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翟星眠望着天花板,刚才的睡意全然消散。
她的脑子飞速运转,不断想起今晚的事,心事重重,满腔疑惑。
江栖辞小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居然会让她失态至此。
可是江栖辞已经睡了,翟星眠不可能再把她弄醒。
翟星眠侧过身,忽然发现窗帘也没拉,清潺潺的月光洒了满地。
她其实也很矛盾,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问,想不想问。
一方面,因为她喜欢江栖辞,所以希望自己能了解她的过去,给她一点安慰;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是否这对于江栖辞来说,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江栖辞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她也就不想过问了。
就在翟星眠百般纠结之下,旁边床铺的人翻了个身,似乎认为她睡着了,缓缓地坐起来,在床头摸到自己的眼镜,然后侧目看她。
此时,两人都已适应了黑暗,眼神对了个正着。
江栖辞霎时便有些心虚,移开视线,把脸埋在膝盖处。
不知为何,虽然看不清,翟星眠觉得江栖辞还是很难过,很失落的样子
温着嗓音问:“睡不着么?”
江栖辞开口:“嗯,有点失眠了。”
虽然她已经努力克制,但还是能听见细微的鼻音,软软糯糯的。
想起刚才她红红的眼眶,翟星眠的心口霎时一疼,像是被针扎似的。
江栖辞其实很瘦,虽然个子高,但骨架却很小,手腕细地像是轻轻一攥就会被捏碎似的,此时抱着腿坐在那里,更显得小小一只。
那种想抱抱她的冲动,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你在我这寄存了一个拥抱,现在要把它用掉么?”
闻言,江栖辞抬头,似乎有些惊讶。
黑夜总是让人冲动,冲碎了江栖辞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她不再想翟星眠是她好友的前任,不再想她是否应该离翟星眠那么近。
她只是想放纵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反正翟星眠又不知自己对她抱有什么样的心思。
江栖辞如水般的眼睛浅
浅荡漾着,咬了下唇:“要。”
翟星眠再也忍不住,跨到另一张床上,侧靠着床头,向江栖辞张开双臂。
江栖辞半跪在床上,慢慢环住她的腰部,头抵着她的肩膀,低喃着说:“我好怕。”
翟星眠眉目浅浅抽搐着,略微偏头看她,到底没有问江栖辞发生了什么,只是抚摸她的长发,心疼道:“不怕了。”
渐渐的,天空的星星渐渐黯淡,远方的天际透出一丝金黄色的光。
又是新的一天了。
江栖辞松了口气,在翟星眠的怀里慢慢平息了情绪,冷不丁说:“其实我有点怕黑。”
她抿着唇:“就一点点。”
好久都没有回应。
江栖辞奇怪地抬头一看,却见翟星眠靠着床头,嘴唇微张,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在她起身时,手瞬间落到床上。
还能看见她的一点点眼白。
不知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江栖辞打量着她,忍不住嗔笑了声,怎么看着有点搞笑。
但还是……好喜欢。
江栖辞依然毫无睡意,她下了床,一手放在翟星眠的腿弯处,一手穿过她的腋下,微微用力,再用力。
江栖辞抖着双臂,好沉。
看着那么瘦,怎么这么沉。
翟星眠迷茫地半抬起眼皮,看见是江栖辞,就又阖上眼。
江栖辞动作一顿,看见她没什么反应后。又松了口气,把翟星眠平放在自己的床上,盖好了被子,脸色不由有些发红,抿了抿唇。
她只是想让床上沾染点翟星眠的气息,一想到翟星眠睡在她的床上,就有一点小高兴。
就一点点,和她怕黑一样的一点。
江栖辞在昏暗中注视着翟星眠,忍不住想起昨天沈照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就像小时候我帮你那样。”
顿时头痛欲裂,愧疚占满了整个胸腔。
但是……真的不可以。
江栖辞垂着眼,眸色暗了暗,即使她有翟星眠的联系方式,昨天也不会给的。
如果沈照追上翟星眠
,她也许可以咽下所有辛酸,看着她们甜甜蜜蜜,可是,她真的没办法推一把。
江栖辞忽然蹙了蹙眉,在刚见沈照时的慌张消失后,她冷静了下来,回想起昨天的事情,总觉得浑身不适。
虽然沈照还是如往常般态度温和,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她在炫耀,向曾经暗恋过翟星眠的朋友炫耀……
江栖辞的心有些乱,又看向翟星眠,手指顿留在空中,虚虚描绘着她的脸,不由在心里问。
你会和她重新在一起么?
