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2、小阎王
马蹄轻逐,香尘暗起,四角系着铃铛香囊的宝马香车从琮华门一路驶向了郊外的积善寺。
积善寺临山而建,地势险峻,马车到了山脚便再也上不去,郑王妃只好带着郑拂拾级而上。
郑王妃性子温和低调,素来不喜张扬,未免引人注目,所以她便让随行的奴婢等在了山下,随行的只有郑拂的贴身丫鬟红珠。
“阿拂。”
听到呼唤,藏在帏帽后面的郑拂忽然将白色的纱幕拂了开来,她雪色的小脸沁着细汗,可脸上半点不耐烦也没有,声音也是脆生生的,“阿娘,怎么了?”
郑王妃李玉覃年轻时是汴梁名动一时的美人,岁月似乎从来没有苛待过她,即便年过三旬,她依旧雪腮玉肌,神清骨秀。
她的睫毛密而翘,望着人的时候总有种楚楚可怜的错觉,一双美目眄过来,光华流转,还带着勾人的妍媚。
原主的美貌正是遗传自郑王妃,且她又比郑王妃多了几分未出阁少女的纯稚与脆弱,这份美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郑拂暗叹,怪不得,男主一直看不出来原主就是背后给女主捅刀子的恶毒女配,顶着这么一张迷惑性极强的美人脸,又有谁会怀疑她芯子早就坏透了。
郑王妃怜爱地望着郑拂,她清楚自己女儿一向娇生惯养,身子骨又弱,徒步走完这么长的阶梯,未必吃得消,也许半道上就会使小性子。
若是平时,郑王妃肯定对她百依百顺,可祈福一事,不够诚心的话,也只是白跑一趟。
想到这,郑王妃举起帕子细细替郑拂拭去汗珠,温声宽慰:“阿拂,阿娘知道这阶梯走着格外辛苦,你且忍一忍,祈福讲究心诚则灵,殿前的神佛见我阿拂这般虔诚,定会垂怜,替阿拂消灾解厄。”
郑拂点了点头,手又将纱幕放了下来,声音隐在纱幕后,“我知道,阿娘不必担心。”郑王妃一怔,随即脸上的笑意绽开,欣慰道:“阿拂今日很懂事。”
哄小孩子似的语气,可见原主真的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郑拂心里竟然有些艳羡。
其实抛却这个短命病弱的设定,原主的处境还是很不错的,身份
高贵,家庭美满,一生娇宠。
可她偏偏要对不喜欢自己的男主死缠烂打,还因爱生恨,逐渐扭曲,最后不得善终。
这可真是一手好牌都给打烂了。
沿着阶梯慢慢往上走去,仰头微看,积善寺飞翘的檐角已经露出了巍峨的一隙,宝幡飞动,幡铃宛转,脆响玲珑。
燕朝崇佛重道蔚然成风,有护国寺美名的积善寺自然也是香火鼎盛,即便是游玩踏青的三月三,这里也门庭若市。
寺门前陆续有不少的达官贵族进出,服朱佩紫,光华烨然。
“下官陈理信拜见王妃娘娘。”一穿着朱雀服、不惑之年的男子认出了郑王妃,连忙毕恭毕敬过来行礼,笑得脸上的皱纹也成了一朵花,奉承道:“下官不知今日娘娘也来积善寺拜谒,实在是有失远迎。”
待眼神一落到帏帽遮住的少女身上,陈理信脸上的笑意不自然地僵了僵,支支吾吾道:“下官拜见……郡主。”
本以为自己此行见到郑王妃来上香是走了大运,急忙想给她留个好印象,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一向深居简出的郡主也居然同行了。
谁人不知,郡主她体质特殊,易惹阴煞……
陈理信暗叫倒霉,额上不自觉沁出细汗来,又不敢明目张胆去擦,看出他的不自在,郑拂应了声不必多礼后就没再说话,她知道,原主的纯阴之体向来让人避之不及。
不过被人这样避讳着,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甚至隐隐有些理解,为什么原主私底下会是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了。
长期被孤立的处境可不得把一个人变成刺猬,虚张声势、张牙舞爪也只是为了掩饰自己脆弱的一面。
见陈理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尴尬样子,郑王妃脸色有些难看,却还维持着端庄,“陈大人,起来吧,你我同为笃信佛理之人,在积善寺前就不必行那么多虚礼了。”
她怎么会不知,这个陈大人有心攀附她,可是又惧怕着阿拂,良好的教养让她不能做出故意敲打他的行为,她自然也知道,即便郑王府的身份如何高贵,他们依旧阻止不了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阿拂,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涩。
她自诩一生从未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她的女
儿,却偏偏要经历这些?
望了一眼高耸的寺门,她在心里默念着,希望积善寺的神佛能够有灵,护佑她的女儿,摆脱所谓的宿命。
咬牙坚持到了山顶,郑拂的腿已经软得一滩泥似的,颤巍巍的。她有些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腿,原主的身体也太弱了吧,看来她有机会真的得好好锻炼锻炼了。
身旁的红珠细心地扶着她,小声问道:“郡主,您还好吧?奴婢慢慢扶着您。”郑拂点了点头,微微靠在红珠身上,下意识露出个笑来,“谢谢。”
红珠怔了怔,是她的错觉吗?今日的郡主,未免太好说话了。
佛号声、木鱼声从正殿传了出来,随行的婢女正要把香帖递给寺门的僧人,一相貌清秀的小沙弥越众而出,朝着郑王妃温声见礼,“娘娘,今日有贵客到,住持知您今日会来,已经备好了禅房,邀您过去一叙。”
郑王妃有些意外,“小师傅,你可知道是哪位贵客?”
