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六爷,”她轻轻笑,不再压低自己的声音:“你这回,只怕真是要栽在我手里啦。”
他眼中一瞬间风云变幻,最后定格成毫无破绽的调侃:“怎么,难道你现在要告诉我这妖精洞是你开的,你就是其中最磨人的那一只?”
白若心道,说不定就真是呢!
要不要告诉他呢?
男人向下俯身,那种本该温柔动人的菡萏味道带上了满满的压迫感和危险的气息,偏偏又美得让人睁不开眼:“入乡随俗,我们也来交换一个秘密,怎么样?”
少女挑起眉梢:“你想知道什么?”
他只当她同意了,亲昵的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额头:“不如我先说——其实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可你不信。十八年前,万年城下的王幼薇带着幼弟上京,一个弱女子,为何会随身带着一把匕首?这等事,自然有男人在旁边护送,你就没想过,她那把凶器是哪里来的?”
当然想过,只是不得其解。又怕惹王幼薇伤心,也不敢当面问。
但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事?
他唇角一勾,用一只手撑住身体,另一只刮了她的鼻尖:“因为,薛怀义受药物支配强|暴于她时,捅他一刀的人,是那个孩子。”
她挣动了一下想要坐直,他却没半点要起身的意思,看起来就像是自己在投怀送抱。
白若:“你说王植酒?他当时才五岁!”
昌宗:“可是我当时已经七岁了。七岁的孩子,已经可以开始练武了。”
白若:“……”
白若:“……你不会是要跟我说,你……”
昌宗:“对,当年万年城下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王植酒,是我,张昌宗。”
白若:“!!!”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就对了!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在扳倒来俊臣这件事情上,王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明显更不容易联络,更不容易被信任的张昌宗;同时也能说明,为什么从她向王家提出要搜集来俊臣罪证的时候,他们同意的那么快。
因为就算是来倒台了,还有另外一个影响更加深重的人物为他们保底。
虽然不如来俊臣张扬,却比他要危险的多,也聪明得多的张昌宗。
七岁便能杀人;
明明知道一切,却还笑吟吟地提点暗示她一步一步走向圈套。
明明这个男人离她那么近,轻轻侧头就能触碰得到,但他就像一块有毒的蜜糖,一盆冬日里的炭火——
温暖甜蜜,但只要靠近,就会被灼伤殆尽。
“贵人。”
温良恭顺的声音在对面的台上响起,似乎对两人的姿态毫无所觉:“都准备好了,可要现在献上来么?”
男人一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叹气:“不要这么看我。”
这种不可置信的,怀疑而又惊惧的目光,出现在你的眼睛里,太伤人了。
他一侧身,自然地坐在她身边,把还有些僵硬的少女揽在自己怀里,向着对面台上的三人说道:“开始吧。”
当中的那个唱了声喏,给台上另外两人比了个手势便退下了。
昌宗一打眼,便知道这二人是做什么的——
一个高大壮实,一个瘦小灵活。两人穿着款式差不多的短衣,额上勒着短短的发带,乃是地下赌场的拳手,搏上性命,只为了一点赏钱,用尽浑身本事,就逗观者一个乐呵。
方才退下的人已经向下面场中的人通了消息,陆陆续续地有人送了银钱上来压在两人身上。显然他们这方小台便是开局人的位置,两人的姓名已经买在了手里,乃是庄家。
虽然还不太明白暗语中所谓“叶子”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迅速地领会了精神。
昌宗手一抬,台上两人便起了身,拿上了架势。
“你起来。”
少女清淡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坐到那边去。”
男人眉梢一挑:这是生气了?
白若抬起衣袖,起身要走,被他拦腰抱了回来:“闹什么?”
她有些稚气的眉眼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你耍我很开心?可我却不愿意被你耍了!在万年是如此,在泉州又会有什么不同?你为何今日会出现在这里,就为了查韦氏的消息?你巴不得我动用自己的力量,把我那点微弱的家底都显现在你眼皮子底下才好,又怎么肯自己出来?依我看,说不定昨天引了吴三出来给他下药的就是你,那阴毒方子从宫里来,不正是你的好手段?”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转脸到一侧去,不想看他。
两人沉默了一时,身后的男人叹了一声:“发泄一下,气顺了?”
