃下,呼吸有些急促,做贼心虚道:“我们快回去吧,等会奶娘着急了。”

水葱小姑娘被她拉得一个趔趄,落后她半步,两道细小的影子一前一后出了水榭,却被芭蕉叶下的奶娘逮了个正着。

影影绰绰的芭蕉叶遮住了郑拂望着两个小姑娘的视线,奶娘低头不知说着什么,水葱小姑娘怯怯地退后了几步,耷拉着脑袋,像一株蔫答答的小青葱。

很快,奶娘牵着鹅黄小姑娘离开了。

芭蕉叶下,只剩下水葱小姑娘一个人,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半晌,又慢吞吞地往水榭走,回到之前坐的石凳上。

她拿起了遗落在桌面的红绳,一个人笨拙地玩着,瘦小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孤零零的。

郑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个水葱小姑娘,好像是原主的双胞胎姐姐,可同为郡主,为什么,她好像却是很不受宠的样子呢?

而且,原著中也从来没有提到女配有个姐姐,看这情形,她不是夭折了,就是失踪了。

想起池边那个小姑娘,还有那一声声呜咽一样的呼唤,她怔怔,看来,就是她吧?

可她怎么会出现在积善寺?

石桌前,水葱小姑娘将红绳绕成一个圆满的圈,她趴在桌面上,眼含艳羡,细细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拘谨与怯懦,“月亮。”苍白的手指在桌面上一圈圈画着,

她又低低道:“我是你的……影子。”

阿拂是天上皎洁的明月,所有人都喜欢望着她,而她是月亮的阴暗面,是她的影子,一个不被任何人注意到的影子。

看着伏在石桌上的纤瘦背脊微微起伏的样子,郑拂心里竟然有细微的疼痛弥漫开。

小可怜。

郑拂从阑干下来,有种冲动想去安抚那个水葱小姑娘,刚来到石桌前,却见到那小姑娘开始烟尘般一点点消失。

她慌忙伸出手去触摸,水葱色的襦裙瞬间坠落到地面,叮当一声,一同坠落的,还有一个玉质的如意环。

“师妹,醒醒!”耳边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唤,像是蕴含着灵力,在郑拂耳边惊雷般炸开,郑拂瞬间醍醐灌顶,灵台归位。

她睁开迷蒙的眼,正好对上一张俊秀的脸,胸腔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然动了一下,郑拂脱口而出,“师兄。”

清脆的声音不自觉包含着缱绻的情意,让郑拂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慌张地住了嘴,手腕却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

“阿拂,你可算醒了。”郑王妃坐在床沿将她揽入自己怀里,手在她背脊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像对待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子。

郑拂微微不自在,可看着郑王妃美目含泪的样子,郑拂心头微软,便柔顺地偎着,不再有动作,口中安慰,“阿娘,我没事了。”

眼神移到四周,却发现拔步床四面挂着华美的青罗帐。

这分明是她的房间。

她有些疑惑,“阿娘,我们刚刚不是还在积善寺吗?怎么回来了?还有,裴师兄怎么也来了?”

郑王妃声音哽咽,“我听到你落水的消息后,就带你回了王府,你师兄他是奉了朱琛道长的命,来替你化煞的。都怪阿娘不好,若不是阿娘带你去积善寺,你就不会落水了,只是,你这次招惹的阴煞竟然这般厉害,跟着你跟到佛门圣地去了。”

“娘娘,不必自责,我会尽快帮师妹解决阴煞之事。”

裴行止安慰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听师父说,近来,汴梁的妖气突然浓重,恐怕事出有因,师妹遇到邪物,说不定也是别有蹊跷。

听到裴行止这话,郑拂垂下了头,回想起刚才一瞬间的心动,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是这具身体还残存着对男主的爱意的缘故,她的语气才会变得那么奇怪吧。

她对男主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想安分守己的,可不想再介入男女主之间了。

视线无意落在裴行止脸上,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惊艳了一瞬,不愧是书中的男主,的确有着一副好皮囊。

他身材修长,眉眼清俊和煦,望着人的时候,眼中永远带着温润的笑意,君子如玉,说的应当就是他了。

短暂瞥了一眼,她又迅速低下了头,这个架空朝代的设定里,修道之人的地位貌似很高,也不会世俗礼节拘束着,否则,男主一个外男怎么能够随便进郡主闺房呢?

不过,这个时候,女主又去哪里了?她不该也来王府了吗?那谢伽罗呢?

见自家师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浓密的睫毛覆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裴行止不免担忧,问她,“师妹,听娘娘说,你最近都睡不安稳,都梦到了什么,你仔细说说,师兄或许能找出那阴煞缠着你的原因。”

想起一开始那个关于谢伽罗的噩梦,郑拂脸色白了白,难不成说自己梦到谢伽罗要杀她?

可她那个噩梦是预知梦,原主以前从未见过谢伽罗,就这么说出去,未免太荒诞了,说不定还会被人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况且,她刚刚没再梦到谢伽罗,反而梦到了原主的双胞胎姐姐,或许之前因为谢伽罗而做噩梦也只是她内心恐惧造成的。

她慢慢道:“我在梦里看见了一个小姑娘,可惜她的模样我看不清,不过,我今天在放生池边好像也见着她了,她那个时候就蹲在池边,望着池面,后来,我莫名其妙就坠入池里了。”

“小姑娘?”裴行止表情有些凝重。

看到这,郑拂忽然想起原书中一个一笔带过的细节。

端宁郡主郑福,因招惹上阴煞夜不成眠,而男主裴行止替她化煞时,发现那阴煞是一名尚年幼的小姑娘。

小小年纪变成阴煞之物,这其中很可能什么隐情。

男主心生恻隐,想度化那阴煞,恋爱脑的郑福却为了激起男主的保护欲,假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借男主之手,令其灰飞烟灭。

这个情节当时让郑拂观感就很不好,觉得原主

做作。

可现在知道那小姑娘是原主的双胞胎姐姐,郑拂更是觉得毛骨悚然,这可是原主的亲姐妹,连男主一个外人都心怀恻隐,为什么原主却可以做到不闻不问?

郑拂不明白,一个养尊处优、被千娇百宠着的女孩子,会养成这种凉薄自私的性子吗?

珠帘微动,红珠从门外走了进来,悄悄望了裴行止一眼,朝着郑王妃福了福,“娘娘,外面有个姑娘说是要找裴公子,那姑娘方才还在积善寺救了落水的郡主。”

姑娘,是女主谢欢欢吗?她救了自己?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猜想,裴行止起身朝着郑王妃道:“娘娘,可否让那位姑娘进来,她是我途中偶然结识的朋友,姑苏谢家谢延雨的长女,名叫谢欢欢。”

姑苏谢家是个有名的捉妖世家,如今的燕朝虽然尊崇佛、道的风气浓厚,可经过这么多年,修行这一行已经日薄西山、大不如前,飞升、羽化成仙更成了书本上虚无缥缈的传说,只能供人想象。

偏偏这人间却还有妖物出没,在太平盛世,他们与人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作乱,可一旦作乱,就变得非常棘手,唯有身怀异术之人能与之抗衡。

可如今修道更多是修性炼体,身怀异术之人少之又少,多数都是陵谷紫徽山、姑苏谢家一脉的,他们隐世却不避世,斩妖除魔,维持平衡,深受人们敬重。

就连当今天子也得对他们礼让三分,郑王妃断没理由拒绝。

况且,听到谢欢欢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郑王妃更是感激都来不及,她连忙道:“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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