……
翟星眠请了四天假,今天留着倒时差用,所以并没有和江栖辞一起去上班,早晨七点时,生物钟迫使她睁开酸涩的眼。
乖乖地和江栖辞说了句拜拜,就又陷入了沉睡,独自在江栖辞的床上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后,就去健身房运动了起来,既然决定了要重回球场,也该早早地做好准备才是。
晚上江栖辞回来,翟星眠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许久,看见她依然如往常般,安静而沉稳,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顿时松了口气,释然地笑了笑。
没事就好。
周二,翟星眠一如既往地去上班。
今天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向母亲提出辞职。
可是她去敲门时,林书刚好在打电话,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翟星眠捏着手上的银行卡,垂着眼,略微勾了下唇。
对于她重返球场的事,她也不是那么坦荡,对于母亲,她是存有愧意的,但是这种愧意到底还是被渴望压下。
翟星眠又回到了办公室,处理今天的实务,她有的是耐心,等下去便是了。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林书才终于通知翟星眠,让她去自己的办公室。
翟星眠看了看表,赶紧让跟拍摄影师通知江栖辞,告诉她临时有事,让她不必来接自己。
深吸两口气后,打开了门。
林书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口,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望着远处的风景。
翟星眠颔首,叫了一声:“董事长。”
林书转过身,她今年刚好五十岁,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
她略有些淡漠地开口:“找我有事么?”
翟星眠又换了个称呼:“是的,妈妈。”
这时,林书冷硬脸上多了一丝柔情,只是常年的高高在上,让她不太适应这种情绪,有些别扭地移开了眼。
她轻咳一声:“说吧,什么事。”
翟星眠迈开一只腿,把银行卡放到她的桌子上,又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是我曾经欠您的钱。”
林书看了眼银行卡,又看翟星眠,眼底闪过诧异:“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的禁赛被取消了。”翟星眠说:“所以违约金也被退回来了。”
林书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沉思了两秒。
“所以你就又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
“不。”翟星眠直视着她,笑了笑:“您说得不够准确,我并不是要回老鹰队,事实上,我想加入国家队。”
林书抬眼看她,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区别,蹙起眉头:“你知道,我并不希望你做什么职业球员。”
翟星眠垂了垂眼:“但是我想,我也不是您口中四流的那类人,我曾经在老鹰队是首发四分卫,您是知道的。”
林书动了动嘴唇,她知道,翟星眠说的没错,在橄榄球的世界,她确实算得上优秀。
可是,她不是怕翟星眠无法承担自己的未来。
职业球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等到老的时候,满身伤病。而且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这么累?林书有些不明白:“并不是这个问题,你现在已经26岁了。”
翟星眠一阵抢白:“虽然我26岁,但是我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病,我依然可以好好打球。”
“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能懂事一点?”林书一阵火大:“你一定要像你的父亲一样让我失望么?”
翟星眠垂下头,心里略微泛起愧疚,但嘴上依然翩然有礼。
“……抱歉,恐怕是的。”
不欢而散。
林书并不同意翟星眠
回去做职业球员,可是她也一清二楚,她的反对是那么无力。
翟星眠能走到她的面前,就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连银行卡都准备好了,是有多想和她划清界限。
林书坐在办公室里,胸前略微剧烈地起伏,猛地将卡扔了出去。
压着嗓音,咬牙切齿道:“混蛋!”
另一边的翟星眠却像是从笼中飞出去的鸟。
迫不及待地打车回到了别墅
此时江栖辞已经在沙发坐好。
一抬眼,就看见翟星眠背对着夕阳,逆着光大步向她走来。
翟星眠看见她便忍不住扬起笑意:
“虽然在一切未能尘埃落定的时候说出来会显得很轻浮,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她的目光专注而认真:“江栖辞,我一定会进国家队的。”
她的笑容太过熟悉,就像是好多年前,她在球场看见的那个,张扬而热烈,满怀憧憬与热爱。
江栖辞的心重重地跳起来,莫名的,鼻腔变得酸涩,胸腔发烫,声音也带着点哽咽。
略颔首:“真为你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