她不做声。
男人轻轻咳了一下:“气顺了,就看看台子上的情况吧。我看那小的要支撑不住,真打死了,你又要心疼自责,平白给自己找事。”
心知这人实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偏偏又忍不住往那边看过去——
这一看,她立马起了身:“住手!”
瘦小的少年被高大的男人压在身下,已经打得嘴角出了血沫,手指出现轻微的抽搐,再打,就真要出人命了。
一旁侍立的人向下面吩咐了几句,赌输的人便把银子送了上来。那人道:“您眼光真好,今儿赚了不少。可是要叫叶子上来?”
“叶子?!”她几乎要气笑了:“这便是妖精洞的规矩,将人打得半死,还要送叶子上来?”
侍者恭敬地回答道:“您花了银子,自然是要送上来取悦于您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做的没错。□□拳,规矩就是这样,只要上了台,怎么死都要认。
“不必叫上来了,都给我换成花。”她稳了稳情绪,伸手朝着那壮汉一指:“他打得不错,都赏他了。”
那壮汉喜形于色,立马朝着这边做了个揖。
昌宗还在原地坐着,离这边有些距离。少女在背对着他的方向轻轻地说道:“这地界,我说了算不算?”
侍者眼神闪了闪,也同样轻声说道:“那位爷还坐着,主子您……”
果然。
白若冷笑一声,看着壮汉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今日过后,就不要再让这个人出现了。”
她要转身回去,又补了一句:“心思恶毒,我看着恶心。”
白若没有转回座位,而是去了比武的台子。壮汉已经被带下去了,她挥退要上前把少年拖走的众人,亲自蹲下身探看他的伤势。
伤了肺腑,日后怕是要留下些病症。若没有脸上的淤青,应该是个颇俊秀的少年,真是可惜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你又不会看,让开吧。”
她哼了一声没动身。
“若若。”男人无奈地说道:“是救他要紧,还是你赌气要紧?”
少女不情不愿地起了身,抱臂站在一边。
昌宗一边扶起少年,一边又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说道:“普天之下,也就你敢跟我耍小性。”
他一手抵上他的背心,有些愉快地说道:“不过也好,毕竟除了我,也没见你跟谁这么耍过。”
所以,虽然你不承认,但我对你来说还是很不一样的。
白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继续冷嘲热讽吧,好像自己真的像个不懂事的小妻子在和丈夫闹脾气样,可是要就这么把这件事放过了,她心里又不舒坦,真是左右为难。
这就是人家六爷的本事,一句话就让你不知所措。
紧接着,六爷就贴心地递过来了一个让她下来的台阶:“我的秘密说完了,现在到你了。”
她抿了抿唇:“是你自己要说的,我可没说要做交换秘密这种事。”
六爷非常自然地撤回了正在传输内力调理身体的手掌,原本已经有些血色的少年立马喷出一口瘀血。
白若:“……”
昌宗揉手腕:“救人这种幼稚的事,果然就是累啊。”
白若:“……你想问什么?”
少年又被扶了起来,昌宗:“你的身份。”
白若:“你不是早就把我查了个底掉了?”
他摇了摇头:“白若是小若公子,听过的人都会感叹一声:‘原来如此。’,但是,就像这妖精洞一样,外面看起来是个茶馆,江湖势力交错,大家都觉得它不简单,等到发现这下面有个娼馆,就自觉已经找到了源头。可是为什么没有人问问,娼馆的下面又是什么呢?”
“同样的,我也想要知道,在成为小晋公子之前,你是谁?”
她说:“天地一飘蓬,四海一沧粟。”
“你不说实话。”
“我是白若,早说过了。”
“白若,”他蛊惑的声音说道:“你祖父当年出城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找不到你了?在城中搜查你的来俊臣也没能找到——因为你那时已经在去往江南的船上了。你和祖父,是在多大的时候重逢的?我猜,一定是在十二岁以后。”
“因为就是在那个时候,小若公子才开始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你想认祖归宗,但他不让,反而是交待给了你一些其他的,不能为外人道的任务。”
他深棕色的眼睛看了过来:“我说的可对?”