“贵人身份小僧不便透露,娘娘过去便可知。”小沙弥不卑不亢应了。郑王妃眉眼微垂,若有所思,又望了一眼身边的郑拂,问道:“慧泉大师只让本宫过去么?郡主呢?”
小沙弥朝着郑拂双掌合十,微微点了点头,“住持吩咐过,郡主若是不嫌弃,不如先移步至厢房休憩吧。”
郑拂好不容易得到出门的机会,如今听到自己又被安排在厢房休憩,觉得无趣,立刻朝着道:“阿娘,不必麻烦这位小师傅了,您去禅房吧,我就在这殿内祈福拜谒,红珠陪着我就行了。”
郑王妃点了点头,“也好,阿拂便在殿内等着阿娘,红珠,好生看顾着郡主。”
“是。”红珠垂着头,柔声应了。
郑拂仰头望向了大殿,紫檀木的底座上,宝相庄严的佛像垂着目,慈悲地望着芸芸众生,郑拂跪坐在蒲团上,下意识合掌拜了拜。
她一定不会重蹈原主的覆辙,背地里做坏事的,所以,拜托让她活得久一点吧。
淡淡的迦南木的香味裹挟着微动的风声而来,耳边签筒晃动的声音突兀响起,回响在空旷的大殿里,瞬间周围的喧嚣都止了。
这沙沙的声音郑拂忍不住微微睁开了眼睛,透过薄薄纱幕,她望见自己
身边不知何时跪着一名少年。
三月天的太阳明媚却不刺眼,少年的侧脸隐在光影中,看不清晰。可他背脊挺拔,身清骨俊,如芝兰玉树,一袭白衣胜雪。
郑拂的眼神不自觉落到了他手上,握着签筒的手指修长如玉,泛着象牙白的光泽,好看极了。
少年应当是信佛之人,腕上还系着一串迦南佛珠,猩红的穗子垂下一小段,随着动作微扬,像翘起的雀尾。
最醒目的是,少年腕骨处,缀着一枚红痣。
郑拂忍不住盯着它望了一会,莫名有些心慌意乱,她记得,谢伽罗的腕骨处就有一颗红痣,眼前的少年,不会就是谢伽罗吧?
她还想多看,听到啪嗒一声,一根签从签筒掉了下来,少年将签拾起,起身翩然离去。
郑拂也随之起身,红珠上前扶住了她,望见她一直盯着案上的签筒,善解人意道,“郡主,您要试试求一支签么?奴婢听说,积善寺的签极灵,许多人慕名而来,无论是求仕途还是求姻……”
说到姻缘,红珠的话头顿时止了。她心里顿时忐忑,因为郡主体质的缘故,向来没人敢向郑王府提亲。她这番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让郡主多心。
郑拂却恍若未闻,回头望着那少年,见他来到解签的僧人面前,用手中的签换到了一支红色的签纸。
郑拂心间顿时冒出几分怪异,姻缘签?
那这少年应该不是谢伽罗吧,她记得,原著中的谢伽罗表面温文尔雅,内心却是冷漠无情,在文中也没有任何感情线,除了帮助女主,他在文中最大的作用就是杀死了陷害女主的恶毒女配。
他对所有女角色都是不假辞色,唯有女主在他心里有一席之位。
不过,尽管谢伽罗在她心里是个变态姐控,可是,这本书的感情线虽然狗血了些,绝对不会出现骨科这种会被和谐掉的梗。
所以,谢伽罗怎么可能会去求姻缘签呢?
胡思乱想着,少年正要踏出殿门,红色签纸晃晃悠悠地从他宽大的袖口中落了下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郑拂后脚就走了过去,将地上那一张签纸拾了起来。
“郡主?”身后的红珠不合时宜地唤了一句。
听到声音,少年下意识回过了头,却望见眼
前一名戴着帏帽的少女正站在离自己身后不远处,手上还捏着一张红色的签纸,正是他掉的。
郑拂瞬间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捡这支签,隔着纱幕感觉到少年正望着自己,她忙不迭将签纸递了过去,“你……的东西掉了。”
少年垂下了鸦羽般的睫毛,光投在他脸上,栩栩生动,可他眼底却是幽幽的亮,他慢条斯理地将签纸接了过来:“谢谢。”
清冽的声音和梦境中如出一辙,郑拂的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夭寿了!
他,他,好像,真的是小阎王,谢伽罗啊!
郑拂慌忙背过谢伽罗,略带焦急地朝着红珠道:“红珠,我们走吧。”
红珠上前挽过郑拂的胳膊,问道:“郡主想去哪里?”
随便,哪里都好,离这尊小阎王远一点就行了!
噩梦中一剑穿心的触感可谓是刻骨铭心,郑拂一时之间还无法平复这种身体上传来的恐惧,即便知道自己明明没有做什么,她还是不敢抬头看一眼少年的模样。
不能怪她怂,这段时间天天做那个噩梦,谢伽罗这三个字已经潜移默化成了她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她飞快道:“听说……积善寺有个放生池很热闹,我想去那里看看。”
背后的谢伽罗灼灼盯着郑拂纤细的背影,少女的紫纱裙摆仓皇拂在门槛上,像株被露水打湿的紫藤,颤颤巍巍,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见少女背影终于消失在殿外,谢伽罗忽然无声地勾了勾唇,漂亮的眼眸里却含着诡异的兴奋。
纯阴之体,是么?
可眼神触及签纸上的一句谶语时,少年本就漆黑的眼睛瞬间沉沉如墨,指尖狠狠将签纸一捻,签纸瞬间化成红粉,洒落一地。
一同消失的还有姻缘签上的谶言:“岂有生香可返魂,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自嘲地想着,眼前人?可这世上,除了阿姐,他再不会有